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阳谋

    第122章 阳谋
    “泰山大人请想,官家正值壮年,登基不过数日,突然病重,最著急的是谁?
    ”
    “是韩相公这些辅政大臣。国无定君,他们首当其衝。请太后垂帘,是无奈之举,亦是唯一能稳住局面的法子。”
    李瑜说到这里,顿了顿,看向盛炫。
    盛炫若有所思:“贤婿的意思是————韩相公並非主动揽权,而是被形势所迫?
    “”
    “可以这么说。”李瑜微微頷首,“至於太后————太后出身名门,深諳明哲保身之道。在此刻垂帘,於她而言,未必是福。”
    “但两府大臣一同恳请,她若坚拒,反倒显得————所以,太后应下,亦是顺势而为。”
    “好没道理,这样做对官家有什么好处,还有————官家这病?”
    盛炫最关心的还是官家到底有没有真疯。
    李瑜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官家————或许並非真病,至少,不全是。”
    赵曙发病时,他亲自抱住了赵曙,结合原著赵曙上位之后的手段,他其实可以篤定就是装的。
    他看著盛炫,缓缓道:“泰山大人试想,官家以宗室子入继大统,根基浅薄。上有垂帘的太后,下有盘根错节的旧臣。他若一开始便锋芒毕露,急於揽权,会如何?”
    盛炫也是官场老手,一点即透,倒吸一口凉气:“贤婿是说————官家这是在————示弱?以退为进?”
    李瑜点了点头,这一点稍微有点心计的大臣都能看出来。
    官家登基之前,只是毫无根基的宗室子弟。
    他父亲濮王也不止他一个儿子,幼时他被宫里的公公挑中,抱进宫里当招弟,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公公看他老实。
    虽说如今幸运地捡了皇帝之位,但是,这位置坐的绝对不算稳。
    不说朝廷人心向背如何,最起码,朝廷的告哀使,至今没有派出去!
    告哀使不仅有將先帝去世的消息传达给別国君主的职责,更关键一点,是向全天下的人詔告大周新一任官家的地位。
    可官家在位已经数日,太后和內阁抱的什么主意?
    盛絃眉头紧锁,心里还有一些关要没有解开,他看了看四周没有耳目,压低声音问道:“既然如此,官家——不是更应该亲掌权柄,扶持些体恤之臣,何苦以退为进,將权力让给太后呢?”
    李瑜听到盛炫这句话,便知晓盛炫乃至很多朝廷大员都小瞧了这位外表老实憨厚的新帝。
    李瑜知道原本的走向,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赵曙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喝了口盛絃亲自递过来的茶水,道:“此乃阳谋也!”
    “官家身患重病,又主动將权力让渡给太后娘娘,朝廷诸臣敬悯官家而又私怨太后,此其一也。”
    盛炫点头,却没看出这和阳谋有什么关係。
    李瑜继续说道:“朝廷人心向背只在其次,关键在內阁。”
    “韩相公乃朝廷首辅,带著两府大臣请求太后继位,暂时稳定了朝政。”
    “但是,韩相公日后却必须请求乃至逼迫太后还政於官家,否则必然遭到台諫攻訐,如此,韩相公乃至內阁便只能得罪太后而和官家一条心。”
    盛絃听到李瑜的猜测,只感觉自己这么多年的官真的白当了。
    他事先还真的以为韩章要联合太后夺官家之权,未曾想到还有其中內情。
    他下意识將李瑜的猜测当成了事实,在他看来,李瑜作为枢密副使,定是与他看问题的高度是不同的。
    又说了几句閒话,盛炫便心事重重地告辞了。
    书房中又空留李瑜一人。
    他摇摇头,將心中的杂念分析,將他已知的信息放在脑海中推演,思考自己在今后错综复杂的朝局中该扮演何种角色。
    转眼,太后垂帘听政已过月余。
    宫里传出的官家害了疯病的消息越来越少,太后垂帘的时日也逐渐增多。
    诸臣看著三十岁的官家背后竟然一言不发,朝政全然由太后主持,议论声声震朝野,最大的压力全然落在了首相韩章身上。
    面对这些质疑,韩章全部扛了下来,没有向別人显露他的態度。
    曹太后端坐於珠帘之后,御座之上,新帝赵曙依旧沉默寡言,面色带著几分苍白与倦怠。
    殿中,西夏与辽国的弔慰使臣身著素服,依礼覲见,呈上国书与奠仪。
    西夏前几年刚被李瑜打得没有脾气,使臣言辞尚算恭谨,但目光闪烁,难掩窥探之意。
    辽国使臣以往出使大周向来倨傲,此时却身著素服,神色格外凝重,甚至带著几分真诚的悲戚。
    他步履沉稳,依礼覲见后,呈上国书与奠仪,声音沉痛:“大辽皇帝陛下闻大周皇帝驾崩,悲慟不已,特遣外臣前来,谨致沉痛哀悼。”
    他微微抬头,目光扫过帘后与御座,语气不卑不亢:“大行皇帝在位四十余载,仁德广布,泽被苍生。我大辽与大周盟好数十年,边境安寧,百姓得以休养生息。”
    “听闻噩耗,我朝陛下亦感念昔日情谊,北境与大周接壤之地的百姓,多有自发哀悼者,追思大行皇帝之仁政。”
    在场臣子將辽国使臣看在眼里。
    除了少数真觉得是官家的仁德感动了北边蛮夷的,大多都知道使臣这幅態度肯定是国內出了问题,连新帝刚即位的大周都不敢招惹。
    事实上也確实如此,大辽刚刚经歷了一场叛乱,此时生怕大周不顾一起联合西夏攻打辽国。
    曹太后在帘后微微頷首,声音透过珠帘传出:“贵使远来辛苦,所言情谊,哀家与官家感同身受。”
    “大行皇帝生平,確以仁德为念,愿两国邦交永固,边陲永享太平。还望贵使归国后,转达大周新君与哀家睦邻友好之愿。”
    等两国使臣离去,朝会议题转向国內。
    很快,便有台諫官员出列,矛头直指先帝山陵营造费用。
    一位御史言辞激烈:“太后,陛下!臣闻山陵使韩相公所奏陵寢规制,耗资巨大,远超祖制!”
    “如今国库虽不至空虚,然陕西、河北军费日增,百姓赋税已重,岂可再为山陵之事劳民伤財?”
    “臣恳请太后、陛下,下旨削减用度,以示俭德,慰天下民心!”
    珠帘之后,曹太后沉吟未语。
    这是敏感话题,以她的身份,轻易表態恐招物议。
    然而,不等她开口,一直沉默,连外国使臣到来都不开口的赵曙却忽然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