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6章 837.撤藩平静无波澜

    第836章 837.撤藩平静无波澜
    身在鄂州,正任荆湖南北两路安抚制置大使的谢堂,显得有些老態龙钟了。
    毕竟从南宋理宗朝就在和贾似道爭权,宦海沉浮四十年,竟也叫他干了起来。
    正在后厅小花园避暑呢,外面突然吹吹打打,高呼喜报。连清君侧和改朝换代都见识过的谢堂,倒也有一二分宠辱不惊。
    “恭喜相公,贺喜相公,玉堂宣麻,官家誥封尚书左僕射兼门下侍郎行侍中事。”属吏们一拥而入,纷纷向谢堂叩拜。
    天使飞至,家人已然是焚香设案,专等谢堂出来叩谢新朝天子圣恩啦。
    “噢。”谢堂表现的很淡定,虽然不知道是哪一天,但这是早有预料的。
    想要把荆湖两路经营成老谢家的私人领地是不可能的,谢堂如何不知张巡英睿,既然知晓,肯定不会想著去试探张巡的底线。
    毕竟陈宜中全家是怎么死的,他谢堂最清楚了。不单单是自己全家死了,还把福建、浙江、江西数千家给直接害了。砍头的都有好几百,流放的更是二万家o
    当年雄兵十万在鄂州,没有生出反抗的心思。现在还想著保有荆湖两路?那纯属是痴人说梦。
    左右把谢堂扶起来,同天使对面而拜,接下拜相的詔书,谢堂復又衝著京兆的方向,行叩拜大礼。
    虽然心中感嘆,甚至冒出了“金殿五曾拜相,玉堂十度宣麻。追思往日谩繁华,到此番成梦话。”的词句,可到底谢堂如今还是开国郡王,又封首相,煊赫辉煌,临海谢氏门楣之高,本朝仅逊於帝家。
    改朝换代的狂风怒潮之中,临海谢氏不单单顺利跳船,还能荣华不墮,谢堂居功甚伟啊。
    “请天使稍作歇息,京兆未有新吏来,在下还需得择选署理。”排开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谢堂命人先给天使送上一对二十两的大银鋌。
    湖南此时金银矿不少的,衡州那头的矿工起义已经镇压了下去。还是那个老法子,朝廷派遣了一名管干,专门负责巡视湖南各地的矿山,接受矿山上大小坑户的诉讼。
    有效没效?一阵风还是一堵墙?那不得而知。反正眼下看著情况是稍有改观的,至少大坑户催逼小坑户的事减少了。
    “相公事繁,应当的,应当的。”天使並未叫谢堂大王,大王哪有宰相尊贵啊。
    大王不过是个爵罢了,宰相却是执掌天下庶务的总揆。张巡戎马倥傯,一年倒有半年不在朝,这天下宰相实际在管理的更多。
    “略备薄酒,天使且去。”谢堂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態度是很好的。
    荆湖两路的情况就是很直白的,谢堂本人任安抚制置大使,所以湖北治所鄂州没有湖北安抚使,转运使、提刑使、盐茶使等直接向谢堂负责。湖南则在潭州设置一名安抚使,由谢堂推举同族担任。
    现在谢堂离任,荆湖的官员必然是要大洗牌。基层的县令有很多都是谢家举荐的,之后保不齐京兆还要大考。
    只能说是不要太指望在荆湖能够留下多少政治遗產了,本来当初约定再干一任,就是给谢堂再刮三年养老钱的意思。
    当年石崇不就是在荆州刺史的任上暴富的嘛,当然他暴富的途经是直接上街去抢,连人带货,一股脑儿都赚上。现在谢堂任职荆湖,再干抢劫的事就过分了,只能够全力盘剥,天天拉滚单,挣一笔是一笔。
    浮財可以带走,在鄂州的店铺、田產、庄园和花园是带不走的。都得折价发卖,估摸著卖也得卖二年。
    也是麻烦事,但谢堂並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他得修书一封去给谢光孙和胡三省,荆湖撤藩,谢堂入朝担任宰相,这事虽然是早有预料的,但也確凿会影响到谢家的权势。
    宰相的权势既来源於皇帝的信任,也来源於庞大官僚机构的支持。王安石要变法,於是大量吸纳支持新法的官吏,导致上面的本意是好的,下面执行坏了。
    而官僚机构也可以分为中枢机构和地方机构,此前谢堂在荆湖,朝中虽然没有代言人,可地位是高隆的。现在他看似升了宰相,地方上的实权却没了。
    以后叔侄两个,务必要互相声援,內外表里,才能保证老谢家的门楣不墮。
    结果他正转身往內厅走,天使旁边一名侍卫亲军官校突然把谢堂给叫住了。
    谢堂睁开老眼,才惊觉,这是侍卫亲军蒙古第一直的张淡吶。
    分开左右,引张淡入內,张淡也不多话,將张巡的私信取了出来,交给谢堂。
    展开再瞧,无非就是一句话,张巡明確告诉谢堂。到京做宰相,仕途终点最后一站,不要想著什么醒掌天下权了,干一年之后主动告老算完。
    张巡和谢堂本人又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不过是为了快速的稳定整个南方,对中原进兵,才稍加妥协的。且张巡这么做,已经是非常体面的做法了。
    歷史上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事还少吗?一箩筐好吧。
    希望谢堂不要自误,好好地配合张巡把眼前这场君臣相得的好戏给演完。演的漂亮,凭这段君臣恩情,那荣华富贵是少不得的。
    “这这这————”宣麻拜相时,谢堂还从容淡定呢。
    “相公!”张淡直接抬手,他算是张巡这个皇帝的中央办公厅的主要负责人员之一,但有些话他也不方便听。
    你要说,那你去和陛下说去,我听不得。
    “一时失態,指挥勿怪。”张琰虽然只是个记名的指挥使,但他是给张巡看大门的卫士,那身份自然不同。
    “还请相公阅后即焚。”张淡的意思是谢堂就在他面前把密信烧了,他还得把灰给扬了,才算是安心。
    如今这年头的麻纸纤维比较粗,烧完了也不会立刻碎。而张巡用的还是好墨,认真辨认的话,纸灰上的字是能够看明白的。
    “省得省得。”谢堂真是没想到,连张巡身边的卫士,都有这样的政治警觉性。
    原本谢堂心里面还有点小心思,被这么一敲打,登时全部收敛起来。只是正常的移交,连荆湖两路府库內的钱粮,都没有花名取来作为行程费用。只是带著他那二百条船的庞大船队,回往京兆。
    也不全是財物,还有书籍、家具、土特產和日常爱玩的器物。另外谢堂还把鄂州镇中数百名亲將,全家都给带上了。
    他作为宰相,本来就可以有一二百人的骑兵仪仗的,况且他还有王爵。隨身三五百人的精骑,是国家允许还保留军籍的。
    显然,在谢堂的眼中,他在荆湖所得的钱財宝物,都不如这数百名亲將骨干来的重要。有这一票骨干亲將在,他儿子是不中用的废物了,但是好好培养一个孙子,將来还能够出名臣大將。
    不稀奇,当年要是他儿子得用,早就被谢太后扶持起来和张巡打擂台了,不至於去扶侄子谢光孙。
    谢堂的船队还没有抵达京兆,博罗欢就跑来和张巡辞行。专门给他们凑一千多匹凉州大马,以及一千匹普通蒙古马,还挺费劲。五百精骑倒是好找,隨便挑就完了。
    带著大包小包的赏赐馈赠,博罗欢便出发去了。他还得去淮安会和齐履谦呢,走的慢点怕赶不上趟。
    张巡一路送他出城,毕竟辽东能够无事降服,那是最好的。辽东本来就没多少人口了,安集不易啊。
    等把人送出发,张淡就先於谢堂从鄂州回返京兆了。谢堂二百条船,每一条都沉重的很,拖家带口,大几千人迁移,估摸著得走个把月才能够到京兆。
    如果没有张巡的信,谢堂会觉得自己做真·宰相,那还急切一点。现在瞧过张巡的暗示,那还急个屁,不如一路接受沿江州县的馈赠和邀请,摆一摆他郡王宰相的威风,继续壮大他们老谢家的名声。
    “一切无事?”张巡需要的是和平的移交,不想有什么波折的。
    “从容收拾,尚在变卖產业。”张淡自然据实以答,他甚至还掏出个包裹。
    里面是谢堂馈赠的一对金碗,一串南珠。贵重,很贵重了,但张淡乃皇帝近臣,这还真就只能说是一般的土仪。见此,张巡只让张琰收著,出去传旨,收一点馈赠很正常。
    “恩。”没有生出乱子来,那就是好事。
    或许有人要问了,为什么不选好良吏,带著几千新军,去鄂州办交接?这样不是更加的有说服力吗?
    哈哈,確实是有说服力的。但如此行事就过於强硬了,张巡本人对於打击一小撮,拉拢一大片,那还是比较推崇的。
    虽然谢堂不是咱们势力核心圈子的一员,但他在外头看来,乃是开国四王,国家元勛。对他做出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无数人的瞩目。
    基於此,张巡主张对谢堂优容一些。不过分的逼迫,即便有暗示,那也是在私下的。公开层面上不单单是要荣宠,还要圣眷更浓。
    等他迁走,再派员去接收荆湖,並拆分鄂州镇兵。守城厢军分发到州县去,生券野战军则同样拆成半个指挥的规模,一点一点安插到別处。
    “跑这一趟,先歇几日再值班吧。”张巡打听到了谢堂和荆湖的情形,心下安泰,这便等谢堂到京兆来。
    “陛下,叶相公推举的相威正在候见。”一旁张琰的堂兄弟张珪迎著走了过来。
    “正好,传他进来吧。”张巡点头示意。
    说起这个相威,那可是出身名门中的名门吶,因为他的曾祖父叫太师国王木华黎。昨天瞧见叶李推荐相威出任湖南安抚使的时候,张巡大为惊讶。
    一是惊叶李居然没有推荐什么乡党或者士人,二是惊这个推来的蒙古人出身如此闻名。
    瞧了瞧履歷,相威也参加过南征灭宋的战役,不过他彼时在舟师之中,参与了夺取真州、瓜洲和江阴等处的战斗。后来元军大溃败,董文炳率兵殿后,相威也在阵中,家族本钱输了个精光,仅以身免。
    回大都之后坐了半年冷板凳,起用於御史台。之后就是跟著阿术,抱著松山,降寧归正。一开始在澶州和大名给张巡做后勤,幽州光復之后受命担任河北贝州知州。今年任满正好到京,预备要展开交流,到南方去任职。
    北方州县一开始用的都是故元官吏,主要为了抚平地方。三年过去,北方初定,已经可以开始南北方官员交流了。
    按照张巡的想法,要保证北方州和县的亲民官,至少有一半是南方出身的。
    同时北方出身的官员,也要一体考评,发往南方州县任职。
    南方士族做大做强的基础之一,就是因为南宋疆域狭小,而部分地区考试水平又高,导致所谓的流官政策大破產。
    能够不在进士籍贯所处的县任官,就算是异地任职了。大量的官员就在本州任官,隔壁县或者隔壁军。
    其家族在当地,能不发达吗?
    等带元直接来一出大包税,交够大汗的,留足州县的,剩下都是老爷自己的。那地主阶层不壮大,都没天理。
    但是把相威这样一个蒙古人,直接抬到湖南安抚使的任上,张巡还是惊讶的。论官阶没问题,因为相威投靠张巡时是带元的御史大夫,二品的高官,彼时张巡承诺原秩保留,但是实际的差遣只是知州而已。
    “陛下洪福。”相威就是標准的蒙古人长相,圆脸,稍平,眼睛不大,单看模样还挺和气的。
    “赐座。”昨天张巡看履歷的时候,还附带了一份谢光孙的评语。
    说相威在贝州用公田招抚百姓屯种,大规模的减租,又用自己的钱来添设耕牛农具,借贷给农户。使得贝州三年內公田大兴,成为了河北第一个衙门开支不需要京兆转移支付的州县。
    於是定为河北知州本路考评第一,保送京兆。
    谢光孙的意思是放相威去一任大郡,之后就可以在京兆做司官,或者外放转运使了。结果叶李直接跳过转运使,当场保奏湖南安抚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