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6章 756.孔庙殿前议论大

    第756章 756.孔庙殿前议论大
    姚燧照旧是那副麻衣卿相的模样,即便曾任一省的高官,却以老松残枝一寒儒自居。
    著布衣,套麻履,搞得他好像多淡泊一样。不过张巡还是摆出了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態,与姚燧对面而坐,嘘寒问暖。
    到底姚燧是个聪明人,直言张巡所遣公车保暖舒適,他一路行来,颇为得宜。能在带元的朝廷当大官的汉儿,必然是心明眼亮之辈。
    照旧是请李淑真和张榕出来,算是家长带著孩子见老师,命张榕同样对姚燧行礼叩问,姚燧坦荡受之。表示自己原本不过一介山中野人,以教书育人为本心,既然张榕来拜,他可是要收束修的。
    哈哈哈,好说好说,腊肉十条。
    公开收了只是作为家长的张巡,所送来的十条腊肉,姚燧更坦荡淡然了。说白了也是怕自己不食寧禄,哪天触怒了张巡。现在收了腊肉,两边心里都舒服。
    以张榕这个学生的名义,为姚燧安排了住处。因为姚燧不肯受寧职,所以安排的也相对俭素,姚燧倒是安泰,直言很好很好。
    喷,老小子你要是能装一辈子,也是一號人物,
    如此,册封太子,以及出阁读书的事,就一併安排妥当了。专门在大內的前殿安排一处殿阁,不用天天上课,上五休一。家里有皇位继承,也就这样了。
    正好,姚燧来了,张巡就问他北方州县举办发解试的通知都下发了没有。地方上组织考试的情况怎么样?前代金国是举办过科举的,见识过科举的北方土人大约没死绝,应该能够正常的组织起来。
    反正张巡也不是为了把全国的聪明人都收拢来,只是为了把各路的聪明人掐尖到京兆来而已。
    说起这个,姚燧也是讚扬张巡的。他们读书难道仅仅是为了做学问的?这种人有吗?
    肯定是有的,这年头著述立身,宣扬学问的人肯定有。但是学了文武艺,不卖给帝王家,
    只是安贫乐道的人能有几个呢?
    科举制度真是中国在维持社会稳定,维持王朝统治上的一大发明,甚至可以说是和五朝命运相关联的国家基石。
    也难怪当年张巡已经在常州守城了,临安方面还下令举办科举,以稳定局势,笼络地方。当时觉得难以理解,现在想想也確实应该要办。
    既然张巡垂问了,姚燧也一一作答,他是北方士人的代表人物,曾经积极向故元朝廷靠拢,试图令元朝廷走向汉化。当然歷史上显然是没成功的,但至少令他们这些北方土人在元朝有了存身之处,也有了进身之阶。
    並且在事实上推动了元朝时断时续的开办科举,录用汉族地主阶层的士人。成为了一个元朝內部的势力。
    对於科举,姚燧是举双手双脚支持的。
    除此之外,姚燧也注意到了京兆行文给各州县,明確提及此后礼部省试定去留,是按照路分籍贯来定的。
    也即需要填写“四祖清单”,把自己亲爹,或者过继之后的养父,往上倒,一代代的籍贯写明白。礼部要存档,州县管理髮解试的库房內,也要存档。
    平时不会查,真要是查了,那可是要杀头的。
    对於冒籍参加考试,进而牵连杀头这种事,那全天下的读书人没一个会表示反对。科举事关全国读书人的利益,即便到了清代,咸丰皇帝的宠臣大学士柏莜,这可是正经的八旗大爷,该斩一样斩了。即便后来同治登基搞翻案,柏还是论的有罪。
    不过姚燧的关注点不在这个上面,还是在礼部下发的公文上说,河南、河北、山西、
    山东四路,均一体制,员额三十人上面。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连张巡发家根本的两淮路,也只录取六十人,各路的举子按名额录取。录取之后,举行殿试前会再进行一次覆核,確认其祖父等籍贯无误。
    好事,对北方士人而言是大好事。姚燧很清楚北方士人群体在持续上百年的反覆战乱和灾荒之中,已经元气大损。北宋时河北、河南堪称文教兴盛,出了许多名臣良相。
    结果现在呢?
    十里无炊烟,百里无鸡鸣。
    还是因为上百方的屯由军北迁,才勉强让河南地方恢復了一些生產,能够供应地方上的驻军吃饭。
    偌大的河南省,只有几十万人口,算在军户也就百数十万。这点人口连此时江西的三分之一都不到,江西四十个名额,河南三十个名额,对北方士人而言,这当然是大好事。
    但南方士人呢?姚燧也是才开始研究张巡,研究这个新建立的寧朝,很多东西尚未看透弄明白。他觉得张巡似乎是有点刻意压制南方,拉拢北方,但这么做南方会不会不稳呢?
    哈哈,张巡难道是光靠一张嘴来治国的吗?
    首先南方的名额普遍在四十个,比北方多,这在先天上,就扣不了张巡轻视南人的帽子。其次是,张巡继承了从南宋一脉相传而来的官僚税收系统,对於地方上辅助统治的地主阶层的依赖程度相对较低。
    宋朝可是一以贯之的分拆地方大族的,咱们魔下有位指挥使叫陈思逊,在徐州投靠张巡的,他就是义门陈氏出身。一问,在北宋就被朝廷喝令分家,迁移去了山东。
    手上既有强力的官僚税收队伍,又有包括熟券军在內,超过百万大军镇压地方,还有充分的官更预备队。
    我怕啥?
    当年编列“淮南新官”时,张巡连衙前役吏都给编列了进去。並且明確了干十年吏役,就允许到路分监司报名,参加大挑抽分。考绩优等的吏役,派发到地方上去当州县的佐贰官,品级是真不高,而且这不过是进士出身起步的位置。
    但对於一般读书人而言,十年吏役或许比十年苦读考进士还要容易一些呢。三年一大比,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能考中进士的,至少在本路,那都是人中龙凤。
    人中龙凤中了进士,入选官途,天然的优势更大。吏役十年考满大挑上来的,能够干到县令就很不错了。两个团体的上限,还是很分明的。
    只是单说分明,那都是十年二十年后的事了,若说现在,如果有人对科举名额分配製度不满,弃官回乡,或者罢考不来的。那完全无所谓,张巡有的是吏役,可以补满地方上的佐贰官,现任官更选挑子张巡完全不惧。
    哦哟,淮南新官这个所谓的“官帐”姚燧是听说过的,还了解到河北世侯们的子弟,
    有许多从族谱上消失,在最近又全部蹦了出来,进入了淮南新官帐。
    只能说眼前这个张二,或许早有准备,了不下十年的时间,在带宋政治机器內部生生製造出了一个政治大团体。
    復又望了望殿外,从前厅到大门的夷丁突骑,姚燧確认张巡如今是想干啥就能干成啥。
    手上既有庞大的官僚队伍,又有磨得锋利的刀把子,什么政策推行不下去。参考歷朝歷代的经验,治理一个大国的中枢团队,一个县,甚至一个乡里的人才便足够了。下面有充分的执行团队,才能够在全国推动政令。
    凭张巡手里现在所拥有的本钱,即便下令说我要试试建造一座摘星台,看看能不能上月球,或许都能够推动起来。
    当然张巡也没准备干这个,张巡如今想乾的只有一个一一丈量田亩。
    说好的要把鱼鳞图册绘製出来,那趁著现在张巡还有足够的实力,就一定要把这事干成。功在当代,利至少一二百年。
    两人算是聊了个宾主尽欢,张巡还起身,亲自把姚送到了个门外。命令六名侍卫亲军马兵,为姚燧先导,开道送他回“陋居”。
    坦然,姚燧很坦然,就这么观察著焕发勃勃生机的京兆城。
    作为前代南唐的都城,在南宋初期,还作为臣构预备的行在建设。三四年前,张巡文瞩託金应进行扩建,此时城內確实处处工地。
    一个个受封功臣的军將们,在张巡的赐地和赐宅上大兴土木。原本其实他们多有府邸,且大多屋舍轩阔,但这不是封了爵,得了赏。
    军將不豪奢,能叫军將吗?
    毕竟他们一个个兼营商业,军队中充斥著经理人回易官,发了財不用,不符合他们的性格。况且有钱不用,全存著,张巡怎么想?
    赚了钱,拿来修大房子,吃喝赌,最终回到社会流通中,那也算是一件好事。至少他推动消费,购买服务了不是。
    除了军將功臣们的豪宅,还有各种官营建筑。张巡继承了南宋皇帝们做买卖的生意经,皇帝修筑沿街店铺,再出租给商户。谢太后当年就是出临安日赁钱百万来搞劳大军的,这笔买卖很值得做,是细水长流的钱。
    另外宗庙社稷坛,军营衙署等也在扩张。扩建后的京兆城足够大,有地皮来满足各种建设需求,包括孔庙。
    国子监里的孔庙,算是必备的建筑,大成殿已经基本建设完毕。塑像还没有立起来,
    但瞧样子塑像不会太小。
    因为此时已属夏季,姚燧的车四周挡板早已拆去,也就剩一个扶手栏杆罢了。以手遮眉,眺望孔庙工地,姚燧发现有不少士人群聚,看数量总有百十个。有人站在一块券石上,攘臂大呼,因为隔著有些远,姚燧並没有听清。
    南宋的太学生们是有非常强烈的参政议政欲望的,这一点在北宋其实也一样。李纲能够担任开封四壁守御使,就是太学生们直接上书宋钦宗所推动的。当然也和局面紧张,必须要有人站出来抵御有关。
    咱们的宰相叶李,不就是因为带领太学生们,上书弹劾贾似道,进而被贾似道一路发配去漳州的嘛。
    所以有读书人群聚在太学根本不叫事,没啥人特別在意。不过太学生的议论,確实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影响舆论。古今中外的舆论,惯来都是一小撮人发出最大的声音,裹挟那些默默无声的群体。
    在传媒手段相对贫乏的当前,太学作为一个颇有名声的舆论阵地,也確实在很多时间节点上发挥了作用。
    迟疑了片刻,姚燧觉得可以旁听一下。他才从洛阳南下,正处於了解带寧的阶段,希望从多方面各角度来了解寧朝。听听南方的读书人在议论什么,或许是个不错的切入口。
    招呼车夫停车,顺道请几位侍卫亲军马兵暂候,姚燧下车步行入內。张巡的侍卫不差这点时间,便驻马停歇。
    一身白衣的姚燧,就像是个老儒生一般,確实沾点其貌不扬。况且太学这边还是个大工地,尚未全面建成,左右无人注意。可凑近了之后,姚燧就后悔自己下车多管閒事了。
    痛斥国家抢才大典,竟然提前固定路额!
    像话嘛?东南人才何其多也,朝廷完全无视,这不是儿戏什么是儿戏?如此恶政,是一定要进行抗爭,进行反对的。
    最靠近京兆的东南部分州县,已经举办了夏季的发解试。为了儘快熟悉京兆的情形,
    到京兆安顿下来,预备常科和恩科两场考试,许多东南的举子络绎抵达京兆。
    比如江西南昌的,坐个船顺江而下,要不了三五天也就到秦淮河了。早到就早租房,
    租个僻静的小院,还能安心读上个把两个月的书。之后上场考试,才叫得心应手嘛。
    结果到了京兆,就有举子开始议论张巡要求的分路录取一事。由於开科举是以皇命詔令的名义下发,而分路录取则是以礼部行文的名义下发,有些人甚至是到了京兆之后,才得知朝廷不再是按文章水平高低排名录取。
    当然不能按照文化水平高低录取,常州在北宋大观三年(1109年)时,曾出现一科中了五十三名进士的盛况。和苏軾同科中式的常州进土,也多达十三人。
    这像话嘛?即便张巡是常州人,也觉得这样的情况,完全不像话,不符合封建皇权统治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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