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7章 657.良辅决死未冲透

    第657章 657.良辅决死未冲透
    张巡本队四千余眾同舜山上猛衝而下的八千眾,对安西军形成了两面夹击之势。真到东西两面声闻,烟尘四下飞起的局面,便是步兵合围上来,也同样有震骇敌胆的效果。
    骑兵出阵,溃散而回。步兵迎战,节节后退。安西军的兵士虽然只能望见自己左右方圆数十米的情况,但大多能够感受到己军正处於劣势。
    毕竟宋军从列的“忠诚中某”、“侍卫马某”的红旗,是步步紧逼,越聚越多。每一面旗帜,都意味著有一个指挥的宋军,已经杀到了安西军的面前。可能是骑兵,可能是步兵,正在疯狂的挤压著安西军的方阵。
    偏偏宋军不是四面合围,而是东西夹击。两边都在往石抹良辅的中军突进,很快的,
    安西军就从()的状態,变成了()()的状態。
    似这等状態,一个不好,中军为对手打破,那左右失联,剩下的便是追亡逐北。
    原本还能够环列大阵,遮蔽己军的色目、回回、蒙古骑兵们,此时约有一半已经散乱不堪,失去斗志。有的在往济南城逃奔,有的在盲目的寻找自家的大队,还有的甚至反衝已军,试图避入安西军的方阵中。
    乱了乱了,乱起来了。
    位於安西军阵中的石抹良辅虽然內心已生惊慌,但仍旧没有丧失斗志。若他是个脆弱之辈,绝不可能从襄阳绞肉机內脱颖而出,也不可能率领二万眾自陕西京兆府一路驰来,
    支援河南中州的战事。
    在中国人的传统心理上,中原就是国家、社稷、王朝、政权的代名词。这块有文字记载以来,已发生过四百多次战爭的土地上,正在爆发规模空前的大决战。
    能够不避艰险,数千里驰来山东,石抹良辅很清楚一句话“得中原者,得天下!”。
    如若元军在山东、河南一带败了,那就有可能彻底失去中原政权。
    必须死战!
    眼前的局势,虽然处处危险,但有一点是確定的,那便是百万宋军的统师张巡,只率领四五千眾正在向自己猛攻而来。
    身周只有数干人的张巡,那就是机会。
    只要击破了张巡一部,甚至都不需要击杀张巡,至少今天这一仗,还能够有转败为胜的可能。到时候驱败兵过黄河,一样可以席捲淮南,威凌江东。
    你说什么阿术元帅为何还不驰援而来?什么济南城內火起,高呼张二节帅已进城?什么山东元军顾及私產,不肯出战?
    那都是其他的事了,虽然都是顶顶大事,可石抹良辅完全来不及考虑这些。临战,脑子里的胡思乱想都得去掉,绝对不能够再有旁的念头,就是战。除此之外,別得一概俱无。
    能被带元任命为所谓的四川、汉中招討使,石抹良辅自然是有一標精锐人马的。其祖上石抹也先虽说是匹马去投成吉思汗,可等打回辽东老家,就掌管了族中的部落人口。不比蒙古千户们各有千帐,乃至数千帐。石抹良辅的家业小点,传到他这,就大几百帐。
    几百帐就是几百个基础战斗单位,虽然理论上是一帐出一名骑兵,但伴隨著蒙古入主中原,这些军民一体的部眾,也渐渐不堪战斗。
    目下环绕在石抹良辅身边的约二百骑,就是石抹良辅最大的本钱。几百帐部眾里跟看他转战南北,一路干到招討使的本钱。
    虽然不是人马具装的精锐甲骑,却也是弓马两便,能骑善射,抢起骨朵就能砸死人的悍勇老兵。
    现在怎么办?
    摇动中军大旗,喝令各队人马严守阵地,死战不退。留副將和亲信守住中军大,石抹良辅自己亲策战马,以二百精悍骑兵直突张巡的面门。只要能够逼退张巡,让张巡徐徐后撤,那原本一往无前的宋军,就会攻势受挫。
    將是兵之胆,张巡更是宋军之胆。为什么张巡要令自己最亲厚的一门堂兄弟背负大旗,隨队突进?就是因为魔下只有四千人,打不了旷日持久的绞肉战,全爭一口气,贯阵破军,杀透元营。
    杀透了就贏,杀不透?来之前赵孟说的“不妥”,就不妥在此处。
    不妥之后,便只能退保舜山上的小寨,依靠土木工事,坚守二至三日。由叶李督率的后军大队人马赶到参战,以图改变战局。
    石抹良辅要动,就得稍加部署。他的目的是打胜仗,不会把二万大军凭白丟下来,不管不顾,自己逃命。自然的,令旗摇动,人马分列,都被站於高车之上的张巡瞧得分明。
    多少年从戎礪马,张巡对於元军的熟悉,完全不在忽必烈之下。才见得石抹良辅喝令诸队死守阵型,张巡便立刻意识到元军某一部分要放手一搏了。
    虽然不確定是搏在哪一处,但这一搏是必然的。唯有在局部获得巨大胜利,牵动全场,才有可能改变这种处处被动挨打的局面。
    也就是一念之间,张巡便通透了,这会儿战场上能搞出巨大胜利的,唯有自己而已。
    好好好,衝著我来是吧。今儿谢拉不在,张巡也根本没在怕的。十个同生共死的手足兄弟,直可笑傲上万心怀异志的大军。
    况且咱现在有四千多手足兄弟,什么人马衝来,都冲不开张巡面前的人墙。
    果不其然,对面元军营中一阵鼙鼓声,很快便分出一標人马来。远远望见,不过百数十骑,也可能再多些。气势谈不上多惊人,不过比之先前那些徵召来的色目、回回军户兵还是要强上一大截的。
    张巡手一挥,並不召唤那些正在和安西军作战的指挥撤回。只是遍观层列在指挥车前后的忠诚军中营二指挥,八百步卒叠成阵势,如山一般。
    我倒要瞧瞧,他石抹良辅怎么冲的动。
    天底下確实没有冲不开的步兵方阵,同等训练水平、士气、军餉、人种,反正什么都同等,甚至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步兵和骑兵,就是骑兵强,什么环境下都是骑兵强。谁叫骑兵能下马,步兵不能卸大腿呢。
    只要骑兵捨得一换一,或者一换二,就是把步兵用铁水焊死在地面上,上半身血肉也会被骑兵冲开。就这么篤定,没什么好质疑的。
    马怕?把宝贵的战马眼晴蒙上,当一次性用品,创死就创死。
    人怕?前提条件就是步兵人不怕,骑兵人也不怕。骑兵怕了?那瞧见骑兵衝过来的步兵肯定更怕。
    “不必竖盾。”张巡瞧见两名侍卫亲军举著大盾要上车,当即拦住。
    就让这八百忠诚军中营的兵土,清楚的瞧见张巡就立在他们身周百米处,张巡与他们同在。只要他们不退,张巡就绝对不会退。
    怕什么韃子的箭矢?这也怕那也怕,那应该躲在杭州的温柔乡里,抱著歌儿舞女醉生梦死。来北什么伐?
    既然来了这战场,就没什么好怕的。这点胆量都没有,数十万官军,数千万百姓,如何把身家性命託付给张巡?
    且不说他石抹良辅的骑弓有多远的射程,单单是叠架在张巡面前的忠诚军,就厚有数十米。安西军除非是紧贴著忠诚军的枪尖射箭,否则百米以上,基本隨缘。
    百米以上,还精准无比的,各个都能上史书。比如带元自己的哲別,一箭射死了成吉思汗的黄嘴白马。又比如东汉末年的吕布,可以射中大约一百五十米开外的大戟小枝。
    有这水平?还能够埋没在石抹良辅的魔下?早就在襄阳绞肉大战里边出头,不说成为怯薛吧,一个千户百户总能混上。
    近了!
    愈发近了!
    石抹良辅这一標骑兵,俱不用弓矢,只是预备要盪开张巡面前的步兵。平举马枪,寒光凌冽,摄人心魄,单单是对打照面,就足够令一般的步兵胆寒了。
    可惜他们撞上了张巡的忠诚军,二百元骑当然不会极限一换一,用一吨重的人马去撞宋军。凭藉高超的马术,摆著马枪,一路衝到宋军面前十余米,才拨转马头,朝两翼分去。如怒潮拍石岸,进发自如,骑兵分作水。
    滚做大小水珠的元骑,衝出去数百米后又匯聚成两股骑兵,兜转圈子,重立於石抹良辅旗下,再冲第二个对合。
    不杀二百个对合,叫什么好骑兵。
    暗呼了一声真是好兵!石抹良辅紧握马韁,低头再冲第二个对合。用人马血肉直接撞阵自然可以,但尚未到那个时候。通过骑兵极其强大的压迫感,夺人的气势,不断地邀击到宋军阵前。
    一次宋军能顶住这个心理压迫,两次宋军能顶住这个心理压迫,三次四次,乃至於五次十次呢?
    越冲,这个心理上的压迫就越重。便是一等一的强军,在这样往復循环的衝锋压迫下,也会有人出现心理崩溃的情况。
    人就是人,不是毫无感情的机器。
    就赌是宋军精神先挨不住,还是元军的马力耗竭。隨便哪一方不支,胜负便会快速分出,进而形成局部优势。
    虽然张巡距离这二百元骑有百十米遥远,仍旧为他们冲贯而来的气势所影响。和先前那些游弋在宋军周围,只是大声怪叫呼喊,或者隨意射箭的军户骑兵不同。这些元骑,是真的“杀人机器”,见惯了生死,早就把命交了,唯知搏战。
    心中默念坚定守住,张巡面上神采分毫不变,真有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的气相。
    再是紧张的宋军见此,也不由得心中再生出一番胆气来。俺们张二节帅就在阵中,有他在,天底下还有甚么可怕?
    不存在的!
    此时后阵的宋军神臂弓手也迎了上来,虽然不过三百之数,但各个能张硬弩。任由元骑冲贯而来,压迫宋军,那是决然不可的。
    既然你来冲我,那我就要射你。
    第二阵再冲的元骑,直接遇上三百支弩箭。虽然因为高速的机动,没有造成巨大的杀伤。可箭来就是要收割性命的,到底有四五骑落马。
    四五骑不多,石抹良辅能来几个四五骑?
    本钱小,死五个就得大喘气。
    等到第三阵再来,宋军的步阵仍旧是不动如山,坚实如岸。石抹良辅掌中的韁绳都快被他出水来,又被射倒了五六骑,这才多久啊?且不提这两冲的战死,单单是己方人心上的波动,就会带来不可预测的后果。
    容不得半分犹豫,石抹良辅当即下定决定,口中哨声大起。原本的邀击换成了撞击,
    用血肉之躯去撞宋军的军阵。马前步兵,只要阵形被破,那便处处都是破绽。
    肩並肩依靠,能够给人提供莫大的勇气。背对背团聚,能够叫人横生十分的豪胆。四下无援,形同孤立,则必生慌乱。
    闻得哨声,十余骑元骑顿时加速,超出石抹良辅等大队至少数十米。人马垂首,只是加速,剩下的全都交给天老爷来判定。
    十余骑猛贯入阵,摧枯拉朽,登时凿穿三排宋军。连宋军拄地的长牌,都碎裂开来,
    破的满地皆红。当然,元军人与马,也砸落在地,在人,在牌,有的完整,有的大块。
    “斩张巡首级者,拔入宿卫,赏五千万!”
    左右包夹石抹良辅的亲兵大声呼喝,率领元骑杀入阵中。宋军阵营虽破二三口,但斗志分毫不灭,大枪挺起攒刺,尾隨而来的十余元骑,泰半捅穿。巨力回传,宋军枪手各个双臂骨折,滚倒在地。
    再冲,衝到张巡面前了,只有区区几十步而已,
    石抹良辅只觉浑身是胆,挺起马枪,就对著高踞指挥车上的张巡。他的眼中別无他物,唯有张巡首级尔。
    层列宋军如何肯应,有枪挺枪,有斧挥斧。说时迟,那时快,二柄长枪先后刺到。石抹良辅架开左枪,盪走右枪,面前不足三十步便是张二。
    未及他舞枪迎来,侍立於指挥车前的炮手军,点燃左右数杆大號炮,数百枚铁弹泼面打去。石抹良辅及侧近从骑,周身打烂蜂巢,立时死透。人马户体,復又前冲十余步,几乎是在张巡面前停下。
    面上也中了三弹的石抹良辅,瞪著独眼,跪於车前,以一种无可描述的眼神,死死盯看张巡。片刻之后,生机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