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章 义武奋扬

    第538章 义武奋扬
    “唏律律……”
    “额啊……救我、救我……”
    残阳西斜,本就荒凉的饶乐水河畔,由于无数战后尸体堆砌而生出莫名悲戚。
    大汉的旌旗仍旧在矮丘上飘扬,可契丹迭剌部的旌旗却早已跌落地面,被无数脚印践踏得面目全非。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尸体开始腐烂的恶臭,引来成群的乌鸦在低空盘旋,发出刺耳的鸣叫。
    它们时不时俯冲下来,啄食那些尚未完全冷却的尸体上最柔软的部分,时不时随着打扫战场的汉军将士到来,扑腾飞向空中,等待下次扑食机会。
    “把这些契丹狗的尸体都堆到那边去,浇上火油烧了。”
    “再过几日天气便会变热,不好好处理便会引发瘟疫,不要偷懒。”
    “是……”
    战场上,汉军的校尉、旅帅及队长们正在不断吩咐麾下的兵卒,而那些兵卒则是接令后将所有没有价值的尸体都拖向了远处的大坑。
    马懿翻身下马,不断穿梭在战场上,每一步都得小心避开地上这横七竖八的尸体。
    “救……救我……”
    微弱的呻吟声从一堆尸体下传来,马懿停下脚步,用佩刀拨开上面的两具尸体,露出一个满脸血污的契丹青年。
    那年轻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岁,腹部有一道可怕的伤口,肠子已经流出了一部分。
    契丹青年看到马懿的汉军装束,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但求生的本能让他伸出颤抖的手,用马懿听不懂的语言哀求道:“救我…救我……”
    马懿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垂死的敌人,而契丹青年也明白了什么,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闭上了眼睛,接受命运的安排。
    刀光一闪,青年的喉咙被精准割开,鲜血喷涌而出。
    他的身体抽搐了几下,然后彻底静止,成为了具冷冰冰的尸体。
    “郡公仁慈,竟给了他个痛快。”
    跟在马懿身后的几名都尉忍不住开口,马懿则是擦干净刀上的血迹:“终日在战场上搏杀,今日希望痛快宰了他们,来日也希望敌人能给我个痛快。”
    “呵呵……郡公说笑了,我大汉立国以来未尝败绩,天下还未曾有能击败郡公的人。”
    面对身后几名都尉的言论,马懿微微颔首,紧接着便将目光投向了远处已经搭建好的营盘。
    这时,西边传来了骚乱,但见数千骑兵裹挟着数万老弱妇孺而来,哭嚎声打破了战场上的寂静,也使得那些老弱妇孺心态彻底崩溃。
    地上躺着的尸体,对于汉军来说是敌人,可对于他们来说却是自己的血亲。
    不少人崩溃的朝马懿他们的方向叫喊,然而尸体是不会动的,马懿他们更不可能放任尸体不管。
    “加把劲,天黑前把这些尸体都处理了。”
    “是!”
    吩咐过后,马懿转身走向大营,而营内也升起了无数火光。
    “汉将承恩北破戎,捷书先奏未央宫;天子预开麟阁待,只今谁数贰师功……”
    大战结束,胜利的喜悦开始在汉军营内蔓延,由于军中禁止小调,故此将士们便高唱凯旋诗词,烘托得所有人都喜气洋洋。
    马懿加快脚步返回大帐,不多时便在靠近大帐同时,见到了许多人已经聚集大帐外。
    不等他靠近,帐帘被兵卒掀开,众将先后走入其中,而马懿也加快脚步,小跑着进入了帐内,并在左首位坐下。
    眼见众人落座,斛斯光满意颔首,同时拿出文册道:
    “此役大捷,我军仅阵殁六百五十七名将士,伤残八百八十余名将士,便击毙近万胡虏,俘虏数万口。”
    “契丹夷离堇,迭剌部头人敌辇战死,可记大功!”
    “除逃了数百胡兵塘骑外,迭剌部已经尽数覆灭。”
    斛斯光的话,令帐内的众将们忍不住露出笑容,而斛斯光则是继续说道:
    “某已经探明,此前投降我军的那个探子并非迭剌部的塘骑,想来是契丹各部中有人借助我军之手来重创迭剌部。”
    “迭剌部遭受重创,得利的便是遥辇部,此人定然是遥辇钦德派来的。”
    “契丹的这位可汗,还真是心狠手辣。”
    斛斯光忍不住轻嗤,不等众人开口便拔高声音:“可他若是觉得一个迭剌部便能满足我军胃口,倒也未免小瞧我军了。”
    “传令,向洛阳报捷,此外斛斯律率一万马步兵及伤兵返回柳城,率民夫为我军运送粮草前往辽水中游,某亲自带军切断契丹北逃之路!”
    “是!”斛斯律连忙作揖应下,而斛斯光也在军令下达后,立马令人屠宰俘虏的牛羊。
    不多时,肉香味便在饶乐水西岸的汉军营内飘荡,三万汉军将士顿时放开胃口,胡吃海塞了起来。
    在他们胡吃海塞的同时,狼狈奔逃了数个时辰的迭剌残部终于摆脱了汉军的塘骑。
    此刻数万人的迭剌部已经化作历史,只剩下的耶律阿保机身后的三十多名精骑和二百多名轻骑。
    “遥辇钦德……遥辇钦德……我誓杀遥辇钦德!!”
    此时的耶律阿保机双目赤红,他已经在逃亡路上猜到了迭剌部是被谁出卖。
    迭剌部灭亡,对于契丹各部都是伤害,只有遥辇部能够得益。
    只是遥辇部拥有两千精骑和三千轻骑,此外还有两万多部众,远不是如今的他能对付的。
    迭剌部已经衰败,他必须找到办法,重振迭剌部的荣光。
    “啜里只,我们现在应该去哪?”
    队伍中的队帅策马追了上来,如果耶律阿保机给不了他个好的答案,他恐怕会选择抛弃耶律阿保机。
    不止是他有这种想法,而是其他人都有这种想法。
    面对人心思动的局面,耶律阿保机咬牙道:“去拔里部,我舅舅在那里,他会帮助我们,乙室已部也是!”
    随着耶律阿保机搬出乙室已和拔里部,原本还在浮动的人心立马安定了下来。
    拔里和乙室已两部与迭剌部世代联姻,且两部实力强大,虽然不至于直接为耶律阿保机与遥辇部开战,但也绝对能庇护他们这二百多人。
    只要得到两部的支持,哪怕无法接掌契丹夷离堇的位置,他也能推举自己舅舅暂时接替这个位置,等待日后自己想办法再夺回位置便是。
    他不恨大汉,因为他们和大汉本就是敌人,且大汉是在正面战场上击败了他们,他自然也要想办法在正面战场上击败大汉。
    他恨的是遥辇钦德,是这个出卖同族的叛徒……
    想到遥辇钦德的那张脸,耶律阿保机便阴沉了脸色:“走!”
    在他的吩咐下,二百余骑跟着他向彻彻儿山绕道而走,而汉军的兵锋也并没有因此而停下。
    契丹八部中实力最强的迭剌部几乎全军覆没,这让汉军更加从容应对这场战争。
    汉军的塘骑开始在辽河以南的广袤地界不断搜寻,但凡发现契丹八部的踪迹,后方的骑兵和马步兵立马就携带着一个月甚至半个月左右的军粮开始追击。
    “呜呜呜……”
    “狗崽子,他们又追上来了,不要管牧群了,先撤退!”
    三月初八,当汉军的号角再度响起,正在撤退路上的遥辇钦德脸色铁青,立马催促着部众开始撤退。
    一时间,十余万牧群被抛下,近八万遥辇部的契丹、奚人开始继续北逃。
    纵马逃亡的路上,遥辇钦德突然有些后悔将迭剌部的消息走漏给汉军了。
    他没有想到从消息透露到敌辇败亡只用了七八天的时间,以至于他根本没有跨过辽河,就遭遇到了汉军的塘骑。
    此刻汉军的骑兵在后方宛若猎人追捕着他们,遥辇钦德已经算不清楚自己死了多少外围塘骑,他只知道还有几十里路就能渡过辽河,届时就能继续北上彻彻儿山了。
    汉军再厉害,也不至于追过辽河,追到彻彻儿山才是……
    “嗡隆隆……”
    “可汗!后面!!”
    突勒斯的声音唤醒了遥辇钦德,他回头看去,但见南方还有更为庞大的扬尘。
    “是汉军的主力追来了,不要吝啬马力,他们肯定是轻骑追击,只要马力消耗殆尽就追不上我们了!”
    遥辇钦德发了疯的抖动马缰,他身后的族人们也是如此。
    七多遥辇部的契丹人不断北逃,而后方的汉军也正在不断追击。
    “直娘贼,跑的还真快!”
    大汉旌旗在空中鼓舞,李可举则是看着前方的扬尘越来越近。
    期间能看到不少掉队的契丹人,若是他们下马投降则派人留守直接受降,可若是他们还试图逃跑或反击,则是有汉军将士骑射将他们毙命。
    这些人之所以掉队,本来就是因为骑的马是劣马,自然没有甲胄护身。
    箭矢在面对甲胄的时候威力不足,但若是面对身穿兽皮袄的普通人,那便是足以致命的兵器。
    从正午到黄昏,两军走走停停的追出七十余里,北方的辽河清晰可见,耳边仿佛不再是马蹄声,而是河水声。
    然而眼下的季节还是太冷了,辽河的河水冰冷刺骨,许多体力不支的马匹和族人肯定无法渡过辽河。
    若是敌辇在此,他会选择率领部中男丁掩护老人孩子渡河北撤,可遥辇钦德不会。
    当数万遥辇部的契丹人勒马辽河,等待遥辇钦德下令时,遥辇钦德却从自己马鞍旁的布袋里抓出一把豆子,翻身下马喂给了自己的军马,为它增持体力。
    其余人见状也是有样学样,可遥辇部里能吃得起豆子的人少之又少,除了两千多披甲的精骑外,其余人只能放任自己的马匹低头啃食那些刚刚冒头的青草。
    后方的汉军距离他们越来越近,而遥辇钦德则是看向面前这二十余丈宽的辽河,暗自咬了咬牙。
    “渡河!”
    没有任何措辞,只是简单的渡河二字,瞬间让无数遥辇部的契丹人心生绝望。
    汝奚部的时瑟啜、突勒斯更是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他们本以为遥辇钦德会带领勇士断后,给予部众扎筏子渡河的时间,结果却只是如此简单粗暴的军令。
    三月初的辽河冰冷刺骨,哪怕水位不如汛期高,却也足以卷走那些体力不支的孩童和老弱。
    时瑟啜与突勒斯面面相觑,他们有意反驳,但话到嘴边还是没能说出口。
    草原上弱肉强食,舍弃那些孱弱的部众,也能为他们在彻彻儿山游牧时节省口粮。
    想到这里,二人咬牙下令:“渡河!”
    话音落下,他们便带头与遥辇部的那些精骑开始渡河,而这些精骑则是将多余的豆子分给了自己家人乘骑的马匹。
    这些马匹的体力很快得到恢复,随后便跟着队伍踏入了辽河之中。
    辽河的水位并不高,由于不是汛期,眼下的水位不过二三尺罢了,但河水却冰冷刺骨,让人忍不住寒颤。
    七万多人渡河的景象着实令人感到震撼,可许多没有力气的马匹根本渡不过这冰冷刺骨的河水。
    人仰马翻的事情不断发生,明明水位不高,但慌乱之下落水后,许多人根本反应不过来,只能不断扑腾。
    若是有人搭把手还能站起来,可若是无人帮忙则是直接溺亡其中。
    面对这些情况,遥辇钦德根本没有关注,他只是在自己麾下精骑过河后,耐着性子等待着他们的亲眷过河。
    两千精骑及其亲眷上万人,而奚部的突勒斯、时瑟啜则是只有一千多穿着甲胄的甲兵和七八千家眷。
    随着这两万多人过河,遥辇钦德这才将目光投向南方不远处。
    此刻骑在马背上的他,已经能够看到汉军正在从远处疾驰而来,他担心汉军骑兵直接渡河追击,因此调转马头吩咐道:“走!”
    没有任何犹豫,他带着这两万多人便向北继续撤退,而那些想要追随他的契丹人和奚人则是加快了渡河的脚步。
    还有上万老弱知道自己无法渡河,乌泱泱的挤在辽河南岸,眼见汉军越来越近,他们直接举手表示没有敌意。
    四千多汉军精骑从远而近疾驰而来,见到上万契丹人和奚人投降,他目光立马看向了远处逃遁的契丹、奚人残部。
    “让他们伐木造桥,修建营地,等郡王率军抵达再渡河也不迟!”
    他没有贸然追击,而是选择俘虏这上万胡人来为汉军造桥。
    在他的军令下,上万契丹、奚人被俘,而那些侥幸过河的人则是连忙追着遥辇钦德而去。
    还有的人不想逃亡,顿时站在辽河北岸等待汉军渡河。
    只是一条辽河,顿时让遥辇钦德北上的队伍减少了三成人手。
    好在被抛弃的都是老弱病残和少量男丁,他倒也不至于肉痛。
    反正迭剌部已经灭亡,自己又得到了突勒斯和时瑟啜的支持,遥辇部俨然是八大部最强的部落。
    这次自己不仅要坐稳可汗的位置,还要拿下夷离堇的位置。
    在他这么想的同时,那些被俘的胡人已经在汉军监视下,将辽水南岸的树木砍伐,建造为简易的木桥,直通辽河北岸。
    李可举派出数百名塘骑向北追踪遥辇钦德的踪迹,随后便在此地扎营,等待后方斛斯光所率的马步兵到来。
    时间在这种情况下很快过去了三天,没有了牧群耽误时间的遥辇钦德很快北遁二百余里开外,而李可举也只能不断增派塘骑来探寻他们的踪迹。
    三月十二日,斛斯光所率的万余马步兵及四万多民夫才驾驶着两万多辆马车从南方不断靠近,直至最后扎营此处。
    “末将惭愧,此役只俘虏了两万男女及二十万牛羊马匹,未能重创遥辇钦德。”
    营盘牙帐内,李可举表面羞愧开口,可心底却有着自己的骄傲。
    此次追击遥辇钦德,除了十几个骑兵倒霉坠马和二百多名骑兵掉队外,他根本没有任何死伤。
    “李兵马使自谦了。”
    坐在主位的斛斯光开口安抚他,同时说道:“这两万多契丹人,便暂时充入军中做民夫,那些牧群都留在此地。”
    “某观此地地势不错,又有辽河相伴,远离东边的辽泽,倒是可以筑城在此地开垦。”
    斛斯光来时便看过此地情况,起码能开垦十余万亩耕地,养活上万百姓和千余兵卒不是问题。
    若是沿着辽河修筑十余座城池,开垦上百万亩耕地,那便能将战事防备在辽水以北,河北和辽东也就可以潜心发展了。
    这么想着,帐外突然有快马疾驰而来,随即翻身下马走到帐门处作揖:
    “禀告郡王,马兵马使破乌隗部于黄羊口,杀胡二千六百余口,俘虏上万,获牛羊马匹十万。”
    “斛斯兵马使破品部于杀狼坡,杀胡千八百口,俘虏八千,获牛羊五万。”
    快马的禀报,使得斛斯光忍不住抚须点头。
    “如此一来,契丹八部便有四部遭受重创,想来安都督那边也不会毫无收获。”
    斛斯光分析局势,随后对李可举说道:“派快马告知安都督我军驻地,请其速速到此汇合。”
    “末将领命!”李可举连忙应下,随后派出快马将军情送往安破胡所部。
    接下来几日时间里,斛斯光率领俘虏及民夫开始在营盘原地修筑夯土城,而马懿、斛斯金也在契丹各部北上后,带着俘虏与缴获前来汇合。
    后方的民夫源源不断将物资送抵,此处被斛斯光取名平虏城(翁牛特旗),而平虏城的民夫也随着物资不断运抵而越来越多。
    三月二十二日,安破胡所率的三万马步兵与六万民夫抵达平虏城,平虏城外已有六万汉军,十四万民夫及四万多俘虏。
    安破胡功绩确实不错,但资历还是不如斛斯光,因此旁人称呼他为安王,而斛斯光只称呼他为都督。
    “北边的塘骑都探查差不多了,遥辇钦德等人逃往了彻彻儿山以北的平地松林,距离此地有六百里左右路程。”
    “若是要继续深入,以我军所携带粮草,最多支撑万余骑兵北上,此地兵马也需要撤回南边,减少粮秣压力。”
    牙帐内,斛斯光与安破胡讨论着是否北上的问题,而马懿、谭凯、李可举等人则是在位置上安静听从。
    在斛斯光说完后,安破胡摸了摸自己的短须,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此役本该是围歼战,但由于奚部投降导致契丹北逃,致使原本的计划破灭,只能改围歼为追击。
    如今他们两部兵马也差不多击毙四万余契丹、奚部兵马,投降、俘虏的契丹与奚人更是多达十余万。
    如此情况,绝对算得上是重创了,按照他们从去诸等人口中所了解的情报来看。
    契丹和奚部加起来也不过四十余万人,如今近二十万被杀被俘,剩下最多不过二十余万人北逃。
    二十余万人,顶多拉出四五万不披甲的男丁,若是以万余骑兵追击,倒是有可能击败他们。
    想到此处,安破胡目光看向谭凯:“去请去诸过来。”
    “是!”谭凯作揖应下,随后便离开牙帐,前去请奚部的去诸。
    不多时,去诸便被带入帐内,同时对安破胡、斛斯光作揖行礼。
    “眼下契丹的遥辇钦德及时瑟啜等人率二十余万众北逃,若是我军北征彻彻儿山以北的平地松林,汝以为如何?”
    安破胡询问去诸,去诸闻言则是作揖道:“我知道平地松林,如果安王要出兵攻打平地松林,恐怕不太好对付那些契丹人。”
    “平地松林西边就是室韦山(大兴安岭),契丹人有时瑟啜那群人带路,完全可以躲到室韦山去。”
    “除非安王能率军将他们围在室韦山内数月,不然根本无法逼出他们。”
    去诸话音落下,斛斯光忍不住开口询问道:“若是派兵搜山呢?”
    去诸闻言摇摇头,解释道:“室韦山南北两三千里,东西三四百里,比燕山更为广袤。”
    “即便派出十余万军队进行搜山,恐怕也需要数月时间才能搜寻到他们。”
    在去诸的口中,安破胡和斛斯光知道了继续北征的难度,随后摆手示意让谭凯送他下去。
    在他走后,安破胡率先开口道:“此事理应告诉陛下,若是陛下同意继续北征,则是可立即令布政司征募民夫。”
    “想要率五万大军北上平地松林,最少还需要增派十五万民夫才行。”
    “好!”斛斯光没有半点犹豫,直接点头同意了奏表的事情。
    很快,两人分别写下奏表,派快马向南疾驰而去,而他们则是带着民夫和俘虏沿着辽河筑城。
    与此同时,已经撤到彻彻儿山以北的契丹八部,此役可以说是死伤惨重。
    哪怕已经提前撤退,可汉军的骑兵速度实在太快,大部分牧群都丢失在了辽水以南,带往彻彻儿山的牧群只有二十余万。
    彻彻儿山下,可汗牙帐搭建起来,外围则是数万兽皮帐篷,每座兽皮帐篷内都拥挤着七八个人。
    所有人都颓靡的坐在帐篷外,双目呆滞,时不时发出饥饿的呼唤声。
    “十余万部众被俘被杀,现在牧群也丢失了大半,只有二十几万牧群,怎么够吃?”
    “我现在担心的不是吃喝的问题,而是汉军还会不会继续北上?”
    “如果汉军还要继续北上,那我们就只能逃到室韦山里了!”
    “狗鼠的汉人……”
    可汗牙帐内,八部头人与奚部的时瑟啜、突勒斯纷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只是原本属于迭剌部的位置,此刻已经被乙室部的头领咄曷占据。
    乙室部虽然也遭到了汉军的重创,但实力依旧仅次于遥辇部,而曾经强大的迭剌部,此刻只能由耶律阿保机作为代表,坐在八部位置的最末尾,与突勒斯和时瑟啜坐在一起。
    耶律阿保机此刻沉默,但却时刻关注着诸部头领的争吵。
    他在沉默,而遥辇钦德则是在隐晦的打量他。
    遥辇钦德还记得,当初这个狼崽子趾高气昂的模样,而如今却像是条落水狗,只希望旁人不要注意到他。
    望着他的模样,遥辇钦德心中暗爽,只觉得牺牲两万多部众也不算什么了。
    “好了!”
    暗爽过后,遥辇钦德提起了正事,主动开口打断众人,接着说道:
    “汉军兵锋强大,我们暂时在平地松林放牧,若是汉军北上再撤去室韦山也不迟。”
    “时瑟啜和突勒斯他们的部众擅长在河谷开垦耕地,室韦山里猎物众多,只要部众分散,活下去还是没有问题的。”
    “现在把平地松林和室韦山的地方划出来,每个部落根据部落的人数多寡来定下草场和猎场,如何?”
    他的这番言论,很快引起了拔里部和乙室部的不满,身为耶律阿保机舅舅涅里衮主动说道:
    “迭剌部距离汉军最近,这次也是他们死伤最多,按照部众数量划分猎场和草场对他们不公平!”
    “没错!”乙室部中份量较重的胡里只也附和道:“他们的草场和猎场不能小,不然以后其他部落遭受重创,是不是也要被这样排挤?”
    二人的话,顿时令原本满意的其余六部思考了起来。
    毕竟有迭剌部的例子在前,谁都不敢保证自己的部落会永远强大。
    想到这里,他们纷纷点头,将目光看向了遥辇钦德。
    遥辇钦德见状,心头暗骂迭剌部这些年搞得联姻坏事,竟然能拉到两个大部为他们开口。
    想到这里,遥辇钦德微微颔首道:“迭剌部自然不能亏待。”
    “这样吧,从北边到南边,由遥辇部、乙室部、楮特部、迭剌部、乌隗部、涅剌部、品部、突吕不部和阿会部、处和部先后跑马圈地,如何?”
    北边虽然能无上限的去开拓猎场和草场,但毕竟靠近室韦诸部,很容易爆发战事,实力小的部落占据不了,因此自然由现在实力最强的遥辇部占据。
    迭剌部被排在中心位置,猎场和草场不算多也不算小,也确实不算亏待他们。
    毕竟就以他们如今的实力,哪怕是八大部下面的一些中小部落都能挑战他们。
    他们想要扩大,要么就是慢慢繁衍,要么就是北上劫掠室韦人做扈从,从而扩充实力。
    遥辇钦德把他们安排在中间,看似保护他们,实际上也是在防止他们通过战争壮大实力。
    这些事情,耶律阿保机看得十分清楚,但他现在实力不足,只能点头应下。
    “既然没有人反对,那就这样定下了。”
    遥辇钦德眼看没人反对,得意的开口将这件事定下,同时说道:
    “草场和猎场的事情定下,还有一件事也得定下了。”
    众人闻言,瞬间便知道他要说什么,而遥辇钦德也主动说道:
    “部落中有可汗和夷离堇两个位置,可汗是遥辇世袭,但夷离堇却不是。”
    “虽然部落的夷离堇,已经有好几代都是迭剌部的头人继承,但现在迭剌部受创,敌辇也不知死活,所以夷离堇的位置……”
    遥辇钦德话音还未落下,便见乙室部的头领咄曷起身,扫视众人道:“可汗不能兼任夷离堇,那就让我来做吧!”
    他话音落下,遥辇钦德脸色一沉,而拔里部的涅里衮也连忙附和道:“我支持!”
    见到涅里衮支持,其余各部也纷纷表示支持,毕竟他们都知道遥辇钦德的心思,心中更是不希望遥辇钦德兼任夷离堇,于是纷纷支持咄曷。
    “好……那夷离堇就由咄曷担任。”
    遥辇钦德眼见众人都不支持自己,他顿时怒火中烧,可面上依旧还得表现大度。
    在他表态过后,诸部头领纷纷祝贺咄曷,遥辇钦德则是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目光看着接受祝贺的咄曷,眼底闪过寒芒。
    “既然事情已经定下,那就散去吧,三日后开始划分草场和猎场!”
    遥辇钦德眼不见心不烦,而诸部头领也纷纷起身走向帐外,期间不断祝贺咄曷。
    在他们走后,遥辇怀德走入帐内,满脸错愕道:“阿点,怎么是咄曷当上了夷离堇?”
    “哼!”遥辇钦德冷哼,接着攥紧手中木杯:“我能杀死敌辇,难道还杀不死个小小的咄曷吗?”
    “先让他高兴高兴,等到室韦那群野狗找上来的时候,我看他怎么办……”
    在他与遥辇怀德交谈之际,诸部头领也返回了各自的部落,而身为迭剌部头人的耶律阿保机在回到自己的部落后,见到的却只有数百顶帐篷。
    “啜里只……”
    远处有青年朝着耶律阿保机走来,来人是本该继承迭剌部头人的胡剌,但如今的他却选择加入其母族品部,将迭剌部留给了耶律阿保机。
    “部落中的人我要带走一半。”
    胡剌所说的话,令本就困难的迭剌部变得更为困难。
    耶律阿保机见状深吸口气道:“我愿意奉阿点为主,阿点可以留下做迭剌部的头人。”
    “不……”胡剌摇摇头,但并没有任何解释。
    耶律阿保机清楚,胡剌是不认为迭剌部能壮大,加上迭剌部得罪了遥辇钦德,所以他准备抛弃迭剌部,去品部做个小头人。
    这样短视的目光,也难怪自家阿鲁会不喜欢他,将他留在北边放牧。
    只是这样的安排,倒是让他侥幸逃过了一劫……
    “挑选好后告诉我吧。”
    耶律阿保机沉默许久,最终还是同意了他的离去。
    南边的战事,让他失去了太多东西,他所敬重的伯父和父亲,以及他所爱惜的弟弟妹妹都下落不明。
    如今的他被遥辇钦德所敌视,现在又被分走了本就不多的部众,未来将会更为艰难。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准备向命运低头,迭剌部终将在他的带领下走向强大。
    他返回了作为头领的牙帐,而与此同时的南方,无数快马正在朝着作为大汉东都的洛阳疾驰。
    “松漠大捷!契丹北遁彻彻儿山,松漠自此归汉家所有!”
    “松漠大捷……”
    当快马疾驰冲入洛阳城内,传唱大捷的声音,立马吸引了无数百姓看去。
    “大捷了?”
    “不会吧,契丹的胡人闹了数百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天街两侧的百姓与商贾们错愕看向那已经远处的报捷快马,都不敢相信契丹人竟然那么容易就被赶出了松漠地界。
    要知道契丹从唐初开始就袭扰河北,为了防备契丹和奚部,河北更是聚集了十余万兵马来防备他们。
    如今快马报捷,契丹人被赶出了松漠,松漠成为了大汉的疆域,这令人不敢置信。
    百姓们的震惊只是开始,随着快马进入皇城,南衙的百官们很快知道了北征大捷的消息。
    李商隐、崔恕、萧沟等人带着三省六部的重要官员前往了贞观殿,等他们抵达并行礼起身时,刘继隆已经放下了捷报。
    “陛下……”
    李商隐试探询问,刘继隆微微颔首打断:“北征大捷,契丹与奚部被杀、俘近二十万,俘获牛羊马匹近百万,辽水以北百里尽属大汉。”
    群臣闻言,纷纷激动的难以自控,而刘继隆也开口道:
    “此地尽属大汉,若是不派兵实控,恐怕日后还会被胡虏侵占。”
    “朕欲在此设大宁道,置三司治理大宁,十余万俘虏尽数南迁河北,日后关东诸道犯事官吏百姓及其亲眷,尽数发配大宁戍边。”
    “陛下圣明……”
    眼见刘继隆如此吩咐,群臣高唱圣明,而刘继隆则是摇了摇头。
    群臣如今高唱圣明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治理大宁的成本,等到三司彻底落地大宁,他们就知道大宁是个多么大的财政包袱了。
    明初朱元璋在燕北设大宁都司,迁徙军户及亲眷三十万前往大宁戍边屯垦,结果屯垦十年后,大宁都司每年还需要从何必、山西等地转运二百万石粮食才能自给自足。
    要知道后来朱棣五次北征,其中规模最大的第一次,消耗粮食也不过近百万石。
    可以说大宁都司一年的消耗,足够朱棣北征两次了。
    当然,明初的蒙古人和明军装备差距不算太大,诸如鞑靼、瓦剌、兀良哈等部落动辄拉出数万披甲骑兵,这不是如今的胡虏能比的。
    此役汉军动兵九万就差点把契丹和奚部亡族灭种,因此大汉也不需要在大宁布置太多军队。
    在刘继隆看来,两个军团三万军队就完全足够对付北边的契丹和室韦了。
    按照这次粮草转运的数量来看,维持三万人的军队在辽河两岸驻防,每年消耗的粮食大概在二十万石,算上从河北起运粮食五六成的损耗,每年起运五十万石粮食就足够。
    至于开发大宁,这完全可以由南向北的缓慢开发,这么做对后勤压力也小些。
    想到此处,刘继隆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而李商隐他们听后则是不断点头。
    每年五十万石的军粮消耗,外加上几千上万移民不断向北迁徙的消耗,这点消耗朝廷还是能承受得起的。
    “臣领旨……”
    李商隐带头开口,刘继隆也颔首看向了内阁的敬翔、张瑛等人。
    “此役到此为止,从河北攻打平地松林还是过于遥远了,等大宁什么时候能提供粮草与民夫,再从大宁向平地松林攻打也不迟。”
    “大宁三司的事情,由内阁与南衙商量处置。”
    “大宁境内,契丹与奚部开垦的耕地少说有三四十万亩,若是有百姓愿意北上耕种,每口发田十亩,每户发耕牛一头或挽马一匹,免除三年赋税。”
    “臣领旨……”
    三四十万亩燕山河谷的耕地虽然少,但也总比没有要好。
    起码能提供少量军粮,不用从河北南部调派,省去了沿途许多损耗。
    “陛下,北鄙战事方戢,而臣闻南疆诸道复将兴师,其毋乃劳?”
    萧沟躬身询问刘继隆,毕竟还未结束的松漠战事可是调集了三十万民夫来为那九万兵马供应钱粮物资,如今南边若是再起战端,确实有些过于频繁和消耗民力了。
    面对他这番见解,刘继隆则是缓缓起身,在金台上来回渡步,声音在贞观殿内不断回荡:
    “南蛮自咸通元年入寇至今,三十四犯西南诸道,罹兵燹之民岂止百万。”
    “朕闻祐世隆昔年掠西川、黔中、安南汉民三十余万为奴,自今二十余年未有朝臣提及。”
    “朕少时亦尝为吐蕃之奴,深知为奴之苦。”
    “昔年朝廷疲弱,不能庇民,百姓犹可谅之。”
    “今朝廷强盛而弃民不顾,此何理耶?”
    他的这番话,令萧沟及三省六部许多准备劝谏的官员纷纷低下头。
    若非刘继隆提及,他们根本想不起来,大礼在西南掳掠了三十多万百姓。
    自那些百姓被掳掠开始算起,过去二十余年时间里都未曾有人提及他们被掳掠过后的下场,他们仿佛被遗忘了般,自诩为汉人,却为奴于南蛮。
    刘继隆用余光看着他们低下头,随即深吸口气站在了金台中心,背后则是那幅广袤的舆图。
    “朕此战非惟救被掳之民,更欲尽拔南蛮于汉土西南,以昭告四夷。”
    “义武奋扬,跳梁者,虽强必戮;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