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天聪汗立,阴谋诡计

    第387章 天聪汗立,阴谋诡计
    卯时。
    天地间仍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连稀疏的星光都被遮蔽。
    唯有皇宫正殿外悬挂的白灯笼,在凛冽的寒风中摇曳着微弱的光,将“肃静”“回避”的黑字映得格外肃穆,也将满地的积雪染成了惨淡的灰白色。
    皇太极站在正殿的台阶下,玄色的孝服上落了层薄薄的雪,却浑然不觉。
    他已彻夜未眠,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色,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吱呀~~”
    沉重的殿门被侍卫缓缓推开,一股混杂着香烛与纸钱灰烬的气息扑面而来。
    皇太极深吸一口气,迈开脚步,径直走入殿内。
    殿中早已是一片缟素。
    努尔哈赤的金丝楠木棺椁停放在大殿正中,棺前设着灵位,灵位前的铜炉里插满了线香,青烟袅袅升起,模糊了周围跪坐的人影。
    十几个身着白色孝服的女子正伏在灵前哭灵,有的低声啜泣,有的放声哀嚎,纤细的肩膀随着哭声微微颤抖,鬓边的白散落了也顾不上扶。
    皇太极的目光扫过她们。
    最靠前的是大妃阿巴亥,她跪坐在蒲团上,乌黑的长发散落在孝服上,虽面色苍白,却难掩精致的五官,只是那双眼睛里,除了悲伤,还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惶恐。
    她身侧是两位蒙古侧妃。
    科尔沁部孔果尔贝勒之女与明安贝勒之女博尔济吉特氏,两人容貌清丽,哭声温婉,时不时抬头看向殿门的方向,显然是在留意外面的动静。
    再往后是庶妃德因泽,她年纪尚轻,哭得双眼红肿,却时不时用眼角余光观察着阿巴亥的神色。
    还有几位地位较低的妃嫔,如伊尔根觉罗氏、兆佳氏等,她们的哭声带着几分敷衍,更多的是对未来的茫然。
    这些女子皆是容貌出众,尤其是身着孝服,更添几分楚楚动人。
    可皇太极眼中没有丝毫旖旎,反而掠过一丝冰冷的杀气。
    在他看来,殿中的这些人,一半是“隐患”,一半是“棋子”。
    “咳咳……”
    皇太极故意咳嗽了两声,殿内的哭声瞬间小了下去。
    众妃嫔纷纷抬头看向他,眼神中带着几分敬畏与疑惑。
    这位贝勒昨夜刚下令召集众臣,此刻却先到了灵堂,不知有何用意。
    皇太极没有理会她们的目光,径直走到灵位前,拿起三支香,在烛火上点燃,对着灵位躬身三拜,动作庄重肃穆。
    拜完后,他将香插入铜炉,转身面对众妃嫔。
    “父汗新丧,大金正是多事之秋。你们身为父汗的妃嫔,当安心守灵,不得擅自出宫,更不得与外臣私相往来。
    若有违反者,以谋逆论处。”
    这番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众妃嫔头上。
    阿巴亥的身子明显僵了一下,手指紧紧攥住了孝服的衣角,却不敢反驳。
    两位蒙古侧妃对视一眼,连忙低下头,恭敬地应了声“嗻”。
    德因泽与其他妃嫔更是大气不敢出,只能连连点头。
    卯时三刻的钟声终于响起。
    铛!
    铛!
    铛!
    三声钟响后,阿敏、阿济格、多尔衮、杜度、巴雅喇、何和礼等人齐聚灵前,身后还跟着几位八旗的核心将领。
    只是对比往日里熙熙攘攘的议事场面,如今却透着几分萧瑟。
    皇太极目光扫过众人,心中暗自叹息。
    不过短短数月,大金的宗室与将领便已“人丁凋零”。
    大贝勒代善战死红河谷,三贝勒莽古尔泰被俘,连塔拜、阿巴泰这些曾参与过萨尔浒之战的宗室子弟,也大多殒命。
    至于多尔衮,年纪尚幼,还未及参与军政,此刻正躲在阿济格身后。
    那些地位稍低的将领,更是连踏入正殿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在宫门外等候消息。
    这便是战败的代价,连权力核心的阵容,都变得如此单薄。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沉默不语时,二贝勒阿敏突然上前一步,他身着孝服,腰间系着素色腰带,脸上却没有多少悲戚,反而带着几分精明。
    他先是对着努尔哈赤的灵位躬身一拜,随即转过身,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朗声道:
    “大汗驾崩,大金如失日月,晦暗无光!然国不可一日无主,军不可一日无帅!
    四贝勒皇太极,乃父汗亲子,此前率军攻伐朝鲜,大获全胜,为我大金带回粮草、财宝无数,解了燃眉之急。
    如今又临危受命,稳定赫图阿拉局势,实乃我大金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今日,我阿敏愿带头恳请四贝勒继汗位,称大金皇帝,统领我等,共渡难关!”
    “什么?”
    阿济格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阿敏这是在“劝进”!
    虽然阿济格对汗位也有几分奢望。
    毕竟,阿巴亥是大妃,算是嫡福晋。
    他算是嫡子,是有资格争夺汗位的。
    不过
    这野心很快便被他隐藏下去了。
    代善战死、莽古尔泰被俘,宗室中能与皇太极抗衡的人早已没了。
    自己虽有镶白旗部分兵力,却远不及皇太极掌控的三旗精锐。
    更何况,若此刻反对,不仅会被其他台吉孤立,恐怕连母亲阿巴亥的处境都会更加艰难。
    念及此,阿济格猛地跪倒在地,身后的多尔衮虽年幼,却也明白兄长的用意,连忙一同跪下。
    两人齐声高喊道:“大汗驾崩,大金晦暗!国不可一日无主,请四贝勒继汗位,称大金皇帝!”
    有了阿敏与阿济格带头,殿内众人再也没有犹豫。
    努尔哈赤异母弟巴雅喇、五大臣之一的何和礼,以及几位固山额真,纷纷跪倒在地,声音整齐而响亮:
    “请四贝勒继汗位,称大金皇帝!”
    一时间,“请四贝勒继汗位”的呼声在大殿中回荡,与灵前的香烛气息交织在一起,竟冲淡了几分悲戚,多了几分权力交替的肃穆。
    皇太极站在灵位旁,看着眼前跪倒的众人,心中没有丝毫意外,
    这汗位,本就是他囊中之物。
    论威望,他是努尔哈赤现存子嗣中,唯一经历过大战、且有战功在身的贝勒。
    论实力,他手中掌控着正白旗、镶白旗、镶黄旗三旗精锐,经过抚顺、红河谷两战的损耗,这三旗兵力已占大金现存兵力的七八成,无论是甲胄、兵器还是战马,都远胜其他旗营。
    更何况,竞争对手早已不复存在。
    阿敏虽是宗室,却非天命汗亲子,名不正言不顺,根本没有继承汗位的资格。
    阿济格、多尔衮年纪尚幼,根基浅薄,更别提统领大金。
    至于其他将领,要么是他的旧部,要么是见风使舵之辈,此刻只会争相表忠心,绝不会与他为敌。
    殿内的劝进声还在继续,皇太极却没有立刻应允。
    虽然现在不至于学汉人的三辞三让,但样子还是要做出来的。
    他是受到众人拥戴才坐上汗位的,而不是抢着去坐这个汗位的。
    正统名义,对皇太极来说,也十分重要!
    他缓缓走到众人面前,先扶起阿敏,再依次扶起阿济格、多尔衮等人,语气带着几分沉痛,却又不失威严:
    “诸位台吉、大臣的心意,皇太极心领了。只是父汗新丧,灵柩未安,我若此刻继位,恐难安父汗在天之灵。”
    阿敏立刻明白这是以退为进,连忙说道:
    “四贝勒此言差矣!正是因为大汗新丧,大金危殆,才更需要四贝勒继位掌权,带领我等为大汗报仇!
    这不仅是我等的心愿,更是大汗在天之灵的期盼!”
    何和礼也上前一步,躬身道:“四贝勒,眼下明军虎视眈眈,逃兵乱象未绝,若您再不继位,大金恐有分崩离析之危!
    请四贝勒以大局为重,不要再推辞了!”
    皇太极还是摇头。
    “我怕我德行不够,能力不足!”
    济尔哈朗当即上前,说道:“四贝勒的能力,我等皆知,四贝勒的德行,更是堪比日月,现在,除了四贝勒,谁还能做我大金的大汗?”
    “不错!”
    “请四贝勒继汗位,称大金皇帝!”
    皇太极看着众人恳切的神色,心中清楚“火候已到”。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努尔哈赤的灵位前,双膝跪地,郑重磕了三个头,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却字字清晰:
    “父汗在上,儿臣皇太极,今日承诸位贝勒、大臣之请,继大金汗位。
    儿臣在此立誓:必以复兴大金为己任,必为父汗报仇雪恨,必保大金宗室与子民安危!若违此誓,天地不容!”
    说罢,他站起身,转身面对众人,眼神中的沉痛已被威严取代:
    “既然诸位信任,皇太极便不再推辞。即日起,本汗继大金汗位,称‘天聪汗’,待日后击败明军,再行称帝之礼!”
    阿济格翻了翻白眼。
    连汗号都自己定好了,还隔着推辞呢!
    然而,此刻,大殿之中,却已经响起了万岁之声。
    “天聪汗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再次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这一次,呼声中多了几分真切的敬畏。
    从此刻起,皇太极便是大金的新主人,他们的荣辱兴衰,都将系于这位新汗王身上。
    皇太极站在殿中,接受着众人的朝拜,心中却并不轻松。
    继汗位只是第一步,眼前的大金,早已不是努尔哈赤时期那个蒸蒸日上的大金了。
    如今的大金兵力锐减、粮草匮乏、人心浮动,更有明军在抚顺虎视眈眈。
    他必须尽快整合权力,整顿军备,否则,今日的“劝进”与“万岁”,都将成为过眼云烟。
    皇太极称汗之后。
    努尔哈赤的丧事,在赫图阿拉的寒风中徐徐展开。
    而借着努尔哈赤的丧事,皇太极当即开始一轮权力清洗!
    翌日清晨。
    皇太极身着孝服,独自走入停放努尔哈赤灵柩的正殿。
    大妃阿巴亥正跪在灵前烧纸,乌黑的长发垂落在素白孝服上,背影透着几分孤绝。
    皇太极站在她身后,沉默片刻,突然开口,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大妃,父汗临终前留有遗命,让你与德因泽殉葬,陪他一同上路。”
    “什么?”
    阿巴亥猛地回头,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大汗怎么会让我殉葬?我还有阿济格、多尔衮两个孩子,多尔衮还年幼,我不能死!”
    “父汗遗命,岂容置疑?”
    皇太极语气坚定,没有丝毫缓和的余地。
    “父汗说,他一生征战,唯有你与德因泽最懂他心意,若你们能陪他在地府,他便不会孤单。
    至于多尔衮,有本汗这个兄长在,定会护他们周全。”
    这番话看似温情,实则没有半点回转的余地。
    皇太极心中清楚,阿巴亥绝非甘愿殉葬之人。
    她更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
    自努尔哈赤战死红河谷后,她便暗中联系正黄旗的旧部,试图拥立阿济格、多尔衮兄弟继承汗位。
    这早已触及皇太极的逆鳞!
    如今他刚继汗位,若不除掉这个隐患,日后阿巴亥必会借着“太后”的身份,在朝堂上兴风作浪,大金本就脆弱的局势,经不起这样的内斗。
    很快,庶妃德因泽也被带到偏殿。
    她听闻要殉葬,当场吓得瘫倒在地,哭喊道:“我不要殉葬!我当年揭发阿巴亥与代善的私情,是为了大汗!
    大汗怎么会让我殉葬?大汗,求您饶了我吧!”
    德因泽口中的“私情”,是去年努尔哈赤在位时的一桩旧案,德因泽为邀功,揭发阿巴亥与代善有染,虽事后努尔哈赤未深究,却也让阿巴亥失了不少颜面。
    如今皇太极让她一同殉葬,既是为了斩草除根,避免她日后借此案挑拨离间,也是为了给阿巴亥“陪衬”,让“遗命殉葬”显得更合情理。
    “父汗遗命,谁敢违抗?”
    皇太极眼神一厉,厉声喝道:“你们若乖乖殉葬,我便保你们的家人平安;若敢反抗,休怪我不念旧情!”
    “何和礼、阿敏他们呢?他们在哪里?”
    阿巴亥还是不愿意殉葬。
    皇太极冷冷说道:“若是他们不同意,本汗为何会来此处?”
    没错。
    让阿巴亥殉葬,何和礼、阿敏他们也是同意的。
    一是阿巴亥与代善通奸,让努尔哈赤颜面尽失。
    何和礼、阿敏他们对阿巴亥也是深恶痛绝。
    二是现在大金需要稳定,阿巴亥这个不稳定的因素,可能会让如今摇摇欲坠的大金彻底走向灭亡!
    不管出于本心还是公心,阿巴亥最好和天命汗一道去阴曹地府!
    “呵呵呵~”
    阿巴亥脸上露出绝望之色。
    到了此刻,她已经知道,自己非死不可了。
    当日午后。
    阿巴亥与德因泽便在灵前自缢殉葬。
    消息传出,赫图阿拉城内一片哗然,却无人敢公开质疑。
    毕竟“大汗遗命”的名头,足以压下所有非议。
    努尔哈赤下葬后,皇太极又在太庙举行了一场歃血起誓的仪式。
    他与阿敏、阿济格、杜度(褚英之子)、巴雅喇一同走到太庙的神位前,手中各持一把匕首,划破指尖,将鲜血滴入酒碗中,共同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我皇太极(阿敏、阿济格、杜度、巴雅喇)在此立誓:
    此生必率军击败明军,不杀朱万良、熊廷弼,誓不为人!
    若违此誓,天地不容,宗族共弃!”
    四人的声音铿锵有力,回荡在太庙之中,既是为了凝聚人心,也是为了向众人宣告。
    大金与大明的仇恨,不死不休。
    誓师之后,便是论功行赏。
    皇太极以“稳定局势、辅佐新汗”为由,封阿济格、杜度为多罗贝勒,让他们各自统领部分旧部。
    对于在攻伐朝鲜战役中立功的将领,如图尔格、佟养性等人,也纷纷晋升官职,赏赐金银、奴隶。
    而他自己的嫡系属下,更是得到了重点提拔。
    兵部承政,户部承政的位置牢牢掌控在他亲信手中。
    最关键的变革,在于八旗旗主的调整。
    皇太极作为新汗,直接统领正黄旗、镶黄旗、正白旗三旗。
    这三旗不仅兵力最雄厚,还掌控着赫图阿拉周边的大部分马场与粮田,是大金的核心军事力量。
    阿敏因“劝进有功”,被任命为正红旗、镶红旗旗主。
    不过这两旗因代善在抚顺战役中全军覆没,如今只剩下留守的四分之一人手,且大多是刚招募的新兵,甲胄不全、兵器简陋,实力远不如从前。
    阿济格统领正蓝旗,杜度统领镶白旗,巴雅喇统领镶蓝旗,这三旗虽保留了一定兵力,却也因此前的战败损失惨重,难以与皇太极直接掌控的三旗抗衡。
    至此,大金的权力架构被彻底重塑。
    皇太极通过“殉葬除隐患”“歃血聚人心”“封赏固嫡系”“调旗控兵权”四步棋,将大金的军政大权牢牢握在手中,彻底结束了努尔哈赤死后权力分散的局面。
    只是,这场权力洗牌虽暂时稳定了内部,却难以掩盖大金的颓势。
    八旗兵力锐减,粮草匮乏,逃兵现象仍未杜绝,而明军随时可能挥师北上。
    站在太庙的台阶上,皇太极望着赫图阿拉城内稀疏的炊烟,心中清楚:
    他虽掌控了权力,却也接过了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大金的生死存亡,就看他接下来能否创造奇迹。
    皇太极眼神闪烁。
    该打一场胜仗,以凝聚人心,给他皇太极立威了!
    如今大金上下,虽表面臣服,暗地里仍有不少人观望:
    旧贵族怀念努尔哈赤时期的鼎盛,士兵担忧前途未卜,蒙古附庸部落更是首鼠两端。
    唯有一场实打实的胜仗,才能让这些人真正信服,让他们看到自己这个新汗王,有能力带领大金走出困境,重现往日荣光。
    而这场“立威之战”的目标,皇太极早已在心中选定。
    科尔沁部。
    一来,“柿子要捡软的捏”。
    相较于虎视眈眈的明军,科尔沁部虽也是蒙古强部,却无坚城可守,且内部部落林立,人心未必齐整。
    二来,科尔沁部近来的所作所为,早已让皇太极怒火中烧。
    自依附大明后,这些蒙古人便以为有了靠山,屡屡派游骑越过边境,骚扰大金的牧场,劫掠女真百姓的牛羊,甚至还放言“大金已是落日,早晚要被大明吞灭”,这般挑衅,正好给了皇太极出兵的理由。
    可冷静下来细想,皇太极又深知此战的难度。
    如今大金兵力锐减,精锐只剩三万余,若倾巢而出攻打科尔沁,抚顺方向的熊廷弼必然不会坐视。
    明军一旦趁机北上,赫图阿拉便会陷入空虚,到时候腹背受敌,大金恐怕真要万劫不复。
    “只能用计了。”
    皇太极在书房中踱步,一个大胆的计划渐渐在心中成型。
    他当即下令:“传巴岳特部台吉恩格德尔觐见!”
    不多时,一个身着蒙古贵族服饰的中年男子便快步走入书房,他身材魁梧,脸上带着几分恭顺,正是恩格德尔。
    此人出身内喀尔喀五部,算是蒙古诸部之中,对大金最忠诚的了。
    即便在努尔哈赤战死、大金危难之际,也始终没有动摇,是皇太极眼中少数可信任的蒙古贵族。
    “奴才恩格德尔,拜见大汗!”
    恩格德尔刚一进门,便对着皇太极行跪拜大礼。
    “快起来,不必多礼。”
    皇太极连忙上前,亲自将他搀扶起来,脸上满是温和的笑意,语气更是带着几分亲近:
    “恩格德尔,你跟随父汗立下汗马功劳,又在危难之际不离不弃,如今本汗继位,你便是本汗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这番话听得恩格德尔心中一暖,他能感受到新汗王的器重,当即挺直了腰杆,语气坚定:
    “大汗谬赞!奴才此生必效忠大汗,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皇太极闻言,却突然长叹一声,眉头微微蹙起,似有难言之隐。
    恩格德尔何等精明,见状便知大汗定有要事托付,连忙说道:
    “大汗若是有烦心事,尽管吩咐奴才!只要能为大汗分忧,奴才万死不辞!”
    “好!”
    皇太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不再绕弯子,直接道出实情:
    “如今大金内忧外患,要想站稳脚跟,必须先打一场胜仗,劫掠些粮草、牲畜,才能稳住军心、充实军备,日后才有底气对抗明军。
    本汗思来想去,决定先对科尔沁部用兵。
    一来惩戒他们的挑衅,二来也能震慑其他蒙古部落。”
    恩格德尔闻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与科尔沁部本就有旧怨,当年内喀尔喀与科尔沁争夺牧场时,他的父亲曾战死在科尔沁人手中,如今能借大金之力复仇,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
    可没等他高兴多久,皇太极便话锋一转,语气凝重起来:
    “但科尔沁部实力不弱,若战事拖延,明军必然趁机来攻。
    本汗深思熟虑之后,觉得有一计可行,不过需要你做内应,助本汗速胜!”
    “内应?”
    恩格德尔愣了一下,一时没明白皇太极的意思。
    “就是内应。”
    皇太极点了点头,声音压得更低。
    “本汗要你假装叛出大金,带着你的部众归附科尔沁部。
    他们近来一直在引诱我大金的蒙古部落叛逃,你此举绝不会引起怀疑。
    待本汗率军抵达科尔沁边境时,你便在内部策应,趁其不备夺取牧场、粮仓,再与本汗内外夹击,定能一举击溃科尔沁部!”
    恩格德尔这才恍然大悟,他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此计的精妙。
    既不用倾巢而出,又能速战速决,还能让明军来不及反应。
    他当即单膝跪地,语气铿锵:“奴才愿意领命!定不负大汗所托!”
    皇太极见状,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许下重诺:
    “此事若成,本汗将在大金设立蒙古八旗,你便是蒙古八旗的首位贝勒,你的部众也能享有与女真八旗同等的待遇,世代受大金恩宠!”
    “蒙古贝勒!”
    恩格德尔听到这四个字,眼睛亮得几乎要发光。
    这不仅是权力的象征,更是蒙古贵族在大金能获得的最高荣誉,他连忙再次跪拜,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奴才谢大汗恩典!此生必为大汗效死!”
    “起来吧。”
    皇太极将他扶起,眼中却突然多了几分“不忍”,语气放缓了些:
    “只是……要让科尔沁部彻底相信你的叛逃,还需演一场苦肉计。
    唯有让你‘受够了大金的欺压’,他们才会对你放下戒心。”
    恩格德尔心中一凛,随即毫不犹豫地说道:
    “大汗放心!为了大金,为了大汗的托付,奴才任凭大汗安排!哪怕是受些皮肉之苦,也绝无半句怨言!”
    “好!不愧是本汗的左膀右臂!”
    皇太极赞许地点了点头,当即召来侍卫,脸上却是装出一副大怒的模样,当众宣布:
    “恩格德尔今日在书房觐见时,言语冒犯大汗,实属大不敬!
    念其往日有功,从轻发落!杖责三十,剥去一个牛录的兵力,以儆效尤!”
    侍卫们不敢迟疑,当即上前将恩格德尔按在地上,重杖三十。
    虽说是“从轻发落”,可每一杖都打得结结实实,恩格德尔的惨叫声传遍了整个皇宫,背上很快便渗出了鲜血,染红了他的蒙古袍。
    杖刑结束后,恩格德尔被人搀扶着离开皇宫。
    他走得踉踉跄跄,脸上却满是怨毒,嘴里还不停地骂骂咧咧。
    这番“表演”,很快便传到了赫图阿拉的大街小巷,也传到了边境的科尔沁游骑耳中。
    三日后。
    恩格德尔便带着自己仅剩的两个牛录部众,赶着牛羊,浩浩荡荡地投奔了科尔沁部。
    到了地方,还声泪俱下地向科尔沁部的莽古斯控诉皇太极的“暴虐无道”,请求科尔沁部收留。
    莽古斯本就想拉拢大金的蒙古部落,以壮大自己的势力。
    见恩格德尔“真心归附”,又带来了不少部众与牛羊,当即大喜过望,不仅接纳了他,还封他为“左翼台吉”,让他负责守卫东部边境。
    专门防备建奴的进攻!
    不过。
    皇太极也明白,仅凭恩格德尔这一枚内应棋子,远不足以确保对科尔沁部战事的万无一失。
    真正的致命威胁,始终来自抚顺方向的明军。
    只要熊廷弼察觉大金主力动向,以明军如今的战力与粮草储备,只需三日便可兵临赫图阿拉城下。
    他要的不仅是速胜科尔沁,更是要在整场战事期间,让明军按兵不动,至少要拖到他劫掠完科尔沁的物资、带着大军凯旋才行。
    那时即便明军出兵,大金也已手握充足的粮草与牲畜,足以应对接下来的对峙。
    可如何让坐拥数万精锐、素来谨慎的熊廷弼放下警惕?
    这道难题,像一块巨石压在皇太极心头。
    他在书房中枯坐一夜,烛火燃尽了三根,羊皮地图上“抚顺”二字被他用指尖反复摩挲,直到天快亮时,一个近乎冒险的念头才在他脑中成型。
    乞降!
    “只有让明军觉得大金已无还手之力,甚至愿意俯首称臣,熊廷弼才会放松戒备,将注意力从边境转移到‘接收降众’‘商议议和条款’这些琐事上。”
    皇太极对着空无一人的书房低语,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至于投降的真假,只要能为大金争取到战机,哪怕演一场天大的戏,也值得!”
    到了这个时候,只要能让大金渡过难关,什么阴谋规矩都可以用出来。
    人选很快便在他心中敲定。
    叔父舒尔哈齐的第四子,图伦。
    舒尔哈齐是努尔哈赤的同母弟,早年虽随兄长一同起兵,却始终主张“与明通贡和好”,反对连年征战。
    他曾多次私下与明朝边将接触,试图通过议和为女真部落争取喘息之机,甚至因不满努尔哈赤的扩张政策,计划带着部众移居他地,最终被努尔哈赤囚禁,于万历三十九年八月死于狱中。
    “图伦是舒尔哈齐之子,身上流着‘主和派’的血,由他出面乞降,能让明军相信,大金内部确实因战败而分裂,连宗室子弟都不愿再与明为敌。”
    “这份‘可信度’,是其他人都给不了的。”
    次日清晨,皇太极便召图伦入宫。
    此时的图伦,因父亲的罪名,在大金宗室中一直备受冷落,只挂着一个“闲散台吉”的虚衔,无兵无权,日子过得颇为拮据。
    接到传召时,他还以为是皇太极要清算旧账,一路上心惊胆战,踏入书房时,膝盖都忍不住微微发颤。
    “爱新觉罗图伦,拜见大汗。”
    图伦躬身行礼,头埋得极低,不敢与皇太极对视。
    “不必多礼。”
    皇太极示意他起身,语气却没有丝毫温度。
    “今日召你前来,是有一件关乎大金存亡的大事,要托付给你。”
    图伦心中一紧,连忙说道:“大汗尽管吩咐,图伦万死不辞。”
    皇太极走到他面前,目光锐利地盯着他,缓缓说道:
    “如今大金兵败,粮草匮乏,明军在抚顺虎视眈眈,若不设法拖延,恐怕难逃覆灭之灾。
    本汗思来想去,唯有向大明乞降,才能暂时稳住明军,为大金争取喘息之机。
    而这份乞降的差事,本汗想让你去办。”
    “乞、乞降?”
    图伦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
    “大汗,我大金与明有不共戴天之仇,怎能……”
    “你以为本汗真的要投降?”
    皇太极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
    “不过是诈降罢了!只要你能说服熊廷弼,让他相信大金已无力再战,愿意暂缓进攻,为我军争取十日时间,待本汗平定科尔沁部,回来便恢复你的爵位,还会赏赐你一个牛录的兵力!”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若是你办不成此事,或是泄露了风声……你该知道,叔父、还有你那几个兄弟的下场,可不是唯一的先例。”
    图伦浑身一震,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他看着皇太极眼中的威胁,又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心中清楚,这既是一场危机,也是一次翻身的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咬牙说道:“图伦愿意前往!定不负大汗所托,让熊廷弼相信大金的‘诚意’!”
    皇太极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从案上取出一封早已写好的“降书”。
    降书中满是卑微之语,不仅承认大金“冒犯天威”,还承诺愿意“献上战马千匹、牛羊万头”,甚至表示皇太极愿“亲自前往抚顺请罪”,只求大明能“网开一面,保留大金宗室血脉”。
    “这封降书,你亲自带给熊廷弼。见到他后,你要声泪俱下地诉说大金的困境,就说你父亲当年主张议和是对的,如今大金上下皆盼和平,唯有少数好战分子还在顽抗。”
    皇太极仔细叮嘱着,连图伦该何时落泪、该如何表现“惶恐”,都一一交代清楚。
    “记住,你的每一句话,都关系着大金的生死,若是出了半点差错,你我都难逃一死。”
    图伦接过降书,身体因紧张而微微颤抖,却还是用力点了点头:“图伦记住了!定不会让大汗失望!”
    此事若是办不成,大金可能要亡了。
    而办成了,他或许也能像二哥阿敏一般,成为大金的贝勒!
    这是他此生仅有的机会!
    必要牢牢把握住!
    送走图伦后,皇太极独自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飘落的雪,眼中没有丝毫“乞降”的卑微,反而满是复仇的火焰。
    熊廷弼,这诈降的戏码,你可一定要接住。
    待本汗劫掠了科尔沁,拿到足够的物资,下一步,便是与你算算父汗、代善的血海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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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