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4章 734.血肉如剿双雄会

    第734章 734.血肉如剿双雄会
    炮声才歇,硝烟未散,人马尚惊,正在前阵的怯薛长朵儿朵怀最先反应过来。其他人还在愣神,他口中的鹿哨已经吹响。
    哨声一起,数十年狩猎、放牧和战爭生涯磨练下的蒙军,下意识便开始驱动下也有些惊躁的战马,开始前奔。
    前路到底如何,他们的脑子尚未转过弯来。但是怯薛长的哨声代表著军令,身体已经呼应起军令。
    幸而海都也有炮手军,也经歷过数以百计的碗口加火枪射击的场景。当年在捕鱼儿海和察罕脑儿,元军中的汉儿、回回步军,有许多便操弄著早期火器,对衝突而来的海都军发射。
    相比较於早期火器的杀伤力,显然浓重的硝烟和剧烈的炸响,更加令蒙军人马惊骇。
    见识过,虽然见识的是主要听个响,凑近才有杀伤力的火器,但也使得蒙军虽然心惊,却未四面狂奔,全军大乱。
    也恰恰是因为见过,朵儿朵怀知道,这种火器一旦发射,之后便需要很长时间来装填。如今两军早就黏在了一起,各自的前队相隔只有百数十米。不停地接触,不停地试探,任何一方出现动摇,都会引起质变。
    当年唐军、夏军,在虎牢关前打决战,竇建德坚兵大阵,半天都没有被唐军的骑兵冲开。李世民亲目引兵威压震汤,亦是分毫不动。
    但是维持大规模的步兵方阵,是非常考验军心士气和士兵体力的,等到宇文士及再引轻骑凌迫夏军,夏军的步兵方阵便渐渐动摇,乃为李世民数千骑衝垮。
    骑兵对步兵的战术,果然相通。
    朵儿朵怀要干嘛?他要趁著没见识过火器的部落兵恐慌尚未爆发之际,直接“顶著”不可名状的危险衝上去,避免一般的部落兵忧惧。
    伴隨著他的哨声,青白旗猛摇,数百骑先驱疾动。目標就是忠诚军大阵之间的孔道,说是孔道,都能拿来安插炮车,自然不窄,等閒並排跑个三五匹马轻轻鬆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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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为了破阵,就为了创一创。
    先前牧民的骑射手们骚扰了好一阵,忠诚军都是不动如山的,那要是蒙军精锐怯薛亲自来贯阵,並且践踏呢?
    须知海都可是正儿八经的中亚之主,是伊犁谷地、阿勒泰山、七河流域、费尔干纳盆地等优良牧场的宗主,西域大马极多极广,怯薛下各个都是肩高一米六的良驹。
    那马立起来,真和宋军步兵一般高。
    就在张巡和海都尚未有进一步命令通传之际,朵儿朵怀魔下的怯薛已经跑动起来,准备马踏宋阵,死力冲贯。
    “何等悍勇的韃子!”这是张巡“好安答!”这是海都。
    张巡是没想到蒙古人挨了青铜炮一轮炮子,死了不下百骑,不仅没有半点的恐惧,位在前阵的將领竟然反衝忠诚军,提振士气。
    海都是没想到自己的安答(兄弟),反应竟然这么快。竟决定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来赌南蛮子的炮没有第二发,藉此稳住蒙军全场。
    该说不说,海都真乃得人也,
    对一般的蒙古人而言,他是宝音图汗,是全蒙古的大汗。但是对亲善自己,忠於自己的蒙军將领和王子们,海都从来都是自称“阿干”的。他就是眾人的好大哥,诸將都是他的好安答。兄弟如手足的套路,海都玩得飞起。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恩遇,朵儿朵怀才会当机立断,冲贯宋阵。
    而海都也没有任何的迟疑,立刻命令自己身侧的驼鼓驰往朵儿朵怀所部,追隨著他们一道冲入敌阵。
    跃奔而来的骆驼,吐著白气,丝毫不为先前的炮声所影响。有了这驼鼓的激励,已经衝突起来的怯薛猛贯敌阵。
    只被要求放一炮的炮手军们,一开始还想拉著炮车往回走,毕竟之后可能还需要他们移动到其他地方放炮。谁知韃子竟然来得如此之快,根本不给他们带著炮车离开的时间。还是谢拉当机立断,喝令丟弃炮车,往第二阵刀牌团营退去。
    惜乎战阵广阔,大枪手面宽就有两三公里,从其间孔道出入的炮手们,自然也相隔两三公里。
    虽然早有约定好弃车的旗號,但一则周围的炮手反应需要时间,二则蒙古骑兵来得实在是快,真是疾如闪电。
    平时蒙军赶路,都是骑乘耐力极佳的蒙古马。真衝起来,一概换上中亚大马,瞬息之间,便有炮手为蒙军枪挑践踏。当然也有蒙军未能確定好路线,撞上枪阵,人马具亡。
    冲入孔道的蒙军很快將炮手杀死或驱逐,朵儿朵怀越过第一阵大枪,望见第二阵刀牌和弓弩,
    便知晓这阵势是绝对无法轻易冲开的。趁著第二阵宋军还没有合拢上来,哨声急转,左右分绕,喝令退出。
    不过忠诚军这一侧的张巡也不是坐视的庸碌之辈,几百骑就敢来冲阵?立刻命左右两翼的阿迭乌也和石抹库刺各自分出数百骑,截杀从军阵中退出的蒙军。
    如果蒙军不退,那第二阵的刀牌就踏著坚实的脚步往前推挤,压缩军阵中的空间,或斩马腿,
    或捅骑兵。一旦容马匹跑动起来的孔道变得狭窄,乃至消失,留在忠诚军阵中的蒙军,必死无疑,
    两军各自丟下数十人,仍旧不分胜负。
    奔回自家中军的朵儿朵怀立刻將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向海都一一明言,並接受海都的问询。得知张巡后阵亦坚,两翼的骑兵也不在少数,海都面色平静。他见识过的大场面很多,吃过的败仗也不少,眼下两军互角,只是不知道破局的关键到底在哪里。
    正常打步骑混编的队伍,正面不行就侧面,侧面不行就兜起来放箭。现在按理说应该进入到打侧翼的步骤了,但是张巡左右两翼各有数千骑遮护。
    放在平时,只要派出同等数量的蒙军,就可以轻易的纠缠住,甚至是击破对手的骑兵。但今儿这地形实在是不利於海都,为啥海都到现在都没有铁骑四面分出,就是因为东面是大片的芦苇盪沼泽。枯菱的芦苇倒死在或干或冻的水洼里,间或就有两支被冻结的硬茬,潜伏在败草中准备戳穿马蹄。
    小心翼翼的踩踏过去,一步一停,或许无事。真要是骑兵奔马,或许还没等干芦苇茎割伤马腿,战马就会因为小水坑而马失前蹄。
    西面倒还算开阔些,但也是“仅仅”而已。
    八千大枪手摆开大阵就要两三公里,八千骑兵跑起来呢?做出攻击姿势,预留后撤空间,保证左右配合,怕是十三公里都不够哦。
    没有充分跑动的空间,就把骑兵投入进去,那是在谋杀。
    机动是骑兵的生命,失去了机动的骑兵甚至不如有武装的步兵。因为战马的庞大,闪转都会出现问题。
    昨日那股“死地”的念头,又晃到了海都的脑子里,这使得他眉头稍稍挑起。侍卫在他身边的阿失岁儿立刻抓到了海都这一瞬的变化,当即进言。
    左右各分三五千骑,不求得胜,缠住敌骑。中军这一面,不再利用牧民游骑去骚扰,去压迫。
    直接驱赶从大都收降的原忽必烈宿卫,以死兵的態势,直接冲盪忠诚军的方阵正面。
    刚刚朵儿朵怀也看得分明,忠诚军的大枪手不过五层而已。一骑换一大枪,撞开了五层大枪,
    忠诚军的前阵就能搅烂。
    掌什么激励这些投靠海都的旧宿卫?
    击破张巡之后,战利品他们先选;攻克河北之后,一人四顷地,十二户投下,再给二顷草场。
    现场每人赏银五两,破开枪阵,再赏十两。反正都是史樟的银子,请海都不要吝惜。
    你问谁去死兵冲阵?阿失列儿表示自已愿意亲往,不盪开忠诚军前阵,绝对不退。
    好。
    海都只是道了一声好,安答就是要在这种时候用的。全部按照阿失列儿的建议,向选出来的大都旧宿卫们承诺。海都的名声那也是实打实的,说今天杀你,今天你必死全家。说今天赏你,晚上你就住金屋。
    赏罚分明是一个合格统治者最起码的能力,当然统治者不合格的居多,所以把赏罚分明显露的非难难得。
    都是刀头舔血的廝杀汉,挣得就是卖命钱。情知海都一定会兑付的死兵们,很快就聚集了至少七八百人。
    各个驱良马,人人披坚甲,即便是从別人身上解下来掛到他们身上,也无人有疑议。
    人家是用血肉去撞枪林的,单就这勇气,便值得所有人敬佩。
    青白旗招摇,阿失岁儿以及自己三十余名亲兵,环绕著八百多死兵,分成三块小锋矢,策马冲向忠诚军。左右身后皆有从骑跟隨护卫,若是阿失列儿能够冲开,他们会立刻加入,撕开缺口。若是阿失岁儿失败,也可以抢回勇士的遗体,从容地离开。
    更远的两翼,也分出骑兵来,同忠诚军两翼的骑兵纠缠,避免侍卫亲军马兵影响到蒙军死兵冲阵。
    数百人环锁覆面,铁甲缠身,马枪侧挺,静默如晦。这股气势,顿时就传染到了忠诚军这一侧的张巡面前。
    张巡也平静,大枪手就是用来平地立阵阻拦骑兵的。在他们放弃盾牌,丛丛树起四五米的长枪时,就做好了要直面骑兵的准备。
    “我亲自为先阵击鼓!”
    兑子的时候要到了,张巡必须亲自鼓舞士气。没什么好调整的,忍得住,挨的起,让他冲好了。
    跃下高车,跳到鼓车之上,左右另外几部鼓车在张巡的起手之下,很快隨著鼓点同声雷击起来。真如雷震震,声直催兵人。
    原本护卫在张巡中军之前的姜才和姜彬,也率领骑兵向前推进,做好蒙军冲开枪阵之后,阻止其继续贯阵的准备。
    “杀!杀!杀!”身处前阵的郭积万挺枪高呼,用声嘶力竭的呼声来激励自己。
    激励自己不被低头衝来的蒙军死兵骇住,激励自己紧握手中的大枪,激励自己直面那有如泰山倾覆的气势。
    杀声还在继续,蒙军死兵的锋锐最先撞上枪林。有马倒人落的,有枪折人飞的,只是眨眼间,
    便混撒起大片的血污,四面喷涌。
    倒伏在地的人马户体,令紧密的枪林出现缺口,第二匹,第三匹,不断有死兵冲入。其实人和马都会对枪林產生恐惧,但马被黑纱遮住了眼,人被重赏鼓起了勇。
    衝进去,盪开来,兼仗大马,踩踏敌军,胜负只在呼吸之间。
    三个小锋矢很快被磨平了稜角,但也毫无疑问的撞开了二三层枪手。甚至一名死兵掷出的马枪,直接贯穿了两名忠诚军的步卒,撕碎了当面一角。
    “杀!杀啊!”郭积万仍旧在嘶吼之中,吼声在,人在。
    人在,队伍就还在。
    身处第二阵的陈思逊,立刻吹起尖哨,喝令原本同前阵控制一定距离的刀牌手前进。若是第一阵的枪林垮下来,那就要靠第二阵的长牌,硬顶韃子的甲骑。
    持鉤镰枪,持大斧的精兵,此时也跟隨第二阵出马。蒙军和忠诚军既然展开了激烈的廝杀,那就到他们这些斩马腿,砍军人的重步兵出场的时候了。
    望著左右逐渐凋零的大枪手,郭积万没有丝毫的恐惧,掌中枪在手,还可以扛。可他这一角能扛住,四周已有五层大枪手均被冲开之处。
    死兵们在前面冲盪,后边跟著的怯薛既是用於扩大缺口的第二队,又是潜在的督战队。
    最好的甲,最好的马,最重的赏,大汗都已经给了,你难道还想退?一往无前干到底,活下来什么都是你的。擅自后退?那跟我的马刀说去吧。
    “稳住!”张巡也看到有些枪阵被冲开,但前后数道方阵,蒙军的死兵却有限。
    大声镇定左右的鼓手,继续擂鼓,鼓点不能乱,要催人奋进。鼓声就是忠诚军的胆气,听到节帅还在为他们击鼓,那就说明节帅与他们同在,没有什么可怕的。
    死了至少一半人,终於透出二三处缺口,海都心中暗自叫好。鼙鼓声同样连击,后继的骑兵立刻贯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