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夷使折冲,海权之争

    第403章 夷使折冲,海权之争
    天启二年。
    正月初九。
    北京城。
    元宵的欢腾仍未散去。
    东直门内的街巷里,灯笼依旧高悬,小贩的吆喝声、孩童的笑声与偶尔响起的爆竹声交织在一起,连空气里都飘着炒栗子与元宵的甜香。
    可这份热闹,却半点没渗进西夷使者所居的会同馆。
    驿馆内的庭院静得能听见风吹过廊下灯笼的轻响,正厅的门窗紧闭,连值守的驿卒都敛声屏气,显得分外郑重。
    正厅内,司礼监太监王德化端坐在靠窗的椅子上,一身太监蟒袍衬得他面色沉静。
    他手中捧着一杯刚沏好的雨前龙井,茶盏的热气氤氲着,却没碰一口。
    此次随礼部主客司郎中杨弘备来商谈通商,他的任务不是“谈判”,而是“监察”。
    陛下临行前的叮嘱还在耳边回响:
    “杨弘备老成,但礼部官员素来多顾虑,你去盯着,看他们有没有瞒报、有没有怯场,西夷说的每一句话,都要原原本本地记下来,不许有半分偏差。”
    王德化心里门儿清。
    上回李明探得西夷要割地、通婚的消息后,陛下虽震怒,却也留了个心眼。
    毕竟西夷亲眼见过元日大阅的军威,明知大明国力强盛,还敢提那般狂妄的要求,实在不合常理。
    皇爷疑心其中有诈,要么是李明探听得不够细致,要么是西夷故意放话试探,所以才派他这个“御前近臣”来,再探虚实。
    “杨郎中,时辰差不多了,该请葡萄牙的艾儒略先生进来了。”
    王德化放下茶盏,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他目光扫过厅内。
    案上摆着纸笔、算盘,还有一份标注着“通商口岸、关税额度”的清单,都是杨弘备提前准备好的。
    杨弘备连忙点头,对着门外吩咐:
    “请葡萄牙使臣艾儒略使臣。”
    不多时,身着丝绸汉服的艾儒略便走了进来,他的碧眼金发在室内的光线下格外显眼。
    “见过杨郎中,见过王公公。”
    艾儒略躬身行礼,汉话比上次流利了些。
    “使臣不必多礼,请坐。”
    杨弘备抬手示意,待艾儒略坐下,才开门见。
    “今日请使臣来,是想与贵国商议通商的具体事宜。
    我方已拟定了初步方案,先生可看看,有什么需要商议的。”
    说着,便将清单推了过去。
    艾儒略拿起清单,目光快速扫过“通商口岸仅限天津”“关税按货值抽十税二”“葡船岁入增至五艘”几条,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他放下清单,语气带着几分试探:
    “郎中,天津口岸固然便利,可我葡国商船多从澳门出发,若只许在天津停靠,航程太远,成本太高。
    不知能否……开放广州口岸?
    另外,澳门之事,贵国能否正式承认我方的居住权?”
    杨弘备心中早有准备,脸上却不动声色:
    “使臣,天津是陛下钦定的唯一通商口岸,此事没有商议的余地。
    至于澳门,当初是暂借贵国停泊船只,并非割让,居住权之事无从谈起。”
    王德化坐在一旁,身侧的文笔太监则记录两人的一言一行。
    艾儒略没提“殖民合法化”,只说“居住权”,比上次李明探得的诉求收敛了些,看来西夷确实在试探。
    他没插话,只静静听着,连艾儒略语气里的犹豫都没放过。
    接下来。
    双方进行了坦率的交流,充分交换了意见。
    之后几日。
    王德化跟着杨弘备,又分别见了西班牙使者贝纳维德斯与荷兰使者迪亚兹。
    贝纳维德斯没再提“通婚”,只反复强调“马尼拉与漳州、泉州的航线更近,若开放这两处口岸,白银与货物的周转会更快”。
    还隐晦地表示“西班牙可提供美洲的玉米,作为通商的‘礼物’”。
    迪亚兹则更直接,虽没敢提“割让澎湖”,却坚持“厦门、金门的地理位置更适合作为贸易中转站”。
    并且希望在澎湖如葡萄牙一般,拥有居住权。
    还说“荷兰的造船技术领先,若能合作,可帮大明改良战船”。
    每一次谈判,王德化都一字不落地记着。
    西夷的诉求确实比上次“温和”了些,那些触及底线的“割地、通婚”没再提起,转而聚焦在通商口岸、关税、船数上,还隐隐透出“用技术、作物换便利”的意思。
    可越是这样,王德化越不敢掉以轻心。
    西夷这般“让步”,到底是真的服软,还是想先稳住大明,再图后续?
    待几轮谈判结束,杨弘备看着记录,面露难色:
    “王公公,西夷虽没再提过分要求,可开放其他口岸、降低关税的诉求,依旧超出了陛下的底线,咱们也不敢擅自答应啊。”
    王德化点点头,将自己记录的册子拿出来,与杨弘备的核对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才说道:
    “此事确实不是你我能定的。我这就将谈判的详情整理好,入宫面圣,请陛下决断。”
    他心里清楚,这些看似“温和”的诉求背后,依旧藏着西夷的贪婪。
    开放广州、漳州,便是想靠近江南的丝绸、瓷器产地,降低成本。
    改良战船,怕是想摸清大明水师的底细。
    这些,都得让陛下亲自判断。
    当日午后,王德化便带着两份记录册,快马加鞭赶回皇宫。
    此刻的大明皇帝朱由校,正在批阅着奏疏。
    “陛下,王德化回来了!”
    殿外传来魏朝的轻声禀报。
    朱由校放下朱笔,指尖在奏折上轻轻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让他进来。”
    不多时,王德化便快步走进暖阁。
    他进门后,连忙跪倒在地。
    行礼之后,这太监便双手高举着两份泛黄的记录册,声音带着几分急促:
    “启禀皇爷,臣已将与西夷谈判的详情记录在册,请陛下过目!”
    “起来吧,不必多礼。”
    朱由校示意魏朝接过册子,目光落在王德化微汗的额头上。
    “看你这般模样,路上没少赶吧?先喝口茶,慢慢说。”
    王德化起身,一脸恭谨的接过魏朝递来的茶盏,抿了一口热茶,才定了定神:
    “奴婢不敢耽搁,谈判一结束,便即刻赶回宫。
    西夷此次的诉求,比上次李主事探得的,收敛了不少。”
    朱由校已经翻开了记录册,开始看里面的内容了。
    葡萄牙的“澳门居住权”、西班牙的“玉米种子”、荷兰的“厦门贸易中转站”,还有三方共同提出的“降低关税”。
    一条条诉求清晰地列在纸上,没有了上次“割地”“通婚”的狂妄,多了几分“做生意”的务实。
    “这才是做生意的样子。”
    朱由校嘴角微微一扬,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李明上次送来的记录,怕是专挑了西夷最过分的话说,那些愿意让步、愿意交换的内容,都被他刻意略去了。”
    王德化闻言,心中一凛。
    皇爷看来已看穿了李明的“小心思”。
    他连忙补充:“臣与杨郎中谈判时,西夷确实提过‘用科技换通商’,比如西班牙愿提供天文仪器,荷兰想展示造船图纸,这些李主事的记录里,半个字都没提。”
    朱由校冷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嘲讽:
    “这些文官,倒是会‘选择性记录’。
    李明所书的,确实是西夷说过的话,甚至是他们心底的念头,算不上欺君。
    可他偏偏把西夷‘示好’的部分藏起来,只露‘嚣张’的一面,无非是想让朕觉得西夷不可理喻,从而打消通商的念头。”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
    “若是遇到个昏聩的君主,怕是真要被他们蒙在鼓里,错过了通商的机会,还得感激他们‘忠心护主’。”
    王德化垂首而立,不敢接话。
    文官集团对“与夷通商”的抵触,他心知肚明。
    李明此举,既是出于自身的守旧观念,也是想迎合朝中大多数官员的想法。
    可陛下却能透过字里行间的偏差,看清背后的算计,这份洞察力,实在令人敬畏。
    “不过,就算西夷收敛了诉求,这些要求,朕也不会答应。”
    朱由校重新拿起记录册,翻到“澳门居住权”那一页。
    “澳门是大明的土地,暂借他们停泊船只已是恩典,‘居住权’看似温和,实则是想一步步将澳门变成他们的‘殖民地’,绝不能松口。”
    他又翻到荷兰的诉求:
    “荷兰想要厦门作为‘贸易中转站’?
    还想要在澎湖获得居住权?
    厦门是福建的门户,澎湖更是掌控通往倭国的海道,一旦让他们在此立足,日后必然会觊觎周边海域,这个口子绝不能开。”
    至于西班牙的“玉米种子”,朱由校倒是多留了个心眼。
    这种作物耐旱高产,若能在北方推广,确实能缓解粮食压力。
    但他也清楚,西班牙绝不会平白无故送出“好处”,背后定然藏着条件:
    “他们愿意给种子,怕是想以此为筹码,让朕开放漳州、泉州口岸。
    哼,想用几袋种子换大明的沿海要地,未免太天真了。”
    其实,葡萄牙,西班牙、还有荷兰的大致情况,朱由校差不多已经调查出来了。
    当然,许多是前世模糊的记忆。
    首先是葡萄牙。
    作为最早踏足东亚的欧洲国家,葡萄牙自嘉靖年间占据澳门后,便将这里打造成了对华贸易的核心枢纽。
    到了现在,他们的商船几乎垄断了大明生丝、瓷器与日本白银的交易。
    他们从广州收购生丝,运到澳门分拣,再转运至长崎,用瓷器与丝绸换取日本的白银。
    随后又带着白银南下,采购东南亚的香料,最后满载而归,将香料转售欧洲,赚取翻倍的利润。
    朱由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们想要的,不过是稳定的通商渠道,只要守住澳门的‘暂借’性质,不让其成为真正的殖民地,便翻不起大浪。”
    至于西班牙,此番前来通商,也是为了做生意。
    西班牙以菲律宾为基地,靠着“大帆船贸易”赚得盆满钵满:
    每年初夏,满载大明生丝、瓷器的商船抵达马尼拉,货物被装上西班牙大帆船,横渡太平洋,运往墨西哥的阿卡普尔科。
    在那里,丝绸与瓷器被转售给欧洲商人,换来美洲的白银,再由大帆船带回马尼拉,用于下一轮采购。
    “西班牙与葡萄牙一样,所求的不过是白银与利润,只要关税与口岸控制得当,便能将其纳入大明的贸易体系。”
    朱由校心中已有定论,这两国虽贪婪,却还守着“做生意”的底线。
    而荷兰,才是真正的隐患。
    不同于葡萄牙、西班牙的“贸易获利”,荷兰人更擅长做“无本买卖”。
    据朱由校所知,荷兰东印度公司不仅派遣武装商船,勾结沿海海盗,走私大明生丝。
    还在南海劫掠西班牙、葡萄牙的商船,抢夺货物后,再以低价转售,填补自身货源的不足。
    “他们想要澎湖的居住权,可不是为了通商?而是想卡住东亚贸易的咽喉!”
    朱由校的声音带着几分冷冽。
    “一旦让荷兰在澎湖或台湾站稳脚跟,他们便能以之为据点,肆意劫掠大明商船,甚至封锁沿海航线,到时候,损失的可就不止是关税了!”
    将事情都想明白之后,朱由校转头看向王德化,说道:“你即刻去告诉杨弘备,通商谈判的底线,绝不能再退!”
    他伸出手指,一一列明:
    “第一,通商口岸,只许天津一处,广州、漳州、厦门这些沿海要地,绝不再增。
    第二,关税按‘十税二’征收,一分都不能降!
    西夷想赚大明的钱,就得拿出足够的诚意,这点税收,不过是他们利润的九牛一毛。
    第三,西夷若愿提供玉米,或是天文、造船技术,朕可以答应,但只能在天津划定专门的‘交流区’。”
    说到最后,他加重语气,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至于葡萄牙求澳门居住权、西班牙想开放漳州、荷兰觊觎澎湖,这些要求,一概驳回,没有任何商议的余地!”
    王德化连忙躬身应道:“奴婢遵旨,定将陛下的旨意原原本本地传达给杨郎中!”
    朱由校话语却没停下,他想起福建总督提及的荷兰在暗中谋划占据澎湖的传闻,心中又多了几分警惕:
    “还有一件事,你即刻去打探荷兰船队的消息。
    他们在南海有多少艘战船?
    每艘船配备多少门火炮?
    水手与士兵的数量有多少?
    这些都要摸得一清二楚,半点不许遗漏!”
    王德化心中一凛,连忙应道:“陛下英明!奴婢明白,这就去安排!”
    陛下这是在为可能的海上冲突做准备啊!
    荷兰人既然敢劫掠商船、觊觎澎湖,便绝不会轻易放弃,一旦谈判破裂,很可能会动用武力。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朕倒要看看,这荷兰的船队,到底有多少实力!
    天津水师虽还在扩建,但新造的战船已配备了新式火炮,未必就怕了他们!”
    他想起穿越前史书里荷兰“海上马车夫”的威名,却丝毫没有畏惧。
    大明的水师,曾在郑和时代纵横四海,如今有他的支持,有新的技术与战船,定能重现昔日的荣光。
    更何况,他是主场作战,荷兰海军是远跨重洋。
    “不将这荷兰人在海上打一顿,他们怕是不知道,这四海之上,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王德化领命离去后,东暖阁又恢复了往日的沉静。
    朱由校依旧每日批阅奏疏、召见臣工,只是心中始终牵挂着通商谈判,以及荷兰海军实力的消息。
    这般过了数日。
    正月十二。
    王德化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东暖阁,手中捧着一份新的密报。
    “启禀陛下,臣已从葡萄牙使者艾儒略口中,探得荷兰海军在南海的实力详情。”
    朱由校放下手中的朱笔,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哦?快说,荷兰人在南海有多少战船?实力如何?”
    “回陛下。”
    王德化展开密报,缓缓说道:
    “艾儒略称,荷兰本土的海军确实强盛,战船众多,但远在南海的舰队,实力远不及本土。
    能随时调动的战船,顶多十几二十艘。
    不过,这些船只虽少,却多是大型盖伦帆船,吨位惊人,其中不乏五百吨以上的大船,甚至有六百吨上下的武装巨舰。”
    “尤其是荷兰的‘古宁根号’,吨位足有七百吨,船上配备了三十二门火炮,火力极为凶猛。
    其余船只虽不及它,平均每艘也有一二十门火炮,比葡萄牙、西班牙在南海的商船,火力要强上不少。”
    朱由校静静听着。
    三百二十门火炮、十几艘大船。
    听起来确实颇具威慑,但他心中的一块石头,反而落了地。
    战船吨位大、火力强固然可怕,可数量有限,只要天津水师提前做好准备,集中力量对付,未必没有胜算。
    “船只虽大,数量却少,便好对付。”
    他嘴角微微一扬,眼中闪过一丝自信。
    “以天津水师如今的实力,再加上提前布防,对付这区区十几艘荷兰战船,不成问题。”
    “不过.这个艾儒略的话,是否可信?”
    王德化当即说道:“荷兰觊觎葡萄牙的‘三角贸易’已久,想要垄断大明、倭国的生意,与葡萄牙多有摩擦,这两方是有仇怨的。”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见大明打探荷兰人的消息,艾儒略当即便事无巨细全盘拖出。
    并且大说特说荷兰人的危险,想要让大明去对付荷兰人。
    “艾儒略的话可信,那荷兰海军的实力,便就是这样了。”
    说罢,他抬眼看向侍立在一旁的魏朝,忽然想起一事,问道:
    “对了,天津水师还没有从朝鲜回来?”
    魏朝连忙躬身回道:“回陛下,朝鲜局势如今仍有些动荡,毛文龙将军率领的水师,还在义州、皮岛一线驻守,尚未班师。”
    听到了魏朝这句话,朱由校这才恍然。
    去年皇太极突袭朝鲜,朝鲜国力孱弱,不到一个月便被打穿,皇太极见目的达成,又怕大明援军赶到,便迅速撤退,返回赫图阿拉。
    毛文龙率领天津水师驰援,等赶到朝鲜时,只剩下一片狼藉,只能暂驻皮岛、义州,稳定当地局势。
    “朕倒忘了,毛文龙之前还递过密信。”
    朱由校揉了揉眉心,想起密信中的内容。
    毛文龙建议,趁着朝鲜动乱、国力大损之际,彻底将其纳入大明的掌控,让朝鲜成为大明在东北的“藩屏”。
    “不过,朝鲜的事情,倒是不急。”
    朱由校沉吟片刻,语气变得从容。
    “传朕的旨意,给毛文龙带话,若是他三个月内无法彻底稳定朝鲜局势,便先将水师撤回来。
    天津水师的主力,不能长期耗在朝鲜,南海的防务,更需要他们。”
    魏朝连忙应道:“奴婢遵旨,这就去拟旨。”
    朱由校点了点头,道:
    “旨意中说清楚,朝鲜被皇太极劫掠一番,国力已大不如前。
    如今建奴被大明打得节节败退,早已没了往日的气焰,朝鲜除了依附我大明,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要彻底控制朝鲜,不必急于一时,等南海的事情安定下来,再慢慢谋划也不迟。
    眼下最重要的,是守住南海,护住商贸之事,不让荷兰人有机可乘。”
    魏朝心中一凛,连忙躬身道:
    “陛下英明,奴婢明白了。”
    陛下看似对朝鲜之事不以为意,实则早已看透了局势。
    朝鲜已是囊中之物,无需急功近利。
    而荷兰在南海的威胁,才是迫在眉睫的隐患。
    “王德化。”
    朱由校又看向这年轻太监。
    “你再去跟杨弘备说,谈判时态度可以再强硬些。
    荷兰人在南海的实力,朕已经摸清了,他们若是敢以武力要挟,朕便让天津水师,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所谓弱国无外交。
    谈判桌能谈判出来的内容,从来都和实力有关。
    “臣遵旨!”
    王德化躬身领命,心中也多了几分底气。
    有陛下的决断,有天津水师的实力,这场通商谈判,大明定能占据上风。
    另外一边。
    离北京城数百里之外的朝鲜义州。
    数十艘天津水师的战船泊在岸边,船帆虽已收起,却仍能看出船体的巍峨,猩红的“明”字旗在桅杆上猎猎作响,透着一股让人心悸的军威。
    离港口不远的中军大帐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大帐正中,青铜火盆里的炭火燃得正旺,架在上面的锡壶咕嘟咕嘟煮着热酒,酒气混着炭火的焦香,在帐内弥漫。
    毛文龙身着玄色嵌银鳞甲,端坐于主位之上,左手搭在桌案的剑柄上,目光扫过帐下众人,最后落在朝鲜使者洪瑞凤那张写满焦急的脸上。
    “毛将军!”
    洪瑞凤终于按捺不住,起身对着毛文龙深深一揖,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平壤战事危急,绫阳君殿下被朴贼围困,还请将军速速发兵支援!
    再晚些,怕是……
    怕是绫阳君就要守不住了!”
    他说着,额头上已渗出细汗,明明帐内温暖,他却像是被寒风冻得发抖。
    毛文龙闻言,却端起桌案上的酒盏,慢悠悠地抿了一口热酒,酒液入喉,才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洪使者急什么?不过是区区流寇朴熙,绫阳君连这点阵仗都顶不住?”
    他口中的“绫阳君”,便是朝鲜的李倧。
    此前李倧联合西人党金瑬、李贵,打着“救国平乱”的旗号起兵。
    名义上是剿灭建奴扶持的平壤王朴熙、汉城王全焕,实则是想借着平乱积攒声望与兵力,好将如今昏庸无能的朝鲜国王赶下台,自己取而代之。
    可谁曾想,理想与现实差了十万八千里。
    朴熙虽说是建奴扶持的傀儡,却也收拢了不少溃兵与流民,兵力颇盛,李倧率军打了一个多月,不仅没拿下平壤,反倒被朴熙绕后包抄,困在了城外的山谷里,连求援的信都只能靠亲信偷偷送出来。
    “这打流寇能把自己折进去的,本帅还是头一回见。”
    毛文龙放下酒盏,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目光扫过洪瑞凤。
    “使者,你倒是说说,绫阳君这兵,是怎么练的?”
    洪瑞凤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却不敢反驳。
    李倧急于求成,军纪松散,士兵多是临时招募的农民,连兵器都没摸熟就仓促上阵,被朴熙围困,确实怪不得别人。
    可如今形势危急,他只能硬着头皮再次恳求:
    “毛将军,那朴贼麾下逆众甚多,又有建奴暗中相助,绫阳君殿下实在难以抵挡!
    还请将军念在大明与朝鲜唇齿相依的情分上,速速出兵!
    朝鲜上下,定当感激将军的大恩!”
    “唇齿相依?”
    毛文龙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猛地一拍桌案,酒盏都震得微微晃动。
    “此前本帅提出,要率军进驻平壤附近,帮你们对付朴熙,你们怎么说的?
    说什么‘朝鲜自有兵力平乱,不敢劳烦大明天兵’,把本帅的好意拒之门外!
    现在倒好,打不过了,想起求本帅出兵了?
    这道理,讲得通吗?”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
    洪瑞凤的头垂得更低了,双手紧紧攥着衣袍下摆。
    他当然知道毛文龙的不满。
    此前朝鲜朝堂上,不少大臣觉得大明是想借着平乱插手朝鲜内政,极力反对毛文龙出兵。
    连李倧自己,也觉得能凭一己之力拿下朴熙,好彰显自己的能力。
    如今落到这般境地,真是悔不当初。
    毛文龙看着洪瑞凤窘迫的模样,心中早已盘算清楚。
    他此次率军驻守义州,一来是遵陛下旨意,稳定朝鲜局势。
    二来,也是想借着朝鲜的内乱,为大明争取更多利益。
    陛下在密信里说过,要“彻底控制朝鲜”,如今正是最好的机会。
    见这个洪瑞凤被训得差不多了,毛文龙很是随意的说道:
    “要我大明出兵也不是不行”
    洪瑞凤闻言,眼中骤亮。
    “多谢将军!”
    “别急着谢。”
    毛文龙呵呵一笑,继续说道:
    “本帅麾下的天津水师,战船精良,士兵善战,要解平壤之围,不过是举手之劳。
    可使者也该明白,我大明天兵出征,粮草、军饷,哪一样不需要耗费?
    朝鲜能给本帅什么?
    能给大明什么?”
    要我出兵?
    可以!
    但.
    好处是什么?
    ps:
    7400字!
    查资料查到头痛。
    加更放在明天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