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2章 803.律法推重皆不同

    第802章 803.律法推重皆不同
    事情一概议完,诸位宰相纷纷告退。张巡下意识的对著进来报信的张说了一句,扶著点叶相公。
    张习惯性的抖了抖,因为老寒腿的原因,叶李冬天走路老哆嗦了。是以从殿外的步攀上下来,需要侍从扶一把。真要是大冬天的摔一跤,滑到弄骨折什么的,哪儿去找这么一位既有大局观,又忠心耿耿,互相成就的真宰相?
    叶李是被扶习惯了,腿不好怎么了?腿不好妨碍我治国齐家平天下吗?肯定不妨碍啊。孙连站都没法站起来,不妨碍他作为兵法大家,名扬四方。
    反倒是张,抖了抖发现天气不冷啊。早晚温差渐渐大了是真的,可召对都是上午进行,这会儿大中午的,冻啥?
    但他还是选择换扶叶李往外走,叶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其他三位宰相和舍人邓光荐心思各异的退出殿去,並未作声。
    即便是张巡,也没察觉到自己的这个嘱咐有什么不妥,只是正常的关心叶李而已。叶李吃啥穿啥,张巡都经常过问,冬天的貂,全身都是张巡下赐的,习惯成自然。顶多就是今天,可能更多了些关照的意思。
    得了,宰相们离开,那先生们就要来了。
    张榕和张格是没有寒暑假的,除了张巡·李淑真生日,他们自己生日,以及冬至、正旦、中秋这种大节外,上课吧。
    不可能让张巡等得久的,姚燧、戴表元和张伯淳依次进殿,到饭点了。张巡就把两个好大儿领上,陪看先生们一道吃饭。
    简简单单问了问两个孩子的功课,张巡突然想到姚燧是北方士林领袖,而且在下野前担任过河南省的参政,乃是一省的高官。或许对担任山东按察使的何荣祖有所了解,能够先说道说道。
    说起何荣祖,姚燧连称这是自己的前辈。而且非常巧合的,他担任过山东的按察副使(歷史上是江东),同何荣祖在一处任官。
    哦哟,张巡乐了,北方士人群体果然都是有联繫的,这么巧的事都能撞上。
    昨儿京兆府报上来,说是先前专门用公车延请来的何荣祖、宋秉孙、宋宪三人,均已经抵达京兆,並妥为安置。
    由於张巡要新编《大寧律》,需要专业人员的建议,以供参考。事情虽然不是最紧急的那种,却也吩咐过人到就要上报。方便张巡有空之后,专门召对,以备諮询。
    “何荣祖意气高昂,慨然有度,诚乃良吏。”姚燧很少对一个人作出这等评价的,说起话来,眼神都亮了。
    作为姚枢的侄子,姚燧自认文化水平在北方就是第一流的。但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他对何荣祖的夸讚,集中於“良吏”之上。至少在这个年头,“吏”还不完全是贬义的。
    宋代衙门的吏役,尚有约束,亦可升迁。歧视是肯定有的,但不至於像明清那样,官吏之间有如鸿沟。
    眼前的姚燧夸何荣祖是良吏,那就是在夸何荣祖是个很有政务经验的人。对於地方基层治理,以及整个政务运转的逻辑,有清晰认知的人。
    別觉得这个描述好像也就普通,不就是个熟悉政务流程的人嘛。事实上,你如果能够熟悉的认知某个方面的政务流程,並且整理总结,编辑成书,那即便在5202年,也是第一等的“良吏”。
    这不是张巡空口说的,能够编纂行业准则,行业手册的,在后世那都是要受到嘉奖的存在。不说什么先进个人吧,混得好拿个劳动奖章、红旗手也不稀奇。
    “嫻明吏理,律法信手拈来?”张巡要得就是老判官,经验越足越好。
    “委实如此。”姚燧今儿也算是破例了,继续夸。
    “那这位何荣祖多大年纪?”一直只听只看的张榕,突然间张口搭了一句。
    “年近古稀。”具体几岁,姚燧是不记得了,只记得何荣祖比自已还早出道十几年。
    “——”一听马上要七十了,张榕顿时有点扫兴的意思。
    他瞧见自己老子张巡对这个何荣祖十分在意,又见老师姚燧也是连番夸讚,还想看是不是把人扒拉到东宫官属来呢。哪怕四五十岁,也挺好的,对於高级官僚而言,四五十岁还大有可为。
    “哈哈。”张榕是张巡的好大儿,最近张巡又比较关心孩子的学习,单瞧张榕的模样,就猜到张榕在想啥。
    也是个好小子,这就开始准备挖老子的墙角了。但这也没什么,本来就要为东宫储才的。皇帝继位,有潜邸的人手可用,对於稳定继承初期的朝局有益。
    “前宋国事混乱,法令不明,新朝建立,须得约法三章。”张巡本来想摸摸好大儿的头,但考虑到好大儿似乎早上梳头用了髮油,最终还是放弃,转而同姚燧继续对答。
    “亦是国家典明刑罚之要务。”姚对此只是微微頜首。
    司法权是国家最重要的权力之一,新朝新气象,编纂符合自己统治理念的法律,是统治者必须推动的工作。
    “好。”
    从侧面了解了一下何荣祖,请老师吃饭的活动也来到尾声。瞧见大伙儿的饭碗基本空了,张巡才说自己吃饱了,换漱口的茶水来,再送香片压口。
    张巡放下筷子,不论是姚燧,还是张榕,都立刻放下筷子。侍从端来毛幣脸盆,给大家擦嘴洗手。临出门,张巡还让两个好大儿送一送自己的老师。尊师重道嘛,老师用心教,咱们就得好好的感谢。
    等把人送走,张巡就到了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的环节。在廊下散步,原本想著说是不是下午直接让何荣祖等三人插队,今天下午就召对。
    转念一想,下午才召对,显不出咱们对於法治,对於明定法令的重视。让大伙儿知道,张巡不搞什么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的垃圾玩意儿。
    就律令条条,明明白白告诉你干啥你就犯法了。
    吩咐值班的张,明天给何荣祖三人排第一个。如此,便可体现张巡本人的重视了吧。
    不对,张巡一拍手。
    也是最近皇帝做得久了,有两年没做节帅了。要是放到以前做节帅的时候,一饭三吐哺,一沐三捉发的事张巡都做过。湿著头去见贤良,光著脚去接壮士,那真把姿態做足了。
    怎么现在做了皇帝,反而“矜持”了呢?在对待士人上,固然可以厚恩厚赏,封官许愿。但真心换真心之后,再加以恩赏,其效果肯定更上一层楼的。
    走走走,直接备马,去京兆府安置何荣祖三人的地方。虽然不需要倒履相迎,但至少做出“三顾茅庐”的姿態不是。
    二百骑从护翼著张巡就往京兆府跑,然后张巡就突然间出现在何荣祖、宋秉孙、宋宪三人面前。不必说,当瞧见大股精悍的夷丁突骑站到门口和院前,三人就知道有身份不凡的人前来会见。
    一开始几人还以为是某位宰相亲自来了呢,等通传说天子驾临,三人惊讶万分,快步到屋前来拜。
    张巡打量他们,他们也暗自揣度张巡,首先瞧见的何荣祖,头髮已经白,確实是六十多岁的老头了。宋秉孙也没好到哪里去,两鬢已经灰白,束髮也是斑白,算算年纪也五十多咯。倒是宋宪看著还算年轻,约莫三十岁上下,扶著他爹行礼。
    没有要求磕头,正常也就是需要行大礼的场合,才会用得上叩拜的礼仪。平时低个头,鞠个躬,不一直平视张巡就行了。
    “误,诸位先生不必多礼。”张巡连忙上前。
    “谢———”
    “听得京兆府稟呈三位先生抵京,未能远迎,还请原谅则个啊。”没等人家谢,张巡就走到人家面前把人扶起来,漂亮场面话更是张口就来。
    至少第一次打照面,张巡这种纤尊降贵,礼贤下士的状態,三人是非常欣赏和欢喜的。三人都有自己看家的本领,属於是肚子里有文武艺的。正常应该是他们兜售给帝王家,但现在帝王亲自上门求拜,感觉不一样。
    重视!
    就这么简单,往大了说那就是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君。往小了说,就是刚刚提到的真心换真心。
    对张巡第一印象非常不错的三人,引看张巡往屋里坐。不必说,自然是张巡坐主座。
    等张巡坐下,三人才落座的。张巡亲顾他们於草庐之中。他们不能真拿自己当大菜啊。
    真的太过於拿捏身段,保不齐最后被细细的剁成了臊子,下去拌鸡食。
    先聊住在这里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吃穿住行什么的,张巡就在现场,帮他们立刻解决。
    再问来得路上情况如何,地方上所见所闻之类的。沿途的驛站招待如何?有没有尽职尽责的调拨马匹车船?
    等把閒话扯完了,最终才拋出新编《大寧律》一事,请教诸位。
    其实已经到了京兆有两天的三人,因为住在一起,早先互相介绍交流过了。得知都是干提刑的,而且宋秉孙·宋宪父子还是宋慈的子孙,家学渊源,三人就清楚这是要搞律法相关的事。
    现在张巡一说开,三人纷纷点头,表示可以。受命编纂法令条文,那肯定是要青史留名的。尤其是已经六十多的何荣祖,没想到自己临了临了,还能碰上这等美事,內心十分欢喜。
    “三位先生不妨说说,这律令首重—
    “臣以为,当重简便。”本身就是带寧臣子的宋秉孙最先开口。
    他的想法直白得很,就是高祖入咸阳一一约法三章。不要颁布太多太多的法律条文,管的那么宽,那么多。仅把最重要的地方,用法令做好约束即可。
    因为法令过於的森严,会让老百姓无所適从。秦律就是如此,甚至以法令的形式规定了学徒要给师傅打几年白工,送多少学费,不能多也不能少。
    搞得这么严格,是不適配如今这个生產力水平的。师傅有手艺,他爱教谁教谁,爱收多少学费收多少。这都不应该是法律应该管的,已经开始压抑正常的人性,真就是把每一个人都物化成零件,协助带秦的车往坡上开。
    成千上万条法令,並不能说明你的社会並並有条,秩序並然。
    “嗯嗯嗯.”张巡能懂,法律只需要作为最低的道德標准即可。
    剩下的就看社会的自由竞爭,公序良俗之类的氛围。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后世小政府主义的部分內容。朝廷只需要制止暴力,维持基础秩序,剩下的交给社会自己来。
    反正就那几百条法令,老百姓一看就懂,剩下的法无禁止即可为。
    自由了点·.——
    怎么感觉和带寧的国情,是配套文不配套的。
    “臣以为,法令首重平抑。”宋宪和他爹的想法似乎不同。
    他的想法是法令是朝廷官府的暴力机器,体现封建皇权的统治意志。那么就要充分的做好大棒的角色,法令(皇权意志)之下,人人平等。
    你冒头了我就要打,不论你是豪强富户,还是一般的升斗小民。不允许你做刺头,不充许你过分的伸张自己的权利。
    老老实实地服从朝廷的法令,用法令来治理整个国家。实际上就是加强官府的权威,让官府在治理地方的时候有法可依。
    当然后续还得有法必依,能不能做到那就是另外一个层面的事了。反正宋宪的想法是法律並不是为了保证公平,也不是为了实现公平,是为了调整出一个有上下尊卑秩序的社会。
    高贵如亲王,卑微如奴婢,都在平抑调节的法律框架內,谁也別想跑出这个代表皇帝意志的框架。
    “何先生可有教我啊?”张巡对於宋宪的想法,也是有些赞同的,但那完全出於咱们自己的屁股,还是得偏听则明。
    宋秉孙和宋宪是嫡亲的父子,乃宋慈以来一脉相承,都有不同的看法,论是何荣祖这个北边来的老按察使。
    “不敢不敢,老夫以为,法令一说,首在启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