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7章 838.就用蒙古一循吏

    第837章 838.就用蒙古一循吏
    湖南这个地方主要是苗情不定,一直到清朝都要设置苗疆办事大臣,来专门处置湖南部分地区的苗民。太平天国进入湖南,在道州直接拉起二三万大兵,可见当地的各种矛盾,都十分的尖锐。
    吴三桂进湖南时,也是棚民络绎不绝的呼应周军。多山,多矿,既有不断南下和进山开发的汉民,又有原本就在当地生活的苗民,情况其实蛮复杂的。
    带寧建国之初,第一场农民起义就是爆发在湖南衡州。张巡是要选拔能员干吏,去这个地方好好地平靖,勿使其再度生乱。
    相威能够在河北安集流民,开发公田,减租贷种,说明他是有办事能力,並且能够把事办成的。仔细说起来他们家也算可以啦,木华黎已经是他的曾祖父了。
    家里那个国王的爵,被其兄忽林池给袭了。自然,分到他头上的户口也少的可怜。在润州赔光之后,只能加倍努力的任职,想再搏取军功几乎不可能咯。
    如此算算,他们家居然四代都能出人才,也算很少见得了。尤其是这种不是靠什么士林清誉,交口称讚上来的,而是通过一路到军前去砍人挣军功上来的。
    虽然最后打仗是输了,可当官也不糟糕,至少肯办事,能办事。
    “卿在贝州任上,如何抚定流民的?”张巡放下履歷,就这么同相威对坐著,直视其人。
    相威的文化水平很高,他曾经亲自翻译了《资治通鑑》,將其献给忽必烈。
    忽必烈看了觉得十分妥当,让从人拿去给真金阅览。自然的,不论是蒙古话还是汉话,甚至是阿拉伯话,相威都是张口就来。
    “陛下在舍里,可曾见过流民?”相威整理了一下思路,他在召对之前就自己在家练过。
    “倒不曾见。”张巡想了想,当年在常州老家,是没有什么流民的。
    因为张巡记事起,南宋就和带元在襄阳进行长达六年的拉锯战。南宋先后四次组织超过十万人规模的援军,进援襄阳。这都是有歷史记载的,並非虚言。
    两淮两浙乡里过不下去的丁口,都被招募编练成了熟券军,要么编成剩员、
    梢手,驱赶著往襄阳衝去。
    “那不怪乎陛下不知了。”相威表现的相当从容,毕竟这事他办成了,而且心里面有章程。
    按照相威的说法,河北因为连年战乱,以及政局动盪,逃亡进山或者结寨自保的百姓很多。这一点张巡是知道的,因为张巡在河北看过,甚至还协助阿术去討平过所谓的土贼。
    可以说这种已经事实上是流民的河北百姓,真就是身无分文,连遮蔽身体的衣裳,都只有身上这一身。除了烂命一条,其实啥也没有。更別说什么生產所需的工具,或者用以居住的草屋茅棚。
    在河北那种大规模土地拋荒,根本没有什么远离城邑的村庄的情况下,想要单独依靠刚刚復兴起来的州县衙门,去大规模的救济流民,几乎是根本不可能的。
    所以相威的想法很朴素,先尽全力动员大户出牛马、种子、农具,代价是官府给地方上的大户做中间商。
    官府组织流民把无主的公田、荒田开发出来,种一季豆,翻成半熟的地,以荒地的价格卖给大户。
    河北的大户,那和降寧元官,以及河北世侯,都有著千丝万缕的关係。他们或多或少都知道,张巡作为中原天子,已经带来了秩序和和平。所以低价併购这些公田和荒田,是没有太大顾忌的。
    反正张巡也不掌握户籍和田亩,甚至委派旧元官吏,继续统治河北。这给他们造成了相当大的错觉。
    得到了大户的支持,相威就有启动资金,他自己又掏了一点钱出来,先把流民安顿暂住。等流民把荒地开成半熟公田,转卖给大户,流民愿意为佃,成为客户的,就拨给大户。不愿意的就继续佃种官府的公田荒地,官府卖地还有了一点点收入。
    有启动资金就好办,第二年第三年渐渐把摊子撑开来,虽然最后也没落下什么结余,但至少也不需要京兆自南方发来的转移支付了。
    说白了,招抚流民这事得有启动资金。
    全靠知州县令们来垫资,是不可能的。要么靠朝廷的拨款,要么靠地方上的大户。眼前朝廷的拨款有限,且优先供给军事方向,能够有一点钱维持州县衙门运营,已经很不错了。
    不让利给地方大户,根本就筹集不到必要的金钱物资。想要大户掏钱,必然是要付出一定利益的。
    “原来如此。”张巡听完,还以为是多大才的官吏呢,不就是个规规矩矩的循吏嘛。
    当然啦,至少也已经沾上了“良吏”的边。毕竟他救活了百姓,充实了府库,只是肥了大户。三角关係,他拨弄齐了两角,这就很不错啦。
    百姓,官府,大户,想要三者一体平等?
    哈哈,梦里。
    以他这个態度和执行力来看,安抚湖南应该是没啥问题的。毕竟他也算是个有思路,並且有能力的官员。就是不那么出挑罢了,真要是出挑,凭藉他的家世,在带元应该是一代名臣,名垂青史的那种。
    “臣惶恐。”相威一开始还信心满满的,发现张巡表情淡淡,並没有什么情绪上的起復,只以为自己出卖官田,触了张巡的霉头。
    但出卖官田这事在带元和带宋,都是稀鬆平常的事啊。带元甚至都不是出卖,而是直接分拨给勛贵宗王。带宋则是发卖公田,以临时补充战费。等卖到宋理宗末年,公田早就卖的七七八八,贾似道都没处卖去了。
    “哎哟,也是急就章的法子,无甚不妥。”张巡自己还大笔出卖过官田呢,这並不算什么事。
    反正张巡有强力的税收官僚团队,只是没有充分详细的数据而已。等著吧,等哪天张巡要开始清丈全国田亩了,此时被大地主兼併的土地,之后都得吐出来。
    “陛下圣德。”相威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打发这个相威出去,张巡就派人去问外头枢垣的叶李下值没有?如果没下,就请到勤政殿来。
    他举荐的这个相威,没啥特殊的才能啊,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循吏。要说人才的话,能够治理好一州,也確实是个人才了。但为啥不举荐其他人,偏偏举荐他?
    没多久,叶李就被人用步輦抬到了勤政殿外,步輦则停在两侧的迴廊上,听到稍有些“拖”的脚步,张巡就知道叶李来了。
    老叶这腿夏天还好一点,至少能够自己走动。冬天很畏寒,一冷起来,走路都打颤。
    “这个相威,你举他安抚湖南,是何用意啊?”张巡看叶李坐稳了,就把相威的履歷递了过去。
    “单用他一个蒙古人而已。”叶李也没看履歷,张口就来。
    “啊?”
    “陛下要收河北人心,任用北官,然北方官士眾多,一时无法用尽,自然有人以为无望。是以先用相威安抚湖南,可定人心。”叶李笑了笑,理由还挺浅显的。
    张巡空口白牙说要把北方的良吏都选拔出来,到京兆,到南方来任职。即便有张巡的威信加持,到底选官有流程,不可能今天一道令,明天上千人都任官。
    先来后到,逐渐消化,单单是几百个北方的县令,张巡就得看上半年。这么长的时间,怎么北方的人心,或者说就是士人和官吏的“官心”安定?
    最好的办法就是挑一个正常来说不太会任为高官,高到一路安抚大使的人,出任安抚大使。
    就像汉高祖刘邦封侯,大伙儿是人心动盪,都怕自己被落下了。於是刘邦先封背叛过自己的雍齿,人心立刻大定。连叛徒都封侯了,他们这些功臣怎么会落下呢。
    同理,现在连相威一个蒙古韃子都当上了安抚大使,他们这些汉儿怎么可能会落下呢。
    主打的就是一个安定人心,创造一个安定祥和、共同发展的大好局面。让南北出身的官员,能够顺利的完成交流任务,以后选官用官,不再区分。
    “嗷————”这下张巡懂了。
    原本还想著,让叶李推荐两个私人呢。叶李作为宰相,虽然没有什么派系,也没有什么党人,但总归有几个子弟兵,几个能够差使的下属。人家给他鞍前马后,他总归要投桃报李,封官许愿一番。
    其中干得好的,发去湖南,积累一任安抚使的履歷,將来就有进入政事堂的机会。宰相们想要自己的政策能够有持续性,並且保证自己退休后的政治待遇,培养接班人是很必要的。
    张居正吃亏就吃亏在死的太突然,突然到了可以说就是暴毙的地步。他事后抄家夺秩,家口甚至都被地方官锁起来活活饿死,固然和万历皇帝的绝情有关。
    显然也和他没有一个强有力的政治接班人,或者政治盟友有关。
    没有接班人,哪怕有个上份量的政治盟友说说好话,顶多也就是死后哀荣没了。不至於全家被人锁死在家里,多人活活饿死。
    结果叶李没有把湖南安抚使的位置,拿来培养自己的接班人,反而全心为张巡弥合南北之间官员人心的裂缝。
    莫说了,眼泪水要遭不住了。
    真就是一片公心,有这样的名宰相,张巡只能说是夫復何求了。
    “谁叫这相威,乃是蒙古木华黎之后,不论是北人还是蒙古,其中皆有名声。”叶李真就是自己的屁股端得正。
    “咱们这朝廷,蒙古是不少哈。”张巡笑了笑,由於接盘了带元的小朝廷,確实一波吸纳了大量的蒙古官吏。
    还不提相次来投靠降服於张巡的那些什么契丹、女真、唐兀、回回、色目人,甚至还有基辅罗斯金髮碧眼的洋人呢。这些故元的文官武將投来之后,在军队中还比较的公平,你能砍人就是能上去。
    在文职上,多多少少还是受到一些区別对待的。没办法嘛,京兆主持銓选和考评的,都是淮南人。且张巡本人就有先用淮南新官的政治倾向,在同等条件,甚至是逊色一筹的情况下,也先用淮南新官。
    自然会导致排排坐,分果果,分给北人的最少的情况。这种情况短时间內没办法轻易改变,只能够再举行个五届八届科举,早期选出的北方进士,逐步成为帝国的中层官僚,和降服张巡的北官梯次配套,才有可能掌握一定的声量,进而影响选官。
    张巡人就在勤政殿,但是天天会见的除了几位宰相公卿外,只有值班的侍卫亲军和忠诚军而已。
    还真没有北人出身的高官,能够在张巡面前天天进言的。
    作为一个人治的时代,就算张巡是天底下最英明神武的皇帝,耳边没有北人的声音,对於北方事务的偏重,肯定是会產生影响的。
    现在叶李能够顾及到,並且实际的在张巡面前提出,多好啊。高低也算半个北边的宰相,还能念叨著提拔一个蒙古人来当大官。
    “陛下沈谋英断。”叶李超张巡拱手,显然不需要他太多的解释,张巡已经明白其中的门道了。
    “,都是卿辅弼之功。”张巡这下心里舒坦了,相威就相威吧。
    就算只是一个普通的循吏,考虑到他的出身、族群和名声,用他做湖南安抚使是当前最好的结果。
    很快任命就走完流程,相威从河北贝州知州的官任上,迁升为湖南安抚使。
    一下子就把南北官员交流的大门给洞开了,逐渐南下来京兆吏部,等待銓选的北官,心中大安。
    连相威本人都很惊讶,因为他来之前,以为自己是要去当某一路的转运使。
    换算一下,可以理解为明清的藩台。作为巡抚之下大官,已经是很多人一辈子都触摸不到的天花板了。
    万万没想到,一下子给他提到一路安抚使。这天降之喜把相威砸的整个人都晕了,直言张巡圣明,也万分感激给他写了荐表的谢光孙和叶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