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大麻烦来了

    朱允熥想到兽医很年轻,不比自己大几岁,医术真的那么神?
    太僕寺的兽医博士,是朝廷顶尖的一批兽医了,最年轻的也人到中年了。
    他正在走神,突然听到父王话锋一转:
    “比医术更重要的是,那个兽医还是个读书人,基础打的很牢固。”
    “四书五经背诵的十分流畅。我考校了几个问题,都回答的很得体。”
    朱允熥心中苦笑,原来这才是父亲讲故事的立足点,
    他注意到,二哥已经微微垂首,乖巧地聆听教诲。
    朱允熥急忙有样学样。
    朱標语重心长地收了尾:
    “你们生在皇家,锦衣玉食,金玉如土,更应该潜心学问,勤学上进。”
    朱允炆急忙回道:
    “父王教诲的是,儿子一定带著弟弟们勤勉向学,不负父亲教诲。”
    朱允熥也想表个態,可是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话都让二哥说了,咱该从哪个角度去附和一下?
    朱標已经站起身,
    “你们兄弟去学习,咱去詹事院。”
    吕氏带著儿子、宫人恭送太子。
    等太子的车驾远了,朱允熥告退,出了咸阳宫。
    身后飘来欢声笑语,朱允熥没有任何感觉,信步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
    詹事院。
    值守的臣子將朱標迎了进去。
    朱標刚坐下,黄子澄就呈上了药方,
    “殿下,这是药方,您用印之后臣送去存档。”
    朱標看了一眼,是昨天许克生写的六字养生诀,
    “丟了吧。”
    毕竟是兽医开的。
    太子请兽医诊脉?
    朱標担心御史会弹劾他失仪,甚至连累了许克生。
    刚才在咸阳宫他闭口不提把脉的事情,就是有了这一层的顾虑。
    请兽医看病,百姓可以,
    他却不可以。
    身为太子,一言一行都应该是表率。
    黄子澄劝道,
    “殿下,万一以后查询呢?留个档总是好的。”
    朱標沉吟了一下,
    “先放你那里吧。”
    入档等於留下铁证,是万万不能入档的。
    黄子澄这个书呆子还想再劝,
    “殿下,……”
    朱標却转移了话题,
    “派人去看牛了吗?”
    黄子澄躬身道:
    “锦衣卫送来了报告。”
    他从御案上抽出一个捲轴,双手奉上。
    朱標摊开看了一眼,微微頷首,
    “今天清晨牛还活著,正常吃草料,刀口在癒合。”
    他抬起头,有些惊喜:
    “子澄,这医术竟然可行?”
    黄子澄也很兴奋,
    “殿下,再观察几天吧,如果可行,那可是朝廷的幸事。”
    朱標急忙问道:
    “那个兽医叫……许克生,他留的医案呢?”
    “殿下,医案在这里,”黄子澄从一旁拿起一个匣子,“在这呢。”
    朱標叮嘱道:
    “先收著。如果十天后牛彻底康復了,就转交给太僕寺。”
    “届时咱已经在路上了,咱留一个手諭,你到时一併拿给太僕寺卿。”
    黄子澄又请示道:
    “殿下,要上奏陛下吗?”
    朱標摆摆手,
    “先让太僕寺去试,至少积累十几个医案,成与不成都让他们匯总,稟报陛下。”
    ~
    朱標继续看锦衣卫后续的奏报。
    锦衣卫查了许克生的底细:
    “许克生原籍应天府上海县,因倭寇袭击,父母不幸遇难,许克生得以倖存,投靠三叔周三柱。”
    “大伯周大柱原是屯户,隶属於留守右卫后千户所左一百户所。年初病逝,许克生被勾军。”
    “周三柱,上元县周家庄人,妻子胡氏,育一子二女,子女均已婚配。”
    朱標有些唏嘘,没想到许克生竟然有如此悲惨的遭遇。
    黄子澄疑惑道:
    “他的叔伯姓周,他怎么姓许?”
    朱標看了一眼后面,
    “他是隨母姓。”
    朱標继续看下去,锦衣卫还询问了千户、百户。
    他们对许克生赞口不绝,
    “医术高明,擅长治疗各种牲口的常见病;”
    “平日除了看病,就是读书练字;”
    “不喝酒,不冶游,敦亲睦邻;”
    “……”
    “十七岁,尚未婚配。”
    “……”
    朱標越看越满意,
    一个靠一技之长供自己读书、人品端正的的好儿郎,跃然纸上!
    黄子澄笑道:
    “秋收过后,应天府有童生试,希望他能顺利过关。”
    “哦,秋天就考?”朱標略一思索,“他在的卫所,依附的是哪个县?”
    现在除了边疆,很多卫所都没有各层级的学校,更没有学额,读书人只能依附州县参加考试。
    黄子澄仔细想了想,
    “殿下,留守右卫的屯田基本上都在上元县,许克生他应该在上元县报名参考。”
    朱標叮嘱道,
    “届时將录取的名单给咱抄录一份。”
    黄子澄心中感慨,许克生在不经意间入主圣听,此子未来必將一片光明!
    这是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许克生註定可以少走很多弯路!
    ~
    太阳西斜。
    许克生已经忙完了.
    百户所一共七十二头耕牛,大部分都很健康,只有三头有胀气,两头的牛蹄子需要修理,还有六头被带去田里干活了。
    许克生顾不上回去喝口水,决定先去方百户家缴令。
    途径一座院子,一样的茅草屋顶,但是拉了一圈土墙,有半人高,院子里种了不少草草。
    这是方主事的院子。他平时住在城里,休沐、假期就会来这儿。
    在一片光禿禿的篱笆院子中,这里有点鹤立鸡群的味道。
    西厢房前,一个老嬤嬤坐在小凳子上烧水。
    一个年轻靚丽的妇人正在浇,弯著腰,勾勒出美好的曲线。
    是方主事的小妾,周三娘。
    许克生目不斜视,看著前面的路。
    妇人却直起腰,招呼了一声:
    “小秀才,又是谁家的牲口病了?”
    许克生站住了,低著头看著地面,叉手施礼,
    “三娘!是百户让晚生检查所里的耕牛,为秋收、秋耕做准备。”
    周三娘除了百户和两个总旗家的,不和其他军户的女人来往,对男人更是不正眼看一眼。
    也许自己念了几本书,她才偶尔打个招呼。
    周三娘笑道:
    “行啊,以往这是你们董小旗的活,再过些时日,你就能接董小旗的班了。”
    董小旗是许克生的顶头上司,也是百户所官方的兽医。
    许克生有些无奈,你这是夸我,还是挑事啊?
    董小旗已经对自己不满了,只是自己很低调,双方才暂时相安无事。
    “都是百户信赖。晚生还要向小旗討教医术。”
    周三娘咯咯笑了,笑的枝乱颤:
    “还是你们读书人会说话啊。”
    这女人嘴里有毒,许克生担心她再乱说,应付了几句便匆忙告辞了。
    ~
    绕过一排房子,许克生到了方百户的房后。
    和其他房舍一样,土墙、茅草屋顶。墙上有裂缝,有的被泥巴糊上了,有的还裂著口子,隱约透光。
    许克生已经闻到了酒菜的香味,屋里传来了方百户的大嗓门,
    “叔,走一个!”
    许克生笑了,这打雷一般的嗓门,不知道方主事能受得了吗。
    既然有酒席,他决定先回家,明日再找方百户缴令,正好晚上可以將出去干活的耕牛也检查了。
    他拔脚要走,却听到方百户雷鸣般的声音:
    “叔,您知道吗,自从许克生来了百户所,侄儿的日子就好过了。”
    许克生忍不住笑了。
    竟然谈论起了自己,还是夸咱呢。
    爱听!
    多说点!
    许克生站住了,想听听他们都是如何评价自己的。
    后墙有条缝隙透著光,许克生靠了过去,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那个乾巴瘦小子?”
    声音十分不屑,应该是方主事。
    许克生忍不住翻了一下白眼,吏部的六品主事,了不起啊?
    “叔,您別看他瘦,医术高明啊!自从他来了,村里的耕牛越来越壮实!”方百户雷鸣的声音再次传来。
    “嗯,好!兽医好!”
    “这孩子还老实上进,他还在读书,要考功名呢。”
    “什么?他要考功名?!”老人惊讶地反问,举起的筷子僵在半空。
    “是啊!叔,这孩子可用功了,他平时……”
    啪!
    屋里突然传来一声脆响,是用力拍筷子的声音。
    接著传来方主事的一声怒喝:
    “你糊涂!”
    许克生的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升腾而起,不由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自己要有大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