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1章 681.纵放张珪爭河北

    第681章 681.纵放张珪爭河北
    回到开封,张巡且歇了一夜,原本想著转天起来召见那个齐伯恆。结果觉还没睡安稳,半夜就被人把门敲得邦邦响。
    海都入关!
    嘴,一听是这个消息,张巡连忙披衣起身。左右进屋,为张巡点燃灯火,安置炭盆。
    就著並不亮堂的微光烛光,张巡看到了从雄州阿术处送来的急报。海都和乃顏引至少七八万骑入关,已破遵化,迁安和古北口,正在幽州以东行劫。
    一目十行扫完,张巡又非常细致,一字一句的把急报再瞧了一遍,这才放下急报。
    其实没什么需要沉思的,早就知道海都今冬要来。以前只是不知道海都是取宣府1
    一怀来一线,还是蔚州一一飞狐陘一线,抑或是如今的古北口一一遵化一线。眼下知道了,
    那就是知道了。海都的攻略目標必然是大都,不可能舍了大都,直往山东济南来吧。
    再者就算来也不十分害怕,由於黄河的全面北导,今年黄河到现在还只是有薄冰,尚未全面封冻。没封冻的黄河就是天险,人马难逾。
    等水再流个十天半月,彻底平稳之后,估计才会水面封冻,可隨意践踏。那时候海都入寇的消息,早就沿著黄河传遍了,烽埃寨堡万分警戒。
    既然如此,就等天明之后,再召眾人前来商议吧。
    没想到张巡才把侍卫亲军们打发出去,外头就听到叶李的拐杖拄地声。张巡连忙起身,叫外头再送一个炭盆进来,专门搁到叶李的脚边。叶李这风湿老寒腿,想要治好是基本不可能了,如今也就是缓解病痛罢了。
    “先生怎地来了?”张巡把自己的炭盆先搬给叶李,要说不说河南开封的冬天,確实是比杭州冷的。
    不是说什么乾冷湿冷,在如今这年头房屋保温水平普遍较低的情况下,你就算是在广东,一道寒潮衝过来,照样会冻死人。明末就有广东下大雪冻死人的记录,冷就是冷,没必要爭我这最冷,能冻死人。这也不是啥值得骄傲的事,都冷。
    “正好听闻有河北急报来,寒夜难眠,便来瞧瞧。”叶李也不推辞张巡搬来的炭盆,
    他那腿確实冻得打哆嗦。
    须知他的护膝和褥子,都是虎皮的,但没办法,锦被也治不了他那老寒腿。唯有靠近炭盆,暖和了才不觉得难受。
    “倒也无甚大事,海都三日前入关了。”张巡把急报递给叶李。
    “大都尚未分出胜负,海都便已入关,真非好事啊。”叶李可能有点老眼了,就这灯火看得也很慢。
    “那阿术说的倒是好听,依託重镇,层层阻击。失了大都,人心散了又当如何?”张巡一开始因为下怜吉岁哭得极惨,当场答应了支援,甚至把张楨派去了漕州。
    等叶李从洛阳回来,张口就问如果大都失守了,河北的汉世侯还会为真金拼死作战吗?好问题,真是好问题,阿术的层层抵抗,是建立在他的军队和汉世侯都一城一池不让的基础上,硬生生的拖死海都。
    细想想,一旦大都失守,河北汉世侯的人心必然出现动摇。其次是海都为啥要一座城一座城的啃硬骨头?海都全骑兵,他文不是傻得儿,死打城池。遇到坚城就留下二三千骑,足以截杀所有城內外沟通的人员。
    之后就困城唄,反正城內大概率也没有击破三千铁骑的能力。约等於围城,围上半年,人心动摇,粮食將尽,破之不难。
    除非真金就在这座城池內,那海都百分百会死磕这座城,死再多人也不吝惜。先前忽必烈在大都,海都就持之以恆,坚持不懈的南下,削弱大都周围的生產力和人口,一步一步的勒紧大都的上吊绳,令忽必烈左支右出。
    打死真金及其子嗣,海都的全蒙古大汗之位,便算是彻底坐稳。他就不需要硬啃什么骨头了,从容收兵,通知各蒙古汗国,共尊一主,在哈拉和林建立统治即可。
    下面的仗甚至都不要他亲自来打,就像当年成吉思汗任命太师国王木华黎一样,命一大將南下,夺取北中国。
    譬如乃顏等东道诸王,不就想要建立新的汗国,夺取大片的份地和投下户嘛。封乃顏做太师国王唄,让他率领东道诸王的部队,进战中原。
    等西道各汗国宗王们认可了海都的全蒙古大汗之位,他甚至可以发起第二次长子西征,去找斯拉夫人或者波兰人的嗨气。也可以对埃及马木留克王朝发动进攻,上一次埃及得胜的便十分艰难,下一次或许就没有那样的好运咯。
    只要还有足以令蒙古人劫掠財富和人口的土地,能让蒙古的战爭机器继续滚动,那蒙古或许还有更上一个台阶的可能性。
    蒙古嘛,只要还能抢,那刀子就能够长期保持锐利。等文明区域都抢完了,投入到那些穷乡僻壤的军事资源得不到丰厚的回报时,恐怕蒙古的战爭机器就得玩完咯。
    “至少眼下咱们知晓其动向,並非茫然。”张巡敲了敲桌面上的急报。
    “职以为,可派人招抚河北军將。”叶李显然对真金和阿术的计划不看好,已经得为之后的战斗做准备了。
    河北汉世侯没有了大都的屏翼,必然是要找下家的。下家就两个,一个海都,一个张巡,无非是二选一的问题。在拥铁骑十万的海都,和拥北伐雄师百万的张巡面前,河北汉世侯没有任何骑墙的资本。
    非此即彼,任何骑墙派,都会在第一时间遭到两家的痛击。反倒是投靠的早的汉世侯,可以为海都或者张巡引路嚮导,成为带路党,在新势力集团中获得自己的位置。
    选海都?还是选张巡?
    “节帅可还记得张弘范?”叶李提到了一位张巡的故人。
    “那廝”提起张弘范,张巡就想起了抵死断后的马雍马大哥哥。
    不过张弘范是那个差点被马雍打死的,硬要说张弘范在张巡这儿,也没有血债。马大哥哥战死,乃是为唆都之子百家奴的骑兵攒射数箭,又手托千斤闸,最后气血两尽而阵歿。
    现在提及张弘范是怎么个说法?自从被马雍推挤进零下好几度的冰河之后,张弘范似乎就从元军中消失了。估摸著是受了重伤,这辈子都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上马搏战,左右开弓了。
    “弘范二三年前早亡,如今是其子任事。”叶李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可能是进攻洛阳时,俘虏了一些元朝官吏,他与之攀谈。
    “张。”张巡知道这號人。
    “正是此人,此人现下就在开封。”叶李给出了一个张巡才知道的消息。
    “竟有这等事?”
    张弘范是在家病死的,按照蒙古的规定,其子张虽然袭职,但不能够袭原职,只能降二等承替。於是任宿州万户,正好他爹张弘范给他这一支挣得那个万户就在毫州、宿州。祖父张柔挣得万户在保州,没有给张弘范袭。
    宿州既不在张巡的进军路线上,也不在李让的进军路线上,所以张在瞧见左右郡县飞也似的降伏之后,立刻往省城开封退,
    退到省城瞧见也速迭儿只准备跑路,並无坚守的意志,他十分看急。可手里拢共二千人不到,他爹在常州输得老惨了,本钱基本赔光,现在就剩这点人。还是回了河北之后,
    招募补充的结果。
    不仅人数少,战斗力也远不如当年。可叫张直接跑路河北保州,他又不乐意。回了保州也没他的家业,最终他率兵去投在洛阳的参政姚燧,准备观望河南情势。而且他在洛阳,就不算弃守自己的讯地,以后说起来也有藉口。
    后面的事就都不必赘述了,元军在河南、山东一带的统治土崩瓦解。王安节又率兵来攻洛阳,数万大军攻城,咚咚咚三通鼓,城破。张成了王安节的俘虏,因系带元在任官员,和姚燧等人一道绑了,献来开封。
    彼时张巡正在忙活派遣张楨北上一事,回应下怜吉岁的援救请求。一直没得空,稍坐下来,河南的黑豆就收穫了。张巡又接连巡视各所各堡的仓,確认数以十万石计算的黑豆,都屯在军仓之中。
    安心下来,看了一天黄河放水,就到现在了。
    “不妨允诺其一二,再纵其归巢。”叶李直接进言。
    “放虎归山?”张巡下意识就来了这么一句。
    “王安抚手下败將,何堪言虎?”叶李没想到张巡还觉得张掛是一头虎。
    其实真不算,张的本事不在战阵上,虽然他也有几分勇力,但更多的精力投身到了元朝中枢的政治斗爭中。以至於他们家最后被杀了全家,张的五个儿子一个都没倖免,
    妻女还做了別人的贱妾奴婢。
    “也是”单把张放回去,人家真能说服保州张家投带宋?
    “总要试试才知。”
    “是,派人去把这个张传来。”张巡和叶李聊了大半夜,这会儿天都蒙蒙亮了。
    命厨下传来米粥点心,给叶李做早饭。张巡不行,张巡得吃烙饼,还得沾点荤腥。毕竟张巡早起不是练剑就是放弓,这都是保命的本事,不能放下。白天还有一整天的公务军务要忙,不结结实实吃点,真扛不住。
    就传饭吃早点这会儿,张被人从城內带到了帅府行辕。及至出现在张巡面前,不得不说一句,这人是如今这个年代標准下的帅哥。
    两臂修长,虎背蜂腰,有长髯,美鬚髮,大眼晴炯炯有神,一点儿不因为拜见张巡而卑微拘谨什么的。
    到底是出身怯薛的公侯子弟,歷史上最终封到恆阳忠献王,巧了不是,和秦檜一个諡號。
    “可曾用饭?”引张巡就著烙饼,正在喝汤,饼不是李淑真烙的,许久没吃著还真想念“未曾。”张还没睡醒,被人叫起来,说是张二节帅传他,他还以为什么事,结果到了现在张巡问他吃不吃烙饼。
    “坐下一道吃饼。”
    “谢节帅。”
    既然是请吃饼,那肯定不是要杀头什么的。张很清楚自己老爹张弘范在常州没血债,甚至还差点赔在了常州,那心中坦荡荡的,坐下就吃。
    瞧见他这模样,叶李点点头,又冲张巡眨眼。这么能吃的一个人,那必定是想活,不想活的哪里还吃的下啊。
    “这个你瞧瞧。”张巡復又把急报递给左右手都是白麵饼的张掛。
    做俘虏这两个月,张掛吃得全是小米饭或者黑豆饭,吃得他牙都鬆了。这会儿有白麵饼吃,能不香嘛。张巡把急报递给他,他甚至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取捨左右手的饼。
    最后放下左手的饼,一边往嘴里塞,一边看。看到一半,那塞饼的手终於顿住了,甚至忘了咀嚼。
    “幽州危急,大寧宫有警,保州怕是也不可久存了呢。”叶李先替张巡试探张的想法。
    “阿术元帅就在雄州,只需回镇大都,凭藉大都高墙,贼子海都绝不能破。”张干怯薛出身,知道大都城墙非常宏伟,还有一定数目的仓屯。只要守到开春,海都和乃顏就会退兵。
    “大都可乱著呢。”叶李復又向张讲述阔里吉思同蒙古色目军的爭斗,一直到现在双方还在大都內订。
    张还以为大都那边的兵乱已经镇压了,现在大都进不去,真金可就危险啦。
    ......”
    张先是猛地嚼了嚼嘴里的饼,之后又停了下来,陷入沉思,不知如何是好。
    “我这饼不可白吃。”等他想了片刻,张巡终於出声。
    “什么?这———”张一时间並未听懂张巡的意思。
    “大都剧变在即,汝当思前路啊。”叶李復又出言,循循善诱。
    “不不不,我张氏三代奉元,祖父有功国家,號为拔都—”说著说著,张突然没了底气。
    不单单是因为张巡和叶李盯著他,示意他有话继续往下说啊。还是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忠元,那也得有个元在,他才能继续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