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姜嘉茉瞄着安全出口的幽绿色灯牌,随着人流往外走。
    男模们的服务宗旨一向以客人为先。
    他们三三两两,宛如最体贴的情人,大多数陪在相熟的女客人身边。
    这些男模会找准时机,陪她们聊天解闷,安抚她们的情绪,缓解不安。
    在两人暧昧难离的时候,水到渠成地下楼出台。
    岑窈君拒绝了身边男人的搭讪。
    她很擅长处理突发状况,已经戴上了鸭舌帽和墨镜口罩。
    岑窈君偏头对姜嘉茉说:“嘉嘉,你别回酒店啦。”
    “说不定,下面蹲守着靠拍摄隐私牟利的人,你去我那里避避吧。”
    “口罩你戴好,一会儿地下停车场见。”
    姜嘉茉点头说好。
    她穿着细长的高跟鞋,走在光可鉴人的漆黑大理石地板上。
    一想到陈景寅的消息。
    姜嘉茉就有些心不在焉的,想要回身想找黄栗。
    ——“那个人,来了吗。”
    自己很久没见到裴京聿了。
    但如果在众目睽睽下,和那个人不清不楚的牵扯。
    会不会被楚山海的人发现呢?
    这样一来,这几个姑娘的安全,会受到威胁吗。
    恍惚间。
    姜嘉茉不经意侧头,望见黄栗正携着用鳞纹蛇皮手袋,打包了鼓鼓囊囊的贵妇食品,走在后面。
    她宠溺地笑了笑,知道自己的助理办事周道,靠谱不浪费。
    再回头,姜嘉茉没注意门廊处的台阶,差点一脚踩空。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
    一只青筋遒劲的手臂,袖子随意翻折,彰显男性汹涌的力道。
    它恰到好处地托了她一把。
    姜嘉茉猛地心尖一颤。
    她像被滚油烫到般,整个人怔了一下,往旁边小心翼翼地掠去一眼。
    姜嘉茉看见十七号正站在身边。
    ——不是那个人。
    她松了口气,轻声道:“是你呀,谢谢。”
    十七号沐浴在她的视线中,偏头回视了过来,眼底满是侵略性。
    男人礼貌道:“不客气,走路当心点。”
    “这里人多。绊倒很容易发生踩踏。”
    十七号一开口,语气带着讨好的温柔。
    这样一来,他就彻底不像裴京聿了。
    裴京聿煊赫家底,培养出来的金尊玉贵,是别人模仿不来的骄矜。
    那个人总是一幅天生含情的笑模样,面对她却像冰凉的蛇般危险缠覆,丝毫不会退让,占有欲强得惊人。
    他一定会把姜嘉茉抱起来,剥夺她走路的权利。
    而不是提醒她小心。
    十七号衬衣半湿半干。
    污秽的酒渍呈现暧昧的浅金河流,衣料贴在他的胸膛上,勾勒处绝佳的身材。
    十七号把黏腻的黑发后梳,梳理到脑后,露出前额。
    男人像是不经意展现自己魅力似的,甩了甩脑袋:“还没谢谢你。”
    “今天点了我,我好像因为你变得特殊起来了。”
    “认识你真的很开心。”
    姜嘉茉嗅到了香槟挥发的麦芽气息。
    她满脑袋都是在沈容宴家里的那个夜晚。
    裴京聿嘴对嘴渡给她酒,地上汩汩流淌着朗格多克。
    那一天。
    裴京聿身上冰山般沁凉的檀香,包裹了她的整个世界,遮天蔽日。
    他有种散漫的坏,明知道她招架不住,还要伏在她耳畔沉沉吐息,撩拨她。
    他好像一窠蛇,伴随着英隽的眉骨和浸着酒味的唇,洋洋洒洒地横呈在她皮肤上,侵入她的心脏里。
    想到这里,她的耳珠红了。
    一想到裴京聿。
    她就从端然孑孓的菩萨,变成了书里妄求情.欲的精怪。
    满腔不见光的污秽,完全不能自控似的。
    姜嘉茉为了避免被人发现这种窘迫,
    她害臊地低头,翻找包里的湿巾。
    她和十七号维持着社交的安全距离:“你要不要擦一擦身上的酒渍呀,这样是不是很难受。”
    姜嘉茉抱歉地咬住唇:“对不起,让你狼狈成这样,并不是我的本意。”
    十七号似乎很懂得拿捏女性心理,对不同女人对症下药。
    他垂睫挡住情绪,像是真遇到渴望被她救风尘似的。
    “你是在心疼我吗。”
    男人自嘲地笑笑:“干我们这行其实很艰难,不就是贩卖色相和自尊咯。”
    “你这么漂亮,比我更好的男人也唾手可得……居然还肯关心我,我真的觉得自己好幸运。”
    十七号示弱道:“我已经习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了,也不在意是否被羞辱,只知道笑脸相迎。”
    他眼睑红了,嗫嚅着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设身处地的关心我。”
    姜嘉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她的手肘突然被男主演段屿,钳握起来。
    段屿兀自心慌意乱:“走!”
    他挡住廊桥望过来的视角:“盛煦交代过我,你是逃出来的,不想回去,对吗。”
    姜嘉茉心跳地咚咚作响。
    她下意识回望。
    一瞬间,心脏猝然被捏紧,心跳瞬间凝滞了半拍。
    是裴京聿。
    那个人就这样惹眼的站在廊桥上。
    好久不见。
    姜嘉茉先是被裴京聿的英隽震撼到。
    他真有一种令人
    惊为天人的长相。
    说十七号有他的三分,其实都是过誉了。
    黑色西装被他穿得野性十足,有一种离经叛道的冷欲和潇洒。
    裴京聿才没兴趣和她玩不见光的男模扮演游戏。
    家族盘根错节扎在土壤里,他拥有滔天的权势和手腕。
    宛如汹涌的洪流,动动手指,就能让蚁穴倾覆。
    他只会坐不垂堂地端立在一旁,享受他们挣扎逃跑,艰难求生。
    裴京聿漆黑眼瞳里,蛰伏着狠戾的危险。
    他就这样静谧地盯着她身边的男人们,薄唇漾出了一抹笑弧度。
    他指节上燃着烟,吐息时冷白脖颈微仰,仿佛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有种露骨的睥睨,勾勒出性感流利的喉结线条。
    危险的斯文败类。
    他这一抹笑,足已让姜嘉茉惊心动魄。
    回想起那时候。
    在产康疗养中心,他仿佛率领千军万马,踏破她心里防线。
    当时,裴京聿用那种恶贯满盈的语气,对她挑衅地建议道。
    ——“两个男人服务你,很爽的。”
    ——“这么贞烈,不愿意试试吗。”
    如果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那裴京聿偏热衷享受她身上岌岌可危的惊慌感,再把她搂入怀中,享受她恐惧后的依赖感。
    他就是一种渣苏的坏,毫无章法的恶劣。
    段屿带她逃亡,箭一样挤开熙熙攘攘的人群。
    隔着衣料,她都能感知到段屿的紧张与窘迫。
    段屿:“嘉嘉,我刚才看见裴京聿了。”
    “你想和他见面吗,你要是不想,我会送你去楼下,坐岑窈君的商务车离开。”
    还不等她回答。
    段屿绅士十足地笑了笑,包容道:“我理解的。”
    “女性孕后总是被逼迫着回归家庭,剥夺她们的事业。”
    “那个人……他一定控制欲很强吧。”
    话虽如此。
    裴京聿却并没有追上来,他只是不破不动地伫立着,宛如玉砌的佛陀。
    他看似与世无争的模样,却强势地挑惹着她敏感的神经,操控着她的理智。
    姜嘉茉直到进入电梯,才堪堪定了心。
    她轻微的吸了一口气,否认道:“……不是的,他其实从未剥夺过我的事业。”
    “我和他没有任何嫌隙。”
    姜嘉茉看着电梯的荧光。
    她忧心忡忡地垂着睫,不安道:“……谢谢你,段屿。”
    “有人威胁着那个人的安危……我不敢在大庭广众下接近他。”
    段屿怔了怔:“这样的吗。”
    姜嘉茉抱着纤细的臂弯,站在电梯一隅:“我其实理解裴京聿对我的过度保护。”
    “人的本性其实扭曲而病态。”
    “有的人并不渴望自由,只祈求被暴烈地爱着,到不死不休。”
    姜嘉茉心里隐隐作痛,像忍耐着针刺的痛楚,凄清地红了眼眶。
    她捏紧纤细手指,下定决心:“我一定会把所有问题都解决好,和他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下。”
    空中停车场光线调暗了,寂灭的清灰,像罩着思念的云雾。
    姜嘉茉坐进岑窈君的车。
    黄栗已经到车上等待着她了。
    姜嘉茉一直在哭,哭到浑身发颤,蜷在黄栗的怀里:“……我不想看什么十七号……我真的很想他。”
    “可是怎么办呢,我身上还有责任。”
    “楚山海不可能放我接近他,和他达成同盟。”
    黄栗抱紧她,疼惜道:“……嘉嘉,我知道的,我懂你的苦衷。”
    姜嘉茉眼泪断线珍珠跌落:“那么多姑娘的安全被威胁,我怎么可能放任不管!”
    “刚才……我看了他一眼,心脏疼得快死掉了。”
    她怅惘地回忆着:“他是不是瘦了。”
    姜嘉茉强忍酸涩,望向窗外,恍惚着:“我怀孕的时候,他就不好好睡觉。”
    “整宿睡在书房,等我召唤。”
    “……他真的好傻,全天下最大的傻瓜。”
    她怎么会不在乎他呢。
    他是她的软肋,她才会被楚山海威胁,她才会舍不得他和宝宝出事。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是趋利避害的,要不是爱他到刻骨,又怎么会有柔软的弱点。
    黄栗轻拍着姜嘉茉颤动不已的蝴蝶骨。
    “难过就哭出来吧。”
    “我知道你很思念宝宝,也很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