第537章 汉军出塞

    第537章 汉军出塞
    “窸窸窣窣……”
    “哈…哈…哈…哈……”
    融雪的密林中,兽皮包裹的黑色身影正在快速奔跑,同时大口喘息着。
    他每一次呼吸都带出一团白雾,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凝结又消散。
    在他身后的叫嚷声与奔跑声越来越近,那是他听不懂的语言,但其中蕴含的杀意却无需翻译。
    感受着自己已经抵达了可以吹哨的位置,他的右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骨哨。
    但他的手指刚触到骨哨,一阵尖锐的破空声便从右侧袭来。
    “嗖——”
    他只觉得双腿被什么东西猛地缠住,脑袋瞬间空,整个人也失去平衡向前扑去。
    在栽倒的瞬间,他看清了那是一条两头系着石头的绳索,而他的身体也在重重砸下的瞬间,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山下滚去。
    世界在天旋地转中变得模糊,背部传来的剧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但翻滚并未停止。
    不知翻滚了多少圈,直到剧烈的疼痛让他险些晕过去,他才察觉到自己终于停了下来。
    “呃……”他痛苦地蜷缩起了身子,两眼发黑的想要挣扎着起身,耳边却听见周围雪地被踩踏的咯吱声和金属甲片碰撞的清脆声响。
    当他勉强抬起头时,一支冰冷的铁管已经抵在了他的额头上。
    那铁管后面是一张年轻而冷酷的汉人面孔,他整个人裹在红色的袄和铁札甲中,看上去比自己穿得兽皮衣裳温暖许多。
    他认得这种武器,这是汉人手中会喷出铁丸和浓烟的兵器,能打几十步远,好像叫做火器。
    “别动,蛮子。”
    持枪的汉兵用生硬的奚语说道,枪口纹丝不动的同时四周也从山坡上滑来了十余名提刀持弓的汉军塘兵。
    两名汉军塘兵迅速上前,用牛皮绳将他的双手反绑在身后,绳子勒进皮肉的感觉让他咬紧牙关,但他不敢反抗。
    “走!”
    一名汉兵推搡着他的后背,而他也只能踉跄着被押下山坡。
    透过稀疏的树林,他看到了燕山谷道中那支看不到尽头的汉军军队,他们正在朝着燕山山脉深处行进,数量多得他数不过来。
    在行进的队伍中,红底黑字的“大汉”旌旗在河谷的寒风中猎猎作响。
    骑兵、步兵、辎重车,排列成整齐的队伍向山脉深处推进。
    更可怕的是,山谷两侧的山脊上,几乎充斥着无数汉军塘兵的身影。
    他们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了整个燕山通道,使得处和部放出的所有游猎兵都无处逃脱。
    在汉兵的押送下,他很快被带到谷道旁的一处空地,而这里已经聚集了数十名被俘的奚族猎手。
    他们个个垂头丧气,身上带伤,那血迹格外刺眼,令人下意识想要变得老实来避免麻烦。
    在这空地四周站满了全副武装的汉军士兵,火绳枪上的火绳冒着淡淡的青烟,随时可以点燃发射。
    手持陌刀与军槊的汉军死死盯着他们,仿佛随时准备挥刀劈砍或刺死他们。
    他被赶到了俘虏中跪下,狼狈低着头,但却能看到汉军的辎重车队从面前缓缓经过。
    汉军的将士全副武装的坐在牛车上,旁边是背着背箩的民夫,背箩中则是装着粮食或躲雨的油布。
    汉兵饶有兴致的打量他们,而民夫们则是投来好奇的目光。
    “都跪好!”
    生硬且难以听懂的奚语响起,所有俘虏恨不得将头埋到自己的胸里。
    与此同时,一队骑兵正从不远处缓缓而来,为首的将领骑着一匹高大的黑马,身披精良的明光铠,头盔上的红缨随风飘动,眼神锐利如鹰。
    “安王!”
    “嗯……”
    将领带着骑兵在俘虏们面前停下,而“安王”的称呼也代表了他的身份,北军右大都督、河东都督、太保、朔方郡王安破胡。
    安破胡的目光在俘虏中扫视,眼见所有俘虏都低着头,他头也不回的开口道:“谭凯!”
    “他们交给你了,撬开他们的嘴巴。”
    “末将领命!”精壮的谭凯策马上前,而安破胡则是调转马头,在骑兵护卫下继续前进。
    随着马蹄声走远,这些奚部的俘虏才缓缓抬起头来,而谭凯则是嘴角轻扬,目光不断扫视他们。
    他的目光令俘虏们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人,而是在看待宰的牲畜。
    在他们胆寒的同时,谭凯翻身下马,慢悠悠地走到他们面前。
    “某知道尔等奚人分为五大部,某只问一遍,五大部的驻地都在哪?”
    谭凯的声音出奇地柔和,却令人毛骨悚然,哪怕语言不通,却也能感受到那透过语气流露的杀意。
    他身后有军吏走出,当即将他的话翻译给了奚人们听,但奚人们听后却一片死寂。
    在奚部与契丹的规矩中,因为背叛部落的下场比死亡更可怕,族人会追杀叛徒到天涯海角。
    “呼……”谭凯失望的呼出口气,仿佛对这样的反应早有预料,随后他随意地指向最边上的年轻奚人:“你、出来。”
    不等军吏翻译,两名汉军士兵立刻将那个奚人拖到谭凯面前。
    这奚人挣扎着,不断用奚语大声咒骂谭凯,可谭凯不为所动,只是轻轻挥了挥手。
    接下来的场景令其余奚人俘虏瞳孔紧缩,只因汉兵将那人控制起来,随后便见谭凯身后的军吏将粗布盖在这人脸上,随后将水囊内的水慢慢倒在了粗布上。
    随着粗布被浸透,这人开始不断挣扎,引得其他俘虏纷纷骚动起来,但立刻被周围的汉军镇压。
    在他们的注视下,谭凯上前将粗布揭开,目光淡漠的开口道:“某再问一次,尔等部落在何处?”
    这俘虏还在不停咳嗽着,但不等他回答,汉兵便继续控制起了他,同时将粗布盖在了他的脸上。
    除此之外,左右控制俘虏的所有汉兵也纷纷上手,这导致俘虏中较为年轻的奚人瞬间崩溃。
    不等粗布盖到脸上,他便哭喊着说出了某处山谷的名字。
    谭凯似乎很满意,他转而扫视其他俘虏:“看,这就是聪明人。”
    “给他换上袄,赐予他酒肉,今天开始他便由我军庇护,战事结束后,都司会授予他百亩熟田和三头耕牛。”
    谭凯的吩咐,很快被军吏翻译给了那年轻的奚人俘虏,他顾不得换衣服,立马便高兴的跪下向谭凯磕头。
    一百亩熟田和三头耕牛,这样的家产是中小部落中只有头人才能享受的待遇。
    有了大汉的庇护和承诺,他完全可以靠着这些赏赐养活十几口人,过上小头人的日子。
    见到他竟然能过上这样的日子,俘虏中顿时出现了许多着急开口的人,而他们所说的话也纷纷被军吏记下。
    在奚部俘虏的背叛下,奚族各部居住的河谷开始逐渐明朗,而汉军的旌旗却在风中猎猎作响,大军也开始分兵攻打奚族各部。
    战火在的燕山山脉中燃起,奚族的五大部也在得知前线诸多小部落遇袭后立马召开的常议。
    距离前线不过二百余里的燕山山脉北部山谷中,用绸缎所装饰编织而成大帐内,五名身穿绸缎,披着大裘的男子坐在其中,每个人都脸色凝重。
    此时的奚族,早已形成了以五大部落为首的松散联盟,其中以阿会部为最强,其头领也是奚部世袭的联盟首领。
    在阿会部以下,以实力强弱排个高低,分别是处和部、奥失部、度稽部、元俟折部等四部。
    眼下坐在帐内的,便是五部各自的头领,而坐在主位的便是阿会部头领兼奚部联盟首领时瑟啜。
    “汉军的大军正在不断北上,距离这里也只有二百多里,最多五日路程就能抵达。”
    “汉军的兵锋过于强横,这些年我们南下都没有讨到好处,而他们这次进入燕山的大军足有六七万人,我们根本不是对手。”
    “我准备带着部落的所有人前往木叶山,北上投靠契丹的遥辇钦德。”
    时瑟啜看着众人,犹豫着说出了他的想法,但这想法很快便引起了元俟折部头领去诸的反对。
    “我不同意,契丹人将我们当成猎狗,这些年南下入寇都是他们在指挥我们,可我们屡战屡败,错过了和大汉挽回关系的最好时间。”
    “北上投靠契丹那群狼崽子,到时候汉军肯定还会北上,遥辇钦德能保护我们吗?到时候还不是要让我们用自己人的血去和汉军作战?”
    “与其北上,我建议不如南下投降汉军,最差也不过是举部迁入汉地之中,我们起码能获得官职,保住富贵,族人也不会丢掉生命。”
    去诸的话令他身旁的奥失部、度稽部头领意动,而时瑟啜却冷哼道:
    “契丹和我们同宗同源,我们融入他们,不会那么艰难。”
    “汉军如果要北上,大不了我们就逃到彻彻儿山以北,看汉军怎么追上我们!”
    彻彻儿山在距离此处向东北千余里外的地方,地处辽泽西北部,虽然也能养活二三十万人,但需要更为分散,并且还要防备室韦人的袭击。
    不过室韦人也不少,他们不会去袭击强大的五大部,而是会袭击五大部下面的那些中小部落。
    在时瑟啜看来,这些中小部落的死活与他无关,他只要保住现在的权力就足够了。
    想到这里,他目光看向了另外三部头领,但奥失部、度稽部的头领避开他的目光,只有处和部的突勒斯看向了他。
    “我愿意举部北上彻彻儿山!”
    “好!”
    突勒斯的话让时瑟啜精神一振,叫好之余再度看向去诸和其他两部的头领。
    “你们呢?”
    “我们要留下,现在的汉朝皇帝是个气量很大的皇帝,只要他同意我们投降内附,他答应的事情就会如实照做。”
    去诸强硬表态,奥失部与度稽部的头领也纷纷点头,显然他们并不愿意北上彻彻儿山这么遥远的地方。
    更何况奚族五大部如今不过十余万口,而他们这三部更是只有七八万口,战士不过万余人。
    这点人口和兵力如果北上,恐怕室韦都还没有南下,他们就被契丹的那群狼崽子瓜分了。
    “哼!那你们走吧!”
    时瑟啜冷哼赶走了他们,他们三人也纷纷起身向外走去。
    突勒斯看着他们离去,忍不住看向时瑟啜:“为什么不把他们留下?”
    “留下他们又有什么用?他们既然决定了南下投靠,那说明来之前就已经交代好了。”
    “如果我们杀了他们,他们的部众会立马南下。”
    “与其这样,还不如让他们南下去拖慢汉军的脚步,我们现在就北上赶去木叶山,将汉军北征的消息告诉遥辇钦德和敌辇。”
    “好!”听到时瑟啜这么说,处和部的突勒斯连忙点头,随后起身离开了此处河谷。
    奚部联盟的分裂,令前线的中小部落始料未及。
    时瑟啜及突勒斯开始率领愿意北上的部落前往木叶山,而去诸则是派出使者向汉军投降。
    汉军的推进速度比去诸他们想的还要快,原本他们还以为有两百多里的路程。
    可随着使者不断南下,汉军比他们预计的还要多推进了三十余里。
    南下的使者,很快便见到了汉军的塘兵,并被塘兵带到了后方的某处谷地等待。
    此处谷地是原本奚部联盟中某个中型部落的领地,但此时这些奚人都已经消失不见,地上残存着少量鲜血,近千汉军在此驻扎,四周山脊上都是汉军的塘兵。
    汉军看向他的目光,宛若猎人看向猎物。
    顶着这样的压力,他终于被汉军继续向南带路,最后在某处奚部留下的河谷村落中停下。
    他被带到了一座木屋前,最后在兵卒示意下走入木屋,见到了坐在主位的安破胡以及谭凯等人众将。
    “参见安王……”
    使者躬身行礼,然后将去诸他们的决定告知安破胡。
    安破胡闻言微微颔首,不为所动的询问道:“时瑟啜和突勒斯他们呢?”
    “他们北上投靠了契丹的遥辇钦德和敌辇,而我们选择南下归附大汉。”
    使者如实交代,安破胡则是摇头道:“时瑟啜还真是自寻死路。”
    谭凯闻言也爽朗笑道:“曹哙应该已经带着骑兵北上断绝了契丹的后路,我们只需要稳扎稳打的不断北上就足够了。”
    “嗯……”安破胡颔首附和,同时看向使者道:“告诉去诸,带着所有部众南下幽州,朝廷会将汝等安置在幽州南边,给予你们粮食和开荒的工具,河北有大片容易开垦的土地供你们开垦。”
    “另让他将这次南下投降有功之臣写成名册,陛下会在战后授予尔等官职和富贵的!”
    安破胡开口便安抚住了使者,使者闻言连忙效仿汉人作揖行礼,随后便在安破胡的示意下离开了此处村落。
    在他走后,安破胡便对身旁的谭凯吩咐道:“有这三大部带头,那些小部落也会开始南下。”
    “将这群人打散后迁往河北各处,另外将近三年来犯事的罪犯及其亲眷迁徙北上。”
    “这燕山以北虽然山高林密,可宽阔的河谷并不少,能依靠河水浇灌耕种的土地至少数百万亩。”
    “若是能将这些河谷尽数开垦出来,至少能养活五六十万百姓,供给两万军队所需粮秣。”
    安破胡的话令谭凯等人纷纷颔首,如今军中活跃的中基层将领,基本都是接受过十年教育的关西将领们。
    他们不仅在军事上有足够的能力,在军队地方屯田建设和后勤补给上也有相当不错的见解。
    朝廷打下燕北后,可是要在燕北设置大宁三司并驻军来庇护河北与辽东的。
    只是打赢打远没用,还得考虑大汉如何能将这块地方占据下来。
    想到此处,安破胡便开口道:“某原本以为要击败五大部后,才能迫使奚部投降。”
    “如今他们提前投降,这倒是某没有想到的。”
    “现在辽泽已经融化,如果我军北上,恐怕会引起契丹北逃,无法重创契丹,日后还得忍受契丹袭扰。”
    “传令三军,不可着急进攻,令各部出兵驻守奚部遗留各处河谷,率民夫开垦这些土地,并用火药扩修山道为官道!”
    “末将领命!”谭凯等人纷纷应下,随后便派出快马将计划有变的军令传给了河北、辽东等处都司,并加急送往了洛阳。
    斛斯光、张延晖等人接到军令时尚未动兵,按照刘继隆制定的计划,由安破胡先动兵拿下燕山西麓,断绝奚部和契丹逃亡漠北的可能。
    随后便是安破胡和斛斯光联手,诸部拔出燕山山脉中的奚部部落,待战争拖到入冬,张延晖再出兵渡过辽泽,与安破胡配合切断契丹退路。
    只是如今奚部五大部中有三大部投降,其余两大部则是投奔契丹,这就倒是燕山南部广袤地界只剩下了一些小部落,而此时时间不过二月,距离入冬尚早。
    若是继续拖下去,导致契丹向北逃窜,那则得不偿失。
    “看来是等不了了……”
    洛阳贞观殿内,刘继隆看着安破胡送来的奏表,纵使他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但如今若是继续暗中计划进行则变数太多。
    想到此处,刘继隆对敬翔吩咐道:“敕令,若契丹寂然不动,则持原策勿易。”
    “倘其北遁,即命安破胡、斛斯光率师追蹑。”
    “追剿之际,务须慎察粮道,严防虏骑断我馈运,以固根本。”
    敬翔闻言躬身行礼,接着对刘继隆说道:“陛下,若是如今动兵,恐怕只能交战到四月末梢。”
    刘继隆知道他的意思,因为五月初就是燕北进入雨季的时候了,雨季肯定是不能交战的,因此在时间上留给汉军的操作空间并不多。
    “两个月就两个月,两个月也要把契丹重创驱离!”
    面对敬翔这番话,刘继隆郑重吩咐,而敬翔则是接下旨意后派出快马,在安破胡与斛斯光调集粮草的同时,将旨意发到了前线。
    率领三万精骑、马步兵在柳城等待旨意的斛斯光在接到旨意后,他立马就向马懿等人询问了起来:“契丹可有什么动向?”
    “至今并未有任何动向。”马懿作揖禀告,斛斯光微微颔首。
    “若是契丹没有动向,便按照旨意,等待入冬后三路大军并进。”
    “若是契丹真的有北逃之举,便令军中将士每人带足半个月的粮食和豆料,准备突袭木叶山!”
    “是!!”李可举、斛斯律、斛斯金、马懿等人纷纷作揖应下,柳城也不断派出塘骑去打探契丹动向。
    汉军派出的塘骑愈发频繁,这自然瞒不过契丹自己的塘骑。
    面对汉军的不断试探,加之南边作为屏障的奚部土崩瓦解,契丹内部也不可避免的再度举行了常议。
    只是这次诸部头人的脸色都十分凝重,哪怕是先前轻松的敌辇,此刻也不免的紧皱眉头。
    “汉军受降南逃的奚人各部后便不再北上,眼下距离木叶山足有二百余里。”
    “二百余里虽然看似漫长,却也不过就是三五日时间便能抵达的路程罢了。”
    “南边已经放出许多塘兵,可若是汉军真的动兵,我们是在松漠与他们交战,还是撤往彻彻儿山?”
    可汗帐内,遥辇钦德询问所有头人,其中也包括了北逃的奚部时瑟啜和突勒斯。
    敌辇目光看向时瑟啜和突勒斯:“你们和汉军交过手,下面的人有没有说过汉军是怎么击败他们的?”
    面对敌辇的询问,契丹其余几部头领也纷纷看向时瑟啜和突勒斯,而时瑟啜则是沉着脸色道:
    “汉军的兵器厉害,这次又调兵六七万来攻打我们,我们修建的石堡和营寨根本挡不住他们的火炮。”
    “如果不是我决断比较快,现在恐怕根本带不出这么多人来投靠可汗。”
    时瑟啜的话令契丹八部的头人们纷纷动摇,敌辇则是沉着脸色道:“这火炮竟然还能从城头搬下来……”
    此前他们袭击汉军,汉军通常都是利用石堡和关隘的火炮炮击他们,等他们自己承受不住死伤撤退就足够。
    正因如此,敌辇还以为汉军的火炮是和塞门刀车、狼牙拍及重型投石机那种不易行军作战的兵器。
    如今看来,火炮不是不方便行军作战,只是汉军一直没有与契丹在野外交战的准备罢了。
    如今汉军准备完全而来,兵器能轻易击穿他们的甲胄和冲锋,那他们就得重新考虑是否该对汉军作战了。
    “还有两个月就是雨季,我们如果现在就开始撤退,可以在雨季到来前撤到彻彻儿山休整。”
    敌辇在得到了汉军的情报后,果断选择了北上躲避汉军兵锋。
    他并不认为汉军会在松漠久留,毕竟此前大唐强盛时,也不过是修建了些石堡,派了少量兵卒罢了。
    如今大汉刚刚结束战乱,虽然休养生息了许久,但也不至于来松漠与他们纠缠。
    现在先撤往彻彻儿山,等汉军主力撤走,他们再继续南下便是。
    “我愿意去彻彻儿山!”
    “我也愿意……”
    一时间,许多人纷纷开口赞同撤往彻彻儿山,遥辇钦德自然也知道现在最好的办法是撤往彻彻儿山,但看到敌辇赢得那么多人支持,他心里始终有些不爽。
    只是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当即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各部分别返回部落,准备带着部落撤往彻彻儿山。”
    “好!”敌辇微微颔首,眼神轻蔑,令遥辇钦德更为火大。
    “既然已经说好了,那就早点撤往彻彻儿山吧。”
    敌辇起身吩咐众人并率先走出了可汗的大帐,其余头人也在他离开后纷纷离开了大帐。
    在众多头人中,只有刚刚加入契丹的突勒斯和时瑟啜向遥辇钦德行礼告退,这令遥辇钦德的脸色格外难看。
    在他们都离开后,遥辇部的五名详稳(千户)走入帐内,遥辇钦德则是吩咐道:“三天后,举部迁往彻彻儿山,怀德你留下。”
    遥辇钦德将自己兄弟留了下来,其余四名详稳则是领令离开了可汗牙帐。
    见到怀德留下,遥辇钦德则是示意他上前,表情突然变得凶恶:“你派人去想办法将我们北撤的消息告诉汉军,将敌辇撤退的路线暴露出去。”
    “这……”遥辇怀德没想到自家哥哥,忍不住道:“阿点(哥哥),如果敌辇的部落遭受重创,那我们后面怎么应对室韦的南下和汉军的北上?”
    “哼!”遥辇钦德闻言冷哼,抓住他领子道:“敌辇不死,我们就始终要被他压一头,可汗的位置总有天会落到迭剌部的手中。”
    “现在借助汉人的手将他们重创,遥辇氏才能继续掌握可汗的位置。”
    遥辇怀德闻言,表情只是略微纠结,最后还是决定以自己部落为主,沉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去办吧!”遥辇钦德松开了手,目送自己弟弟离开了牙帐。
    在他走后,遥辇钦德将目光看向了敌辇常坐的位置,冷笑道:“敌辇,我看你怎么死……”
    “驾!驾!驾……”
    在木叶山的常议结束后不久,各部头人纷纷返回本部,并按照往年的路线向彻彻儿山撤退。
    在此期间,各部加大了南边和东边的塘骑,而遥辇怀德也派人伪装成了迭剌部的塘骑,故意被汉军追击并投降了汉军。
    他被汉军的塘骑带往了柳城,斛斯光也通过他得知了契丹举部北迁,并掌握了迭剌部北迁的路线。
    “带他下去,多放塘骑来确定这些消息是否属实。”
    柳城衙门内,斛斯光吩咐着左右将这投降的“迭剌部”降兵押了下去,在他们离开后,他才皱眉道:
    “契丹有降兵倒不出奇,只是契丹才开始撤退就有降兵南下,这不正常。”
    李可举闻言也是点了点头:“末将家族世代与契丹、奚部交战,这些契丹和奚部的胡虏都担心背叛后被杀,除了在大军溃逃时会投降,其它时候鲜少有还没开打就投降的情况。”
    斛斯金闻言看向自己阿耶,忍不住问道:“那我们是否要将这消息告诉朔方郡王,是否出兵?”
    斛斯光起身来回渡步,思虑片刻后才对众将道:
    “先派塘骑看看契丹人是否要走这条路线撤军,如果真的走这条路线撤军,我们便出兵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哪怕这是埋伏,只要我军阵脚不乱,也能坚持到安都督来援!”
    话音落下,他目光看向马懿:“汝先率五千马步兵押运五十门轻炮往饶乐水上游赶去,某率骑兵与马步兵三日后出发,最快第五日就能追到上汝等。”
    “末将领命!”马懿恭敬作揖,随后接下鱼符,领兵牵引火炮出发饶乐水上游。
    两日后,随着前方塘骑开始有消息回禀,迭剌部沿着饶乐水撤往彻彻儿山的情况已经属实。
    斛斯光得知情况后不再耽搁,迅速派遣快马告知安破胡契丹北撤的消息,同时点齐柳城在驻的马步精骑,赶往饶乐水上游设伏。
    正在燕山之中打探契丹动向的安破胡在得知消息后,也当即率军分兵开始追击契丹各部。
    在这样的局面下,契丹各部则是按照每年北上放牧的路线撤军,而迭剌部则是选择沿着饶乐水北上。
    从迭剌部的驻地到渡过辽水,整个路程足有三百里,而北迁不比行军,因此迭剌部撤退的速度并不快,每日不过三十余里。
    “按照眼下的速度,最起码还有七天才能渡过辽水,然后再走十天就能抵达彻彻儿山。”
    “不过北边室韦的狗崽子也饿了一整个冬季,恐怕会南下和我们为敌,需要小心些。”
    二月下旬,敌辇在马背上对耶律阿保机讲述着部落北迁需要注意的事情,以及北迁后对室韦部的防范。
    此时的他们在饶乐水西岸休整,部落中两万多骑在马背上的男人充当护卫队,其中三千余人穿着铁札甲,手里持着长矛与弓箭,警惕看向四周。
    尽管他们的装备十分简陋,但这已经是契丹八部中最强的一支军队了。
    如果不是迭剌部掌握了冶铁的技术,他们恐怕也拉不出如此之多的披甲骑兵。
    “阿鲁,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耶律阿保机扫视着一望无垠的草原,此时野草才刚刚开始冒头,四周十分荒凉。
    六万多迭剌部的牧民正在驱赶着数十万牛羊北上,这些牛羊所过之处,那些刚刚冒头的野草便被啃食殆尽,使得草原更为荒凉。
    “这不是你第一次跟着部落迁徙了,恐怕是太紧张了,放松些。”
    敌辇并未在意耶律阿保机的这番话,毕竟现在部落人心惶惶,许多人都觉得会有大事发生。
    契丹人已经近百年没有被汉人逼得北迁了,族人们会如此慌乱也不奇怪。
    作为部落的头人,敌辇却需要时刻保持沉稳,这样才能带着族人北迁彻彻儿山,占据一块不错的草场。
    “汉军放出那么多塘骑,他们难道不知道我们北迁吗?”
    耶律阿保机询问着自家阿鲁,而敌辇则是笑道:
    “所以我没有让族人们拆毁营地,并加派了对营州的塘骑,以此来迷惑汉军的塘骑。”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在敌辇的安抚下,耶律阿保机只能强压下了自己心中的不安,继续与族人沿着饶乐水北上。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沿途果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耶律阿保机也渐渐放松下来。
    他的这番表现,令敌辇十分高兴,毕竟现在的耶律阿保机才十二岁。
    自己在十二岁时,表现得恐怕还不如他,他日后肯定能带领迭剌部走向强大。
    在他这么想的同时,迭剌部的数万人也正在不断北上。
    随着时间推移,他们从清晨走到了正午,休息片刻后又继续向北行军。
    族人们已经适应了北迁路上的生活,队伍中出现了不少谈笑声。
    只是他们说说笑笑的声音并没有维持太久,当远方传来刺耳的鸣镝声后,整个部落的笑声戛然而止。
    “哔哔——”
    “把车结成圈子,老人孩子在圈里,男人上马,准备和我北上!”
    刺耳的鸣镝声在响起的同时,敌辇就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安排。
    述鲁与撒剌的、耶律阿保机三人先后策马靠近了敌辇,述鲁勒马道:“肯定是大汉让室韦南下阻断我们的退路!”
    “不!不对!”敌辇脸色微变,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北方扬起的大片烟尘。
    “他们离我们很近!准备列阵!!”
    敌辇抖动马缰,他身后的两万部落男丁纷纷策马赶来,他们以三千披甲的精骑打头,后方都是穿着披甲乃至兽皮的普通男丁。
    两万余人的规模乌泱成片,可此时的他们却感觉心快跳到了嗓子眼。
    他们刚刚结好阵,北方的扬尘便越来越清晰,沉闷密集的马蹄声宛若大山压来,逼得人喘不过气。
    “来了!!”
    撒剌的拔高声音,但见北方乌泱泱的骑兵冲上矮丘,宛若浪潮般从矮丘成片涌下。
    哪怕距离遥远,但常年与室韦打交道的敌辇还是感觉到了不同。
    他只觉得气血冲上脑门,连忙回头指挥道:“老人孩子绕道撤往彻彻儿山,男人留下断后,不要管牧群!”
    在他的咆哮声中,还未用马车结阵的老弱妇孺们纷纷涌出圈子,寻了马匹便开始往西边疾驰逃去。
    北方的敌人越来越近,马蹄声越来越沉闷,光从数量来看,两军相差不多,可是质量……
    “是汉军!”
    “呜呜呜……”
    当红底黑字的“大汉”旌旗在松漠草原猎猎作响,上万汉军精骑也在追逐着迭剌部外围的塘骑,朝着这两万余迭剌部男丁冲杀而来。
    汉军的突然出现,令此处的迭剌部男丁们感到血液冰凉,但他们却不敢后撤,因为他们的家人正在带着部落的希望撤退。
    “阿鲁!有人出卖了我们!!”
    耶律阿保机疾驰冲了过来,脸上表情愤怒不已,但敌辇却更为愤怒:
    “你怎么在这里?快跟着部落的老弱妇孺撤退!!”
    敌辇不怕自己战死此处,反正他和汉军交战了这么多年,活了这么多年,他早就活够本了。
    但是耶律阿保机不能死在这里,迭剌部还需要他带领才能恢复元气,才能为他们报仇。
    “我不走!我是迭剌部的勇士!”
    耶律阿保机取出他的弓箭,虽然只有十二岁,却已经能使用五斗骑弓。
    “我以夷离堇的身份命令你,带着部落的希望活下去,为我们报仇!”
    敌辇强硬命令,可耶律阿保机根本没有撤退的意思,见状他深吸了口气,对身后的精骑吩咐道:
    “你们带着他离开,护送他和部落的希望撤往彻彻儿山!”
    “是!!”
    精骑应下,连忙冲上来拽住耶律阿保机手中的缰绳,不顾耶律阿保机的挣扎,直接拽着他脱离了战场。
    赶走了耶律阿保机,敌辇深吸口气看向正前方朝他们冲来的汉军骑兵,手中长枪举起。
    “他们只有万余人,我们比他们的人数更多,忒里蹇会庇护他的子民,青牛白马会给予我们力量……杀!!”
    瞬息间,两万余迭剌部的男丁开始发起冲锋,而汉军见他们非但没有撤退,反而朝他们进攻,顿时也加快了本阵的马速。
    “放!”
    “轰轰轰——”
    当雷鸣般的炮声作响,迭剌部的军马纷纷开始惊慌混乱,远处的矮丘上也顿时硝烟升腾。
    “砰!!”
    “额啊……”
    “嘶鸣!”
    五十门轻炮打出的五斤炮弹划过长空,在迭剌部冲锋的路上狠狠落下,瞬息间砸死十余名契丹骑兵,余下炮弹则化作跳弹,重创了更多的迭剌部骑兵。
    汉军的军马早已进行过炮声的脱敏训练,此刻宛若锋利的利剑,狠狠刺向了迭剌部那混乱的阵型。
    “报效大汉,便在今朝!!”
    马懿、李可举、斛斯金、斛斯律等将领在左右精骑护卫下率军冲锋,狠狠撞入了松散的契丹骑兵阵中。
    敌辇、述鲁、撒剌的等迭剌部的头领和将领在奋力指挥,可面对上万披甲精骑的冲锋,甲胄不全的迭剌部宛若豆腐被捅穿。
    “缠住他们!想想后方的儿女!!”
    敌辇声嘶力竭的怒吼,可这时他们后方却出现了更为密集沉闷的马蹄声。
    当他们回头看去,但见汉军骑兵来时的方向,此时已经出现了许许多多背负火器的汉军马步兵。
    他们的数量比迭剌部的男丁还多,而刚才与他们交错的汉军精骑,此刻也调转马头准备开始发起第二场面突。
    敌辇的心气在此刻被打散,而远处火炮阵地前的斛斯光也放下了手中的单筒望远镜。
    在他的目光下,马步兵们已经在马背上举起了早已装好弹药的火绳枪。
    当硝烟在战场上升腾,炒豆子般的枪声密集传来时,他的嘴角不由轻扬。
    “北征第一大捷,是某河北都司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