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3章 733.两军爭驰我先手

    第733章 733.两军爭驰我先手
    张巡没睡,倒不是因为谢拉说了什么,只是大战已然在即,有所紧张而已。但这种紧张张巡並不表现出来,只是去观瞧巡夜军士的寒衣,休憩军士的念被。
    摸摸军士靴子的內里,没有垫乾草的,帮著垫上些许的乾草。瞧瞧分发给军士的油膏,有没有到位。这河北冬日里的风,颳得人满脸满手的口子,不抹油膏是不成的。
    东边摸摸,西边瞧瞧,分散了精力,也镇定了心神。
    前前后后忙活了几乎两个时辰,才躺回中军的大帐內。虽说是臥下了,可能也就只睡了半个时辰多些。天色灰濛,张巡復起,营中的熟券军却已提了冰雪,各自埋锅做饭。
    从征苦,自江南两浙远涉数千里,到这河北来作战。除了张巡的军餉固不逾时之外,官军將土能不避艰险,直樱虏锋,或许也因为对张巡的信任和尊敬。
    望见张巡,人人都停下手中忙活的杂事,口呼节帅,立定报名。將士爱戴,情愿效命,若不能堂堂的打一场胜仗,如何有面目回往南方呢?
    挥手令眾人各忙各的,张巡心中感慨,这样的好兵,现在都在自己魔下,必须要率领他们干出一番事业。
    一对鹰隼,掠过荒原。
    那是海都的猎鹰,来自於茶剌罕(今绥化)的林海之上。若是在平时,便是地上小小穴鼠的动静,都逃不过这对猎鹰的目光。现在倒好,猎鹰在空中久久盘旋,一刻也未下探。
    显然今早的晨雾浓厚,便是猎鹰也无法穿透。这样的地理环境打大规模的决战,实在是不明智,不应该啊。但海都同样清楚,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呼哨声响起,猎鹰回到了海都坚实的臂膀之上。削下两片羊肉餵给猎鹰,手中的小刀只能插回鞘中:
    没办法,海都召来自己的怯薛长阿失岁儿若是张巡中军的郭积万在现场,肯定会惊呼一声。因为阿失列儿就是当年和他同时造了带元反的那个蒙古小军户,只不过当年他是个一无所有的穷盐工。而阿失岁儿虽然是南征失败归来的军户,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至少还有田地。
    况且军户出身,看不起穷盐工,明明二人的起义搅动了大半个河北,但最终阿失列儿选择西进山西,並且最终投靠了海都。郭积万则在山东景芝附近兵败,为文天祥所招抚,如今做了张巡的金枪都统制。
    凭藉率领四五千骑投靠海都的大功,阿失列儿成为了海都魔下四名怯薛长之一,守卫在海都的身边,倚为心腹。
    眼前这態势,应该怎么打?
    阿失列儿先是表忠心,大汗您要俺怎么打,俺就怎么打。等这句话说完,才指著寧晋泊冬季的晨雾,直言这雾基本要到辰时过半才会消散,
    其实完全可以趁著这雾,派上二三百精锐去奇袭宋营的。反正只管冲,衝进去就搅,虽然未必能有多少战果,高低是个行动。
    显然海都要的不是这种方略,他是希望在眼前这种地理环境下,有没有什么能够保证蒙军优势的战术。
    有的。
    按照阿失岁儿的说法,起大雾的日子,一整天的温差往往会很大。虽然原因是什么,他完全不知。但是在河北生活战斗了三十多年,让他有了这个经验。
    温差大,然后呢?然后就是凌晨的那段时间,是整天最冷的阶段。最近河北连续起了好几天雾,夜间温度都很低。即便白天温度稍高,也架不住夜里冻得够呛。
    以此为前提,有没有一种可能,凌晨的时候寧晋泊会冻得榔硬。
    相比较於到处河沟纵横,还有大量草甸、水洼、沼泽的当前战场,直接走寧晋泊,穿入张巡右翼的侧后方,显然更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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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天双方的探马都多得离谱,互相攻击。只有晚上,尤其是凌晨人最睏倦的这段时间,宋军的哨卫可能会出现问题。
    如果海都真想要赌一把,那就白天正常进战张巡,把张巡的注意力吸引到正面战场。夜里动员精锐人马,踩著寧晋泊的冰,绕道张巡侧后方奇袭。
    一侯天明,两面夹击,能奏奇功。
    绕后的人马不需要多,有个二三千最精锐的怯薛即可。只要蒙军出现在张巡身后,就能极大地动摇张巡的阵势。
    说白了,就是占一个熟悉地理的优势。白天气温上升,寧晋泊的冰没那么牢靠。晚上,尤其是凌晨那段时间,气温急邃下降,冰面便能够恢復结实。
    当然这个结实也是相对而言的,指望著四五万人马都踩著冰面过去,那肯定不成。只派二三千骑的话,冰面应该撑得住。
    有些冒险了·—·
    “摆开阵势,咱们不能坐待那海都来攻,应当主动攻上去。”张巡策马在左右几座连环的大营內跑了一圈,权当是早锻链。
    满目崇敬的忠诚军和侍卫亲军,给了张巡莫大的勇气。来之前说的明明白白,就是要和海都打决战的,那为什么到了现场,反而有所迟疑呢?
    趁著海都只有四万多骑,而我军有九万之眾,就该先攻。步兵攻骑兵,就是得豪迈,就是得大胆。
    “我意已决,擂鼓进战!”左右似乎有不同意见,但张巡把手抬了起来,让大伙儿別说了。
    先前决策的过程中,咱们讲究民主,畅所欲言。现在张巡已经决策完毕了,民主集中制,决定一下,勿復多言,都给我去坚决执行命令。
    “击鼓。”既然张巡都这么说了,基於张巡那无可置疑的威望,执行的速度飞快。
    大枪和长牌居前,神臂弓居后,刀牌再次之,紧接著便是张巡的中军。骑兵裹夹两翼,另有一队遮护后路,二万熟券守城军看守大营,七万兵马全数出动。
    还在计划筹谋的海都並诸將,猛然听到对面宋军营中高声响起的战鼓,皆是讶异。他们是真没想到张巡居然主动离开河流湖盪和营垒的保护,向蒙军发起了进攻,
    人家都击鼓进战了,还论个什么夜袭不夜袭的,吹响號角,套整马鞍,上紧弓弦,跟著宝音图汗去把南蛮子冲烂。
    鼙鼓声,號角声,鹿哨声,一环紧套一环,疾催蒙军各阵出马。
    河北平原上的冬雾渐渐消散,从碎化无形的薄雾中,投出如同开炉铁水一般,耀著赤紫的忠诚军军旗。寒风裹卷著军旗,並非单单是猎猎有声,更是恢弘有气。
    “誓杀虏,不负张王!”
    “誓杀韃虏,不负张王!”
    “誓杀韃虏,不负张王!”
    山呼而来的號声,一瞬间將迎面吹来的寒风都阻遏迟滯住,仿佛有形的声浪反推著忠诚军的喧天气势,直向蒙军。
    连久经沙场的海都,都为之耳膜鼓震。盛名之下无虚士,这张二號称南朝第一名將,方略如何尚不可知,人望之高真乃罕匹。
    然则海都也没有半点惧意,他张口便模仿起狼啸声,聚拢起左右把阿禿儿和怯薛军们的心神。
    闻得狼啸声,把阿禿儿们纷纷应和,啸声破风,弥传元久。
    正在整顿的蒙军各部,更有声音洪亮的勇士接传,各队鼓舞,人人振奋。隨后便是以四位怯薛长为箭头,同声高呼。
    “乌来!乌来!乌来!”
    震动的响声意欲与忠诚军的高呼展开较量,两军后阵的骤马牛羊都似乎感受到了无穷的战意,
    甚至有牛马倒伏在地,粪尿齐流。
    “好对手!”张巡和海都几乎是异口同声。
    完全不害怕忠诚军的蒙军,先派遣游牧民部眾,持弓箭乱射攻击正在前进的忠诚军方阵。牧民在战场上本来就是用来试探敌军深浅,骗取敌军弓矢,或者跟隨尖兵扩大敌军孔隙的。
    草原上的牧民,和草原上的青草一样,只要冬天的雪化了,新春的草茂荣起来,就会出现在任何一块可资放牧的草场,
    驱使这些牧民上阵,本就应当。在这些牧民之后,才是海都自大都兼併而来的宿卫各军。若能通过狼啸一般的呼號,以及有如雨下的乱箭,搅乱忠诚军正在前进的方阵,那这些有武装的蒙军会毫不犹豫的冲入鬆动的忠诚军中。
    哪怕撕开一条三米宽的口子,后边大汗的怯薛军就有驱马衝来,打碎张巡的决心。
    当年就是在带元骑兵的围攻下,一路从河北沧州逃亡到淮南扬州的郭积万,面对衝突而来的蒙古牧民,除了本能的恐惧外,没有丝毫的动摇。甚至他可以通过紧掌中的长枪,来压抑本能的恐惧。
    既然你要衝,那我就摆开林立大枪,咱们会一会。
    铜哨声尖利刺耳,八千名大枪手停驻整队,不过是片刻,前队望后队,左翼准右翼。八千人马虽然未必排成一条直线,却也差之不多。
    单这一阵,面宽便在三公里以上。枪林阵立,便有擎著长牌,背负神臂弓的熟券军涌到阵前,
    临敌不过三矢,弓三矢,弩也三矢。不是不想射,是虏骑已然近前,弓弩手得后撤。
    两军箭矢,混在並不甚明亮的天空中,竟使人有晦暗之感。但张巡和海都並不在乎,都在观瞧这箭雨,能够摧动敌阵?哪怕是摧动敌阵分毫呢。
    忠诚军动了,虏骑必然勇贯而入。蒙军被射散了,忠诚军前阵的大枪手必然一路把蒙军给捅上天(两翼有侍卫亲军马兵遮蔽)。
    很可惜,二人的军队都过於精锐,人伏马倒,便是近在眼前,左右同都如山不动。面对这般对手,出错就是死亡。
    无法射动忠诚军的蒙军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继续採用骑兵最朴素的战术。驱马直衝到步兵方阵面前,用乱射的箭雨,尖利的嘶吼,以及骑兵不断迫近的心理压力,来动盪忠诚军。
    但凡有一个忠诚军心志动摇,放下长枪,向后溃退,就有可能带动整片的忠诚军瓦解。
    也算是同元军鹰战经年的忠诚军,如何不通这一套。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然不动。张二节帅就在我身后,山塌不下来。
    凭藉数十年如一日的骑射训练,部分艺高人胆大的蒙军射手,他的马鼻子似乎都要撞到忠诚军的枪尖之上。但仍旧在千钧一髮之际,拨转马头,一重一重的重压当面忠诚军。两军士兵甚至能够看清楚对面的模样长相,都黑油亮。
    可即便这些蒙军中的勇士这般试探和压迫,忠诚军仍旧不动如山。在看到这一刻的时候,海都突然想起了那句“撼山易,撼岳家军难!”
    眼前的忠诚军,遇敌如山守,千万人如同一人,奉天开道大旗下的那个张二,如何能得如此之多的猛士效忠?
    今日你我二人並在河北驱驰,以爭雄雌,快哉。
    高车上的张巡,瞧见蒙古人无非就是这一套手段,口中的唾沫都多了起来,口水咽下去滋润了喉咙。
    再是精锐的游牧骑兵,三板斧而已。叫谢拉魔下的炮手军,用小车推著青铜炮上去,虽然大概率只能打一发,那也足够了。
    好教尔等韃子知晓,时代变了!
    前阵如蜂聚,虏骑往復循,推动著小车的炮手军,在各阵连接的孔道之中,快速將百十门青铜炮推至阵前。
    打一发,就一发。
    “轰轰轰轰轰.”连环炸响的炮声中夹杂了人马的嘶鸣。
    骤然巨响,连张巡这一侧的战马都受到了影响,对面蒙军的战马甚至有不受控制惊窜奔走的。
    虽然海都也有炮手军,也见识过碗口、火门枪,但早期武器,其惊骇的效果远比其杀伤的本领要强。
    是以海都將炮手军留在了需要围攻的保州,和收拢战利品的真定。他对於火器的思维,还停留在攻城和守城时有用的范畴。
    面对突如其来的炮声,不单单是海都心中一悸,连他跨下的宝马都颤了两颤。
    猎猎北风很快吹开阵前的硝烟,至少有百十骑,在上百门青铜炮的霰弹洗礼下,成为了破布袋,乃至於碎肉。未中的蒙军,有的惊讶呆立原地,有的仓皇回撤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