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八股

    閒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个秋。
    李瑜在州学扬名仿佛还在昨日,此时却已到了瑞熙二年的冬日。
    仲府。
    仲明远头上戴著护耳,手里提个装著写银霜炭的金丝麒麟两足炉子,望向在身旁尚在攻读时文的李瑜,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彰蔚,昨日请你来我家投壶,怎的不来?”
    仲明远搓了搓手掌,笑道:“莫不是你怕在人家面前丟了你这个未来宰辅的脸面?”
    这自然是开玩笑的,自从李瑜在州学上被淮南东路的都鈐辖赏识,他儼然成为了扬州自己的“宰相根苗”。
    李瑜仿佛没有听到一般,手里攥著后来沈正心特意让下人赠送的狼毫笔。
    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著什么。
    李瑜穿越过来后,他的字跡发生了细微变化。
    变得更加遒劲有力,锋芒毕露。
    虽然不敢跟盛紘这种因为一手好字而被官家记住的士大夫相比。
    但李瑜的字跡,在科举场上,已经不是短板。
    这些天来,李瑜多次尝试唤出那本无字之书,却始终没有成功。
    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不过李瑜也並不心急,毕竟当时其第一次出现时,传达出的意思是,一年抽取一次。
    於是李瑜按著计划,先將科举之路走一部分,先为自己搏个功名,保个底。
    大周尤为看重读书人,就连秀才都能减免赋税,见官不拜。
    大周院试主考三个科目:经义、策论、诗赋。
    李瑜关注的重点在经义和策论。
    这也是院试成绩占比最大的两科。
    扬州乃天下富庶之地,士人极度內卷。
    扬州院试的经义策论题,难度就已经超过了很多边疆苦寒之地的乡试题。
    在很多地方院试还在考默写时,扬州就已经在把两个不搭架的经典原文糅合在一起,让士子阐述经义。
    是以儘管李瑜对自己有一定信心,这些天来,还是在经义策论上下了苦功夫。
    眼下,他就在写一道经典的经义题。
    “《大学》言『止於至善』,《论语》谓『知其不可而为之』,二说若相左,求道者当从何?”
    仲明远提著小火炉,凑上前看著还在用功作题的李瑜。
    心中不禁有些焦虑起来。
    李瑜向来努力,在被指挥使赠带后仍勤学苦练。
    而且他的策论这些天来时常被老师当作范文夸讚。
    令仲明远感觉自己有种被偷偷內卷的感觉。
    只见李瑜不慌不忙,在纸上写到:
    “止於至善”是道之归宿,“知其不可而为之”是行之坚守,二者非左,乃求道者“守境”与“践行”之相济也。
    仲明远暗自讚嘆,虽然这破题並不新颖,但接下来的段落却如一气呵成般。
    盖“至善”为理之极致,人当明其方……
    夫儒家求道,非仅存“至善”之念而空守,亦非徒凭“强为”之勇而盲行……
    由此观之,求道者之从,当以“止於至善”定其心……
    李瑜的文章,一气呵成,如羚羊掛角一般。
    没有寻常童生作经义题般东说西说,却什么也没讲透。
    忽地,仲明远看著李瑜作出的这篇文章,突然想到了什么,惊道:
    “二郎,你这些天作的经义题,似乎都有一种……相似之感?”
    回想起李瑜这几天在他面前作的经义题,仲明远仿佛抓住了什么关要。
    李瑜嘴角勾勒出一抹微笑,也不藏著掖著,道:“此乃八股之法。”
    在大周,八股文已经出现了雏形,但没有后世那么完善。
    仲明远连忙请教:“何谓八股?”
    “八股者,乃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
    李瑜將自己对八股的理解一一传授给仲明远。
    仲明远这些时日没少帮自己,传授一点作经义题的经验倒也算不上什么。
    仲明远好像碰上了武功秘籍的武者一般,恨不得將李瑜的话印在脑海里。
    於是问道:“彰蔚能否指点我按八股之法写一道经义题?”
    李瑜自无不可。
    仲明远挑了道经义题,在纸上唰唰地写下文章,时不时请教李瑜的法门。
    仲明远向来不擅长经义题,作为大族子弟,他更擅长策论诗赋。
    往常写经义题时,常常顾左右而言他,有种凝滯之感,没有什么章法。
    如今在李瑜的八股之法下,竟然全篇精准扣题,甚至有了气势磅礴之感。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只是相对於仲明远以前的水平,却是要进步许多。
    其实八股文原先就是考生们总结出来的“作文模板”,能帮助水平一般的学生快速写好时文。
    只是后来在八股取士成为制度之后,八股文才变得臭名昭著。
    现在將八股文拿出来,就像是在八十年代给高考生一本“五三”,属於降维打击的范畴。
    仲明远吹乾纸张上的墨跡,惊嘆道:“彰蔚兄真是大才!”
    隨后,他神情一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郑重向李瑜施了一礼,问道:“彰蔚兄可否在房中稍待?”
    李瑜点点头,虽然不知道仲明远想要干什么,但现在天色还早,他也不赶这个时间。
    仲明远带著自己刚刚写好的文章匆匆离去。
    约莫两刻钟后,书房的门才被推开,仲明远笑著看向李瑜,旁边还跟著一个留著山羊鬍的中年儒生。
    这儒生李瑜是拜见过的,是仲明远的大伯仲莱,也是仲家这一代的族长。
    仲莱二十多岁便中了举人,可是后来一直屡试不中。
    过了而立之年,父亲去世,索性留在家里管理家族琐事。
    自从李瑜被都指挥使看好后,仲莱就对李瑜颇为热情。
    李瑜与仲明远结交,仲莱就是李瑜的叔伯辈,此时自然要向仲莱见礼。
    仲莱摆摆手,眼含笑意看著李瑜,道:“彰蔚真是后生可畏啊!不仅诗作的好,就连时文也是颇有章法。”
    李瑜不解仲莱的意图,等待著仲莱的下文。
    “明远说,你这八股作文之法尚未在州学显露……”
    仲莱看了眼旁边的仲明远,摸了摸鬍子,颇为自信地对著李瑜说道
    “我的意思是,在这次院试之前,你就不必在其他人面前显露这八股制文之法了!”
    李瑜眉头微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