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0章 851.暗示要均田与赋

    第850章 851.暗示要均田与赋
    施忠本人倒是很灵活的模样,一路小跑甚至很轻盈。有时候也確实很难想像出一个轻盈的二百五十斤大胖子形象,但他確实就这么明明白白的出现在张巡眼前。
    看气色也相当的红润,说话中气十足的,那张巡就不说什么晦气话了。检看一下淮安军的这八千大军为先。
    大军的情况自然毫无问题,盔明甲亮,战阵操练依旧熟练流畅。都是跟著张巡在河南·河北到处转战过得精兵猛將,时不时的需要抽调移镇,精气神都是好的。
    前岁因为陕西边事,河南兵迁移到潼关·陕州,两淮兵前移到河南·山东,京兆·两浙兵前移到两淮。根本就不给这些士兵在地方上嬉戏游乐的机会,简直就是长途大拉练嘛。
    防秋结束之后,又得舟船步行数百里,甚至千里回镇。罗马有马略的骡子,侍卫亲军们如何不是张巡的骡子呢。
    只不过就是张巡能打胜仗,作(赏)风(赐)优(丰)良(厚),卖力气在这年头根本不叫事罢了。
    得知本镇也要抽三千人北上防秋,施忠无甚可说的,让张巡点兵即可。对了,虽然大军屯驻在淮安军,但並不参与缉私。两淮路负责缉私的是由地方厢军组成的“缉私总队”,隶属於盐政衙门,脱胎於当年刘师能水军中的熟券和剩员。
    所以淮安的官军即便抽走三千,一般来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压力。正常的驻防、巡守等任务並不困难,地方上的防火、钟鼓、更漏,都是守城厢军在办。
    不过淮安还是有一个问题存在的,因为吴璞的总理治河衙门就临时设置在淮安军,加之淮南的水运便捷,乃是南北通衢的大镇。於是淮安大规模的中转治河粮餉,又不断地更替治理淮水、黄河的官军。
    即需要大量的人手来守卫在此设置的仓屯和武库,毕竟张巡北上的话,淮安会立刻成为两浙地方北运军餉器械的中转站。
    谁叫淮南这个地方不仅可以直通到山东东平,联通黄河。还是淮水上的要津,可以一路往上去往寿州、光州、蔡州等处。
    等於两浙的军需必须在此中转,而军需的中转是借力的,一程一程不断地往北面运输。就像驛站一样,把公文急递一路向需要的地方运送,沿途更换驛兵和驛马,但公文不断前进。
    作为兵站的淮安,接收了两浙送来的军需,两浙的民夫和熟券军就带著船只回家去也。由淮安方面组织民夫·辅兵,徵调车马舟船,將军需往战事发生的地方继续转运。
    淮南的仓屯可不是几千斛几万斛,是必要时可以囤积百万斛以上,甚至是三百万斛、五百万斛的庞大规模。
    没有什么开玩笑的意思,二十一世纪还会有火龙烧仓的事,这年头的仓库管理手段更低效,更粗糙,一旦起了火,就得有上万大军前来参与救火。
    拆除火点周围的仓屯建筑,转运走可转移的物资钱粮,都需要大量的人力。
    如今这个年代官府动员人力的水平,那得提前好几个月一点一点的募集人手,分划签派,甚至是征丁拉壮,才有可能筹集到足够的人力。
    张巡北伐可以说是提前好几年就在准备,提前小一年就率兵移镇到淮南,规划完四条进兵和后勤补给路线之后,用了至少半年的时间料理辅兵·民夫的事宜。最后才是动员超过百万人,进行北伐战爭。
    而且现在还是张巡的封建官僚机器运转顺畅的时候哦,等到检检那会儿,纯失灵加瘫痪。就这个速度,淮安有事,能全力徵调起来,並且快速形成战斗力的只有军队。
    治理河道和预备军需的两个大仓屯都在淮安,淮安的兵没有一万,还真就不敢打包票说有个水了火了,能够立刻治理。
    “本军熟券有多少?”张巡心里面有本帐的,但这不是考校施忠呢嘛。
    “若说名册上,约有二千在盐茶分司,二千在总河衙门,三千在本军屯田守城上。”施忠到底是知本军的大將,记得很清楚。
    “噢,这么说还有不在名册上的?”张巡慢慢往前走,施忠亦步亦趋。
    “总河衙门如今只是立闸设堰,所用不过一二万人。若到了秋冬水枯,两淮熟券五六万,徵调民夫大约也在等数,淮安军兵可就多咯。”施忠见过很多次了,除了打仗有大规模的军事调动,治理淮河也是数以十万计的军兵·民夫调动。
    “正好秋冬,天乾物燥,火警频繁是吧。”张巡偏头过来笑了笑。
    “正是如此,是以臣才说,抽调本镇三千眾无事。”施忠也微笑应对,他实心办事,虽然人吃出了將军肚,但是政务没落下。
    “那我也就放心了。”有了合理的解释,张巡便不担心抽调军兵有什么后果了。
    反正秋冬季节吴璞会调集大量军兵人夫来治河,淮安又是交通集散要道,熟券军在被分派到某处工地之前,都是临时暂住在淮安的军营內。真要有事,哨子声一响,立刻就能够拉出来灭火救灾。
    “这洪泽见小啊。”聊著聊著走到淮水边,张巡就想起洪泽湖。
    此时的洪泽湖远小於明代潘季驯治水之后的那个地上悬湖,连明中后期洪泽湖的四分之一都不到,主要还是源於之前黄河南下夺淮,大规模泛滥涌出的流水。
    以及黄河泥沙淤积在淮口抬升了下游淮河河道,导致上游来水下流不畅,进而瀰漫泛滥形成的沼泽湖盪。
    现在吴璞正在淮水下游一步步的分水,掏沙,疏通淮水下游,洪泽的水有了低洼处可去,自然慢慢变小。
    “以往还是个水患之处,如今有司正在商议排水之后,可以淤田七十万亩。”中国人嘛,就好一个种地,有地种眼神都放光。
    “倒也不必全排空,听吴璞的意见行事,勿要轻动。”先前听吴璞说过,沿淮还是要设置分水区,也就是泄洪区的。
    自然选择的低洼地带是最合適的,既说明这个地方容易决口,又因为这地方无人居住。所以还是保留部分湖区在,必要时泄洪方便。
    “如今淮安成了腹里,不见刀兵,原本一亩地还不值几解穀子,现下不同咯。”施忠似乎有些答非所问,但是他说这个张巡能够听懂。
    一旦洪泽被排乾,淤田完成,七十万亩水浇地,嘖,明朝的徐阁老有多少亩地来著?
    “华亭在政府久,富於分宜,有田二十四万,子弟家奴暴横閭里,一方病之如坐水火。”打倒了严嵩之后,徐阶的富庶冠於天下。
    二十四万亩就已经是富於严嵩的鉅富了,七十万亩还全都是明明白白的上好水田,一年两熟,夏麦秋稻。这年头还真就没有比这玩意儿產出还稳定的资產了,一年大几百斤的粮食收入,每一亩水田都晃人的眼睛啊。
    排不排乾洪泽,不单单要从治理淮河的方面考量,还得从地方上各种势力的需求上考量。
    耕地不是说隨便找块地就能够拿来开垦种植的,前儿还说草原上“一年开草场,二年三年打点粮,四年五年变沙岗”呢。
    小说《白鹿原》里不是也说鹿子霖家里那坡下地种啥啥不出,几十年都拋荒在那儿,给人家走道嘛。如果不是白嘉轩察觉那下边有水脉,那种地永远都只会被拋荒在那儿,生长些荆棘败草,被人收集当柴火烧。
    清末的老照片里,很多离开城镇非常近的坡地,都是拋荒的,根本无人垦种。什么原因?当然是没有用水条件啊。
    有的是引水引不上去,有的是距离水源太远,挑水去种菜都不值当。有些是往下挖水井也挖不出水,原因多种多样,没有用水条件的地再靠近人类聚居区也没有意义。
    洪泽他不一样啊,淤田之后,只需要沿著淮水挖掘沟渠,设置斗门。再保留一部分小型的储水池,规划明白之后,七十万亩地都能够变成水田。
    別说动人心了,皇帝的心都能动。
    虽然张巡本人不那么爱治私財,內帑有钱也拿出来补贴有关交州的军费开销。但可以理解其他人对於洪泽淤田的那种渴望,七十万亩能够餵饱不知道多少张嘴了。
    正在逐渐排乾的洪泽,怕不是已经有人开始动手淤田了。头两年这种淤田可能还比较薄,收成差点意思。等种上几年豆,挑河泥,栽大粪,用草肥,把地养熟起来,一等一的好田。
    “好了,此事我知道了。”张巡摆手,这事权且打住吧。
    两淮地方上的势力,之所以汲汲於开发地產,还不就是因为这些势家背后都站著开国勛贵、淮兵军將。尤其是张巡宠爱有功將校,今日赐,明日赏,虽然军纪约束极严,禁止侵扰百姓,可对於他们占有財富是始终没有什么说法的。
    占有土地,使人佃种,主客对半,很正常的生產僱佣关係,谈不上侵扰百姓。
    某种意义上来说,张巡甚至觉得多开田地,多產粮食是好事。虽然可能会导致米价降低,出现穀贱伤农的情况。但穀贱伤农最伤的其实是货幣徵税之后,如果保持对农业的实物徵税,且朝廷保持平糴制度,那影响虽然还会有,却也不至於过大。
    咱们老说一个生券野战军一年要花费百贯,其实这只是把他的一切收入都折算成钱来计算的。像是他每个月一斛半的口粮,冬夏两季做衣服的绢纱和葛布,以及盐巴、革靴、草鞋、填充冬衣的丝绵,都算在內。
    甚至冬天取暖用的炭,也是算在內的。实物一概折算成钱罢了,实则各种实物占到了一个士兵收入的大半。
    宋朝廷从农村收取实物和人力,从城镇收取实物和金钱,这个配套模式带寧继承了下来,玩得非常转。反正带宋不是穷死的,军队一直到宋度宗都有钱驱使。自然的,带寧的军队也是有餉有赏。
    同理,官员的俸禄也是五花八门共同组成的,钱、绢、米、盐等,均在其中。
    税收完全货幣化方便了朝廷官府,算是个大趋势。但在能够猛猛收商业税和盐税的带寧,这个趋势並不明显。
    没有亟需大量银钱现货的需求,自然没有推动税收完全货幣化的动力。就让农村发展好了,种出来粮食了,好处肯定大於弊处。
    “臣也占了一万四千亩。”施忠鞠了个躬,非常的坦诚。
    这帮军將都知道张巡喜欢老实人,不喜欢耍小聪明偷奸耍滑的。你老实交代,念旧情的张巡往往都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错误,都可以减轻处罚的。
    “嘖。”张巡刚准备收集完了淮南的户口,就开始出台勛贵免税占田的限制。
    “亩税二十抽一,臣一概完纳。”结果施忠非常敞亮,立刻接上了这么一句话。
    “哈哈哈,我又没问你。”张巡这下也乐了。
    早先张巡就说过,对於勛贵军將广占良田,张巡其实並不干分牴触。牴触的是广占良田不纳税,不纳税才是国家的大害。
    国家最重要的收入,不就是田赋和徵发上来的摇役嘛。
    限制勛贵占田,也是限制他们的免税田。其他的土地照章纳税的话,张巡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然啦,这里面的坏处不言而喻的。张巡活著,他们畏惧张巡,亩税二十抽一,分文不少。张巡死了,只要他们还有权势,就会拖欠和隱匿。
    无可奈何的事,歷朝歷代均是如此。
    只能说张巡还是个人,人性上有弱点,確实对於那些和自己出生入死,为自己鞍前马后的军將兵士们多有优容。
    “为陛下纳粮,心甘情愿。”施忠顺势就开始表忠心,毕竟忠心这个东西还是要多表一表的,张巡听了高兴,施忠得到宠爱。
    “对了,不妨同你通个气,天下初定,要安集百姓,须得均平田赋了。”张巡非常自然的把这个气同施忠通了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