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远处袁渊他们的声音喧杂。
    几个男人的声线混在一起,显得渺远。
    裴京聿站在帘外,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却足够让姜嘉茉心惊肉跳。
    姜嘉茉知道,两个人短暂的暧昧时刻结束了。
    虽然她心乱如麻,还有很多问题,想要借机问他。
    比如说,到底是什么时候,心里有她的。
    不记得他在白鹭湖上,和自己的初见了吗。
    对自己,是占有欲的掠夺,还是喜欢。喜欢哪一点呢。
    和自己在南法埃兹的第一次,他还有印象吗。
    最后,燕景台上照顾自己的人,到底是谁。
    姜嘉茉恋恋不舍,望着他的影子。
    就算两个人新婚燕尔,同床共枕。
    她还是不甘。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着魔一般迷恋着这个人。
    她着迷于他的神秘和强大,却又揣摩不透他。
    静默了半晌。
    裴京聿心血来潮,逗她:“对了,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她弹奏两曲,唱两段,他果然询问了她的名字。
    ——姜嘉茉赢了。
    这场游戏,是她先开始的,但控场决定最终走向的人,却是他。
    她开了局,耗尽心力和他对垒。
    他风流倜傥浑不羁,只把一切当成一场游戏。
    就在两人厮磨的当下。
    袁渊发现了这里的情况。
    他迈步走近,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观摩着他们的拉锯。
    袁渊发现。
    有趣的是,他们彼此都没有开诚布公,揭穿真实身份。
    他们反而约定俗成地使用了他给的媒介,把纱帘当鹊桥,雾里看花的暧昧。
    这两人是真的绝配。
    “裴二,你怎么站在这儿。”
    袁渊含笑道:“怎么,你也对我的情人感兴趣。”
    裴京聿丝毫不收敛这一点。
    他漆黑瞳孔里情绪很浓,湮没一切的狠劲,嘲讽道:“你的情人?”
    他缓慢地眨眼,钉在袁渊脸上,机峰纤毫毕现,笑了笑:“她应该归我。”
    袁渊没料到这人如此不讲理。
    刚才谈判的时候,他还拿出一点彩头给自己。
    现在就摆出明抢豪夺的架势了。
    帘内的人说话了,语气很轻。
    姜嘉茉亭亭的倔强,藏在纤薄的肩膀里:“裴先生,这帘你还没撩开呢。”
    她白芦花似的挺直了脊椎:“我万金难求,你要出高价,才能和我见一面。”
    裴京聿靠在翡帷翠帐装饰的假山横断上,说:“行啊。”
    姜嘉茉看他应允。
    她从善如流地接话:“如果,你想得到我的话,就要尊重我的规则。”
    袁渊还在,毕竟是帮过她的人。
    姜嘉茉不愿意让袁渊下不来台。
    她声音轻渺地传出来:“至于我的名字,你可以问袁先生。”
    袁渊心尖一颤。
    他知道眼前的女人稳赢了这局。
    他们这群人,顺风顺水,居于桂殿兰台,塔尖孤高耸天宫又如何。
    她一句“尊重”言犹在耳。
    裴京聿有多少摄魂惊心的手腕,都要为她低头,来遵守她的规则。
    裴京聿掀起眼皮,淡淡道:“你要什么,随便开价。”
    他玩味地弯起唇:“我出的价是捧你的场。”
    裴京聿收起漫不经心的轻佻,对她围追堵截:“所以名字,我要你亲自开口。”
    阶下的赵庭澜和任砚生,本来也不愿意错过这剑拔弩张的名场面,纷纷站在近处观摩。
    他们恍惚中意识道。
    袁渊根本不是这两人的对手,他插不进去。
    帘中的女人也不是男人竞技场上,被亵玩的纤质弱水。
    她目标清晰,对象明确,就是要激起裴京聿的胜负欲。
    姜嘉茉心脏轰鸣宛如海啸。
    她手心出了汗,靠在竖琴上稳定心神,谈筹码:“前段时间有个人,他让我踏着他往上走,我思索良久,有了自己的判断和规划。”
    裴京聿:“愿闻其详。”
    姜嘉茉垂下眼睫,交代内心:“我其实对声名显赫,被粉丝包围着,曝光在大众视野里不感兴趣。”
    “我想上桌,当资本。成立公司,建立自己的制片品牌,拥有话语权。
    “设定新赛道的传媒基金,扶持讲好故事的导演。”
    她捏着裙摆:“我是个很不省心的小孩。”
    “明明是文艺世家,从未回馈过父母什么。”
    “如果可以,我想聘用父母帮我把关,让他们觉得我能依靠,而不是在外面胡闯,惹得家人担心。”
    “最后产业链齐头并进,在后期制作、院线放映、发行上,我需要有人接引和辅助。”
    姜嘉茉第一次剖析自己,眼睛酸涩:“我在这条路上感受过大雨滂沱。
    “……被摧折,被打压。”
    “就算最终未能成功,不能挡雨蔽风,至少能给后来的人遮遮阴。”
    她眼睛里波光涟涟:“我知道
    情怀是个很糟糕的词汇,对盈利为上的资本来说,就像天方夜谭一样招人发笑。”
    “我没什么规则,也没有资格和你对垒。”
    “裴先生,这就是我要你出的价。”
    姜嘉茉想起陈景寅的遗憾。
    他长得帅演技好,背上巨债抗着压力,再也没可能出现在人前。
    安得广厦千万间。
    她没来由地鼓起勇气:“要你投资我这个人的话,你愿意吗。”
    他常说她是他的小狗。
    小狗爱人的第一要义是真诚。
    如果不是隔着白屏,隔着帘,她根本不敢对他倾述衷肠。
    明月高悬于春台。
    平时她沐浴在月下,只能靠身体去肖想和他的绮谭,哪儿敢试探他的真心。
    裴京聿滚了下喉结,哼了声,道:“你不是早有筹谋,制定规则来要求我吗。”
    “怎么到最后,不抬高加码要挟我,和我针尖对麦芒。”
    他眼尾衔笑,懒洋洋和她谈判道:“反而问我是否愿意?”
    姜嘉茉自我剖白,把一颗心赤裸地捧出来。
    她太依恋他了,习惯性想要得到他的认同。
    现在她骑虎难下,只能僵持道:“随便你愿不愿意。”
    姜嘉茉:“我只需要走自己的路,自然有一茬一茬的人来帮助我。”
    于是她开席,支持竞争者上坐:“我相信袁先生,一定会出高价支持我去投资。”
    袁渊本来就是她这头的。
    他自然向着姜嘉茉说话:“你不是我的情人吗,我当然全盘支持你。”
    裴京聿听完,笑了一声。
    男人冷寂的声音,很淡的掠进她的耳朵里,激得她浑身发颤。
    他说:“愿不愿意,该在求婚的时候讲,是我误解了吗。”
    裴京聿在钓她,空竿无饵,愿者上钩。
    她问他愿不愿意。
    他和她讲婚礼祷词。
    她一句投资,他就能想到求婚。
    不知道这一次,是谁占据上风。
    “我答应你。”
    裴京聿端然站着,他被她激了,也没有喜怒形于色。
    他只是淡淡的,沉晦地回应了她。
    “你回答得太迟了,我不想等了。”
    姜嘉茉从琴凳上站起来:“倒计时结束了,在你答应我的前一秒。”
    “耍我?”裴京聿薄唇抿出弧度。
    他的眼梢卷起飓风,越过屏山,拨乱铮铮的松:“无论我什么时候同意,都会在前一秒结束吗。”
    姜嘉茉心也被拨乱了,“我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
    她缓慢踱步,走近:“这是我的规则,应该有我来制定和解释。”
    “咔嚓——”
    薄如屏山的白帘,就像一汪遮着月的云,被她拉开了。
    他们都觉得她会逃避,会害怕,会藏起来,甚至招架不住,从后门逃走。
    姜嘉茉并没有他们设想的那么孱弱。
    也许他们掌握着绝对的主导权。
    但她打破了限制自己的规则。
    姜嘉茉和他们谈条件,讲心声,说自己会上桌,掌握话语权。
    她已经竭力勇敢了。
    如果连这几个男人都不敢面对的话,有什么资本让人下重注。
    不管是哪条路,跌坠或者腾空,都要自己去经历一次。
    白屏后的窗帘敞开,晚霞红镶边,金光粲然。
    姜嘉茉戴着蝉翼透光的面纱,出现在他们面前。
    她穿着桃花粉的裙拖,长的惊人,更衬托的她手腕脚踝伶仃。
    宛如瓷器瓶中探出的白兰,被滋养得淡青血管都漂亮明晰。
    “你们好,第一次见面,我叫赵璧。”
    姜嘉茉明知道他们都能认出自己,但她偏偏没用真名。
    她如鱼得水地沿用了,现在票房第一的《只影向谁去》电影角色的名字。
    照璧,赵璧。
    这部片太狗血太虐,在下沉市场获得了很大的受众。
    不少观众为了磕到一点甜,都去影院二刷三刷。
    “就这个狗血爽啊!好久都没有这种心脏抽痛的感觉了。”
    她是名副其实的票房女王。
    不出意料。
    她在这几个熟悉的人眼里,看到了被挑衅的好奇,还有惊艳。
    几个人一同前往餐厅。
    姜嘉茉款款落座,走到了桌边,挨着袁渊坐下。
    她的手腕搭在榴火红的桌布上。
    她当着所有人,纤手蹁跹,给别的男人掺了杯春茶:“袁渊,谢谢你。”
    袁渊很受用,鞍前马后地照顾她,给她勾选松润清甜的食物。
    他压低声音,“平时都是盛煦他们照顾你,我不太清楚你能吃什么,叫得都是孕期营养均衡的餐食。”
    “放心,你的助理有我的人护送。”
    姜嘉茉给他递眼色,小声道:“这次算我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