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5章 755.经济学问也在行

    第755章 755.经济学问也在行
    已经四十来岁的戴表元,看著形容略有些贫寒。当然是相比较於张巡身边那些马锦绣的军將而言的,谢光孙给张巡割肉的小刀都是用猫眼石和象牙装麻的。
    由於张巡定下了规矩,全国所有的县令,在上任之前,都要到他面前来接受面试。已经干了十来年学官和佐贰的戴表元,一开始只是以为自己將要被外放为一县之长。
    等他到公厅外等候时,前面二位一个干了两任县尉,另一个则是四川推举来的幕职官,还干了一任司户。三人还互相拱手问好,以后都算是脱离选海了呢。
    前面二位中有个是杜滸推荐来的,朝中有人,已然得知將点选四川敘州南溪县。戴表元和另一人听了,倒也知道这是个好去处,
    因为富顺监並盐要走沱江下瀘州,往上游的成都和下游的重庆运输。这个南溪县就在往上游去的江边,不过到底差宜宾县一节。
    简单聊完,那人就问戴表元,是否有打听自己將要点选某县?戴表元直言惭愧,自己没有什么门路,实在是考评优等,到京来等待抽选的。
    那人倒也不因为戴表元没后台而不理,只是笑著说老兄既然是考评优等,那必然料理地方事务是极好的。以后咱们也算是同班点选,多交际。
    好说好说,乱世浮沉多年的戴表元也不排斥人家的好意,互相留了一张名帖,约定吏部榜文公示之后,便约一席。
    没多久便有吏从来点名,前二位相次入內,张巡前后问了半个时辰都不止。但二人出来时,都面露喜色,显然是面试通过,张巡在他们的履歷上打了圈,可以分发到县。
    在值房內等了许久的戴表元听到呼名,连忙整理了一下仪容,这才出现在张巡的面前“臣戴表元,即见陛下。”张巡在观察戴表元的时候,戴表元恭恭敬敬的行礼。
    “坐吧。”
    “你且再候片刻。”等人坐下,张巡也没问话。
    不是考选县令吗?戴表元心中疑惑。张巡就坐在面前,他人也到了,还要等谁?
    正当他疑惑之际,宰相叶李先入,之后金应、姚和李让也都入內。这阵仗,大的实在是不可思议啊。怎么四位宰相全都来参加面试啊?这面试的到底是哪个县令?就算是京兆所在的江寧或者上元县令,也没这等排场啊。
    更令戴表元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外头居然开始奏乐,而后就是盛装大品的皇后李淑真,在左右宫人的簇拥下入內。
    惊得戴表元从椅子上弹跳起身行礼,差点忽略了李淑真手牵著的张榕。
    “来,春申,向戴先生行礼。”张巡起身,让李淑真坐到自己身侧,顺手牵过张榕。
    “不敢不敢——”戴表元也不是愣子,能够被皇帝皇后一道牵著的,除了皇太子还能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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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矣,他不过是稚童而已。”张巡把住戴表元,让张榕朝其躬身行礼。
    “这这这。”戴表元受了这一礼,又被张巡按到座位上,这会儿已经有点明白自己可能要干嘛了。
    浙东水心学派要在我身上发扬光大啦!
    “如你所见,这便是我家的大儿,现今七岁,合该出阁读书。”张巡开了个场,把话头递给下边坐著的宰相。
    这面试的场面那很嚇人的,张巡和李淑真居中,左右两侧宰相在列,如此六人来面试一个前半生最高不过八品的小官。
    “戴表元,你所治何经?”叶李没问什么离谱的问题“《诗经》。”戴表元定了定心神,稳坐在椅子上,淡定回答。
    啊?张巡和李淑真对视一眼,倒不是说《诗经》不好。只是张巡以为他们这一派都是学《春秋》或者《论语》的,依稀仿佛记得他们这派讲究“入世”。不讳谈什么功利,就是摆明了我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主张“义理之学不必深穷”,认为“既无功利,
    则道义者乃无用之虚语”。
    也正是因为这种想法,张巡觉得是配合自己统治的好学派。这才把人从卑官上叫来,
    给张榕做老师。
    “我是个粗人,不通诗书,倒也无法考校於卿了。”换个別人来,那大伙儿心里面可能就要发笑了。但张巡是皇帝,自然是坦荡自如。
    马上的皇帝,能够读过书,就算很好了。刘邦也不是啥文化人,朱元璋更不是啥文化人,不妨碍他们当皇帝。
    “陛下驱逐韃虏,重光中原,略定燕云,奄有国家。以兴文教,以重儒学,再开科举,何谈不知呢?”戴表元当然不可能说张巡是蛮夷,不读书。
    稍微调转一下,先吹张巡恢復中原和燕云的功业,然后著重指出张巡继续开科举。只要开科举笼络读书人,那就是对诗书最好的通晓。
    让老百姓知道读书能够做官,有上升途经,那书自然就会有人去大力的读。何止是兴了文教啊,这是帮著他们儒学继续成为主流学问啊。
    “这等话就不必说了,我只听重本抑末。”张巡摆摆手,吹嘘的话確实听多了,现在只想听戴表元讲就经济学问。
    经世济用,不是后世那个经济,但又沾点关係。
    “臣以为当本末兼重。”换个其他人,听到张巡说重本抑末,可能也就顺著说了,但是戴表元还是有些本派的正心的。
    他们这派认为农业和商业、手工业都很重要,都是需要发展的。至於为什么重本抑末,那老生常谈了,把老百姓禁在土地上,过上鸡犬相闻,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生活最好。按期纳粮服役,做个顺民。
    就怕老百姓去干点別的,导致流动人口增加,不便於本身行政机能就很弱的封建政府进行管理和压榨。
    那本末兼重,导致小农社会不稳定怎么办呢?
    “嗯哼。”张巡只是点点头,示意你往下说,我倒要看看你能放出什么大卫星来。
    “陛下以为人性畏难,还是勇於行险呢?”
    “哎哟,说起这个,那可是难极了。”张巡拍著自己的大腿,连声感嘆。
    当年哪怕伯顏派个人来和张巡谈谈呢,投降之后,我只要常州,也就没有如今的寧朝了。某种意义上来说,如今的一切,都是被逼出来的,尤其是当年伯顏谈都不谈,张口就是进了常州三天不封刀。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不和伯顏死拼到底,真就只能挨项上一刀啦尤其是像张巡这种大户,城破之后,肯定是先抢大户和商铺。不单要抢钱,还得淫掳女眷,那场面张巡都不敢想。
    “陛下尚且如此,世人该当如何呢?”显然答案和戴表元所想的一样。
    “臣曾闻,陛下以家资二千万为质,借贷援川粮餉。试问这天下,有几人有二千万私產呢?陛下为天下大计,可不计私財。旁人又有几个,能为了末业尽力一搏的呢?”
    对啊,这道理很朴素啊。
    张巡和李淑真登时就听懂了,道理就是这个道理。张巡敢把价值二千万贯的私產拿出来抵押,为援救四川募集粮餉,那是因为张巡当时是崇庆军节度使,统率雄兵十余万。即便最终赔本了,兵还在,那家產完全可以慢慢再积累。
    没了二千万,那肯定也是心痛的,甚至是心痛的无法呼吸。却不至於要去跳钱塘江或者长江,大不了重头再来就是。
    军国大事如此,其实一般的商业投资行为也是这样啊,
    人嘛,都是恐惧风险的,要不为啥有“而走险”这个成语?无路可走了,才会去冒险。贬义不贬义的在其次,描绘的很形象。
    朝廷担忧老百姓看到从事商业、手工业有丰厚的利润,於是跑去干这些末业。其实是属於多虑,首先带宋在商业上的税收能力非常强劲,不是说计算商业收入和流通环节的能力有多高,而是带宋属於根本不管你赚不赚的那种。
    店开在那里,按照行业分门別类的登记,组成行会之后,全都上了官府的名录。朝廷要钱了就摊派,点著名的问你要。
    这事北宋的时候就是如此,官称叫“科配”。
    非税收入嘛,罚没性收入嘛,就这么个意思。
    歷来国库亏空,要么打商人的主意,要么打百姓的主意。带宋不一样,带宋是两手一起抓,两手都要硬。
    全盘继承了带宋税吏体系的寧朝,难道会在徵收商业税上含情脉脉?
    你就是大胆,有本事,有脑子,有手腕,有干劲,最终经商成功,有了一份產业。隨便来一场大规模的“科配”,你就死了。
    论是一般的老百姓,他根本没有放手一搏,去抓住面前那个好似存在的机会的胆量。
    绝大部分老百姓都怂,没有试错机会,一旦搏输了那真就只能全家上吊或者喝滷水。
    或许有人说了,那要是老百姓都没活路了,他不还是得去键而走险嘛。河南、山东、
    河北这一带,人口凋到了极点。即便河南再暴增一千万人,河北山东也都暴增几百万人,照旧能够让老百姓有地耕。
    有地耕,就能安稳住绝大部分人口了。
    朝廷完全不需要强调什么“重本抑末”,你就让他自然发展好了。就带宋这个现实环境,商业、手工业发展天然有上限,民间资本想要突破发展天板,而且是在一代人之內突破,最好的办法是榜下捉婿。
    捉到一个女婿,那有了官皮,遭到科配为难,进而破家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但得一直保持有进士,没进士第二天就得暴毙。
    若是再压抑什么商业的发展,那就別指望什么商业发展了,直接死给你看。
    “然则人所逐利,也是共性啊。”叶李又搭著问了一句。
    “士大夫耻言逐利,然君子固穷,也非只可穷啊。”显然戴表元要开始辩经了。
    因为君子固穷在原句中,绝对不是说君子只可以做个穷鬼的意思。仅是说君子在贫穷时,应当安贫乐道罢了。从来没说君子不能去发大財,孔老夫子教书还得收十根腊肉呢,
    该要钱就是要钱的。
    “国计民生,总关钱粮,应当言利。”
    “就这样吧。”张巡不想看辩经,到此为止。
    “陛下。”戴表元起身向张巡躬身行礼,似有告罪之意。
    “一俟春申出阁,便要劳烦於卿。”张巡觉得这人还算有点意思,是个能够办实务的官,而且看他那个想要辩经的架势,读书肯定也是到位的。
    “敢不应命。”一听到自己真的要成为太子之师,戴表元那是真激动。
    南宋中后期,诸多学派学说颇有些百家爭鸣、百齐放的意思,但由於南宋政治的主旋律始终在战和之间摇摆,这就使得学派的较量被掩盖在朝廷的政治大局之下。
    现在新朝不一样了,因为张巡一路打到了桓州,原本的战和之议完全消失。能跟著在新朝立足的全都是主战派,主和派早就被除名离场。
    有了相对安定的环境,各学派想要发展,就得和先前叶李说的那样,得到官方的背书。官方是谁?当然就是指的皇帝。
    如今的皇帝张巡,那思维逻辑已经形成,並且属於是“沉谋英断,有削平天下之能”。想要影响到张巡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便是几位宰相,也不过就是辅政理民,以备参谋而已。
    那最好的办法?肯定是影响下一代的皇帝,如今的太子。
    “陛下,开封有奏报。”显然是王安节的奏报,因为张巡瞩咐过,王安节、谢光孙这种大边帅的奏报是不论任何时间、情况,都要立刻呈上的那种。
    理论上应该先到省台,再递入宫內。可如果是紧急军情呢?所以还是一路直达天听。
    这算是特例,一般的上书,州县的公文,都是先过省台,再抵张巡书案的。
    “取来我瞧。”张巡示意眾人稍歇。
    “哈哈,姚燧这老夫子,到底耐不住寂寞啊。”展开文书一瞧,果然是在洛阳自称养老的姚燧接受了公车来迎,要出山教育张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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