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痈疽重病!

    第299章 痈疽重病!
    熙丰六年,七月初三。
    近午时,蝉声阵阵。
    中书省,政事堂。
    丈许木几,上有几十道文书,一一铺陈。
    江昭不时拾起其中一道,作沉吟状。
    自其以下,左右立椅,五位内阁大学士,一一扶手,肃然正坐。
    约莫十息左右,江昭抬头。
    “近来,较为重要的文书,拢共有五道。”
    一伸手,一道文书传了下去。
    “其一,先文华殿大学士唐介,沉疴未愈,不幸病故。”
    江昭平和道:“礼部上呈了文书,涉及其谥号、追赠、治丧、荫补的拟订。”
    唐介没了!
    就在六月三十,其子唐义问上报了噩耗。
    其核心死因,主要就是疽病,以及疽病引起的一系列症状。
    食欲减退、高热不适、局部肿痛、皮肤化脓……
    一步一步,抗病性越来越差。
    及至沉疴,可能一些小病就能让人痛不欲生,含恨亡故。
    这是一种堪称无治的绝症,就算是宫廷御医,也一样是束手无策。
    文书并不冗长,五位内阁大学士,相继传阅。
    其中,关于谥号,礼部暂定了三种:
    文肃、文定、忠献!
    关于追赠,礼部暂定为追赠太子太师、韩国公,食邑两千七百户。
    关于治丧,礼部暂定为允划田十顷为墓地,修建享堂,以供祭祀,并让翰林学士铭刻碑文,以彰重视。
    关于荫封,唐介有五子,其中两人都已经考上了进士功名,其中一人甚至还是庶吉士,已然官至从四品,大有“虎父无犬子”的风范。
    为此,礼部暂定荫封余下三子为三甲进士,以延续荣光。
    约莫百十息,文书传回了江昭手上。
    “忠献吧。”王珪扶手正坐,主动说道。
    文肃、文定、忠献!
    文才兼备,刚正严肃,也即文肃。
    守正有定,文治笃实,也即文定。
    忠诚事君,贤能辅国,也即忠献。
    三大谥号,文肃为中上,文定为中上,忠献为上等。
    王珪一句话,俨然的偏向于拟订上等谥号。
    几位内阁大学士,相继注目过去。
    忠献一谥,非同小可,非但暗含忠正之意,也暗含于安邦定国,功勋不俗的潜意。
    论起含金量,几乎是仅次于文正。
    关于这一谥号,较为有名的得主应是真定王赵普,号称半部论语治天下。
    唐介一生,入阁五年,也算是颇为不俗。
    可若是从公正的角度来说,单是唐介的政绩和影响力,还真就不足以支撑其摸到忠献的门槛。
    “文肃吧。”文渊阁大学士元绛沉吟,建议道。
    就王珪的选择来说,并不让人有丝毫意外。
    主要在于,唐介与王珪是传承自一脉的人。
    唐介上呈辞呈,早退一年,王珪自然也就提前上位了一年,相当于是承了其早退之恩。
    不管王珪是否是真心的认为唐介有资格定谥为忠献,他都必须得表达出“受其恩惠”的态度,也即往高了定谥。
    这并不奇怪。
    “嗯。”韩绛认可的点头,平和道:“还是文肃吧。”
    “子方一生,性子正直,且有过任职谏官、上谏不讳的经历。文肃二字,还是较为贴合的。”张方平徐徐道。
    忠献德不配位,文定偏文治。
    相较而言,还是文肃较为合适。
    “言之有理。”余靖点了头。
    不给忠献,而给文肃,这也不是说贬低唐介。
    只不过,凡事都得有度。
    涉及生平定性,还是得以公正为主,否则就有可能跟“真宗封禅”一样,不伦不类,惹人嗤笑。
    “行。”
    江昭拾起朱笔,予以披红。
    “其二,为泰山封禅.”
    半句话未落,几位内阁大学士,皆是心头为之一震,连忙注目过去。
    这可是重头戏!
    无论是封禅,亦或是不封禅,都注定有较为不凡的政治意义。
    一方面,泰山封禅自带一定的政治意义。
    另一方面,官家是太祖一脉过继于太宗一脉,其封禅与否,也带着一定的政治意义。
    “关于封禅,江某与官家详谈半日。”
    江昭向下望去,徐徐道:“官家决定,游而不祭!”
    “游而不祭?”
    “这,却是何意?”元绛一怔,主动发问。
    时年五十有四,便已官居内阁大学士,元绛的治政精力、从政经验都恰好处于巅峰水准,政治参与度不免较为活跃。
    “以祭祀规格登上泰山,但仅是登山,而不祭祀。”
    江昭淡淡解释道:“真宗皇帝已然祭祀过泰山,官家承先帝之江山,断不可逾越先祖规制。”
    “这——”
    “嘶~!”
    几位内阁大学士,相视一眼,皆是为之一怔。
    都是千年的狐狸精,仅是一句话的提示,几人便都已理清了其中精髓。
    即便如此,几位内阁大学士却也不免有些意外。
    游而不祭!
    这还真就有点“取巧”。
    当然,也是真的有效。
    既可试着救一救泰山,也可自有大儒辩经,不伤官家名声。
    “关于泰山封禅,就定在七年五月吧。”
    江昭沉吟着,说道:“五月启程,六月即可归京。”
    自古及今,论起政权是否称得上大型,无非是两种判断标准:
    一为是否大一统。
    二为国祚绵长与否。
    大一统与否,核心判断标准可谓一目了然。
    国祚绵长与否,就以百年为计,逾百年国祚的政权,就算是国祚绵长。
    如此一算,真正称得上大型的政权,无非有六:
    秦、汉、西晋、隋、唐以及周!
    由此观之,大一统政权与国祚绵长的政权,重合度可谓相当之高。
    而在这六大政权中,大周其实是最适合泰山封禅的政权!
    无它,就一个字——近!
    自汴京至泰山,仅是寥寥四百里而已。
    元封元年,汉武帝泰山封禅,可是足足走了一千里,单是行军赶路,就耗费了近百日之久。
    也就是说,一样都是泰山封禅,就行程和耗费而言,大周可能仅仅是其他政权行程的三分之一左右。
    行程少,耗费就少,自然也就不劳民伤财。
    当然,理论是一回事,实际上又是另一回事。
    或许是天意弄人,最适合泰山封禅的大周,反而武德并不充沛,真正具备泰山封禅的资格,距今也就几十天而已。
    “就依大相公所言。”元绛沉吟着,附和道:“昔年,真宗皇帝封禅,耗时约莫是十一月左右。”
    “自七月至来年五月,约莫有十月左右的准备时间,也算是较为合适。”
    “嗯。”
    “可。”
    其余几人,皆是点头。
    江昭点着头,一边执笔披红,一边吩咐道:“既如此,就让下面人上谏吧。”
    泰山封禅!
    这一议题,上头的人可以堂而皇之的议论,官家也可适当表露心意。
    但,真正轮到了办事,还是得让文武大臣上谏言。
    如此,也可彰显官家“被迫”封禅,自认德行不足的态度。
    “其三.”
    江昭拾起一道文书,传了下去。
    “国之意志,可表为旗;国之音声,可立为歌;士庶之节,可为庆典,也即国庆。”
    “国旗、国歌、国庆,自可凝聚一国之力,不可不重视。”
    江昭平和道:“为此,或可单独增设国旗、国歌、国庆三项,纳入礼制。”
    “如何?”
    国旗、国歌、国庆?
    文书入手,五人相继阅览。
    这是江昭执笔书就的文书。
    其上,记载并不繁杂,主要就是书就了一些关于国旗、国歌、国庆的重大意义,以及莫大效用。
    不足百十息,文书便传了回去。
    几位内阁大学士,或多或少,都有一定恍然之色。
    其实,国旗、国歌、国庆,都有一定的雏形。
    北伐大军的大旗,上书“周”字,这其实就可算得上一面简略的国旗。
    不过,这种大旗的制作较为散乱,并不统一。
    北伐大军偶尔也会唱歌、唱词助兴,鼓舞士气,这其实也可在一定程度上算作国歌。
    当然,也是一样的状况。
    这种歌曲较为散乱,并不统一。
    如此,其鼓舞士气的效果肯定难以与国歌相媲美。
    至于国庆,也有雏形。
    一般来说,官家的诞辰,就被视为国庆。
    当然,还是一样的问题。
    君王诞辰不一样,就会导致庆典日期时常更替。
    也因此,国旗、国歌、国庆都并不统一,没有定数。
    这也就使得,无法让国人具备真正的凝聚力。
    俗称,民族认同感!
    反之,一旦真的将其散布开来,达到不识字的农夫都可识得的地步,也就可养出真正的民族认同,以及爱国情绪。
    慢慢的,也就可养出一支有意志、有信仰的军队!
    “大相公,神人也!”元绛为之折服,不禁一叹。
    国旗、国歌、国旗,其实都藏在日常生活中。
    但,除了江昭以外,就是无人可发现其中妙用,更别说刻意将其统一起来。
    “国庆节不难定下。”
    江昭沉吟着,徐徐道:“五月十一,辽周议和,燕云十六州就此光复,实现了大一统,或可以此为国庆节。来年,便以此为大型庆典,文武百官,士庶百姓,皆可休沐三日,以彰国庆之意。”
    “至于国歌、国旗.”
    江昭徐徐道:“国歌,就传出消息,让较为有名的词人编写吧。谁编得好,就定为国歌。”
    “国旗,就让礼部和翰林院制定吧。”
    “可。”
    “可。”
    几人连连称是。
    “其四,为燕云治理。”
    江昭继续道:“本来,熙丰六年也得裁撤相当一批官吏,以此肃清吏治,维稳山河。”
    “不过,近来燕云十六州光复,足足十六州疆域,却是可容纳不少官吏。”
    “吏部和都察院的大肆肃清,就到此为止吧。”
    “十六州,就算一州为三县,也有近五十县。一县设六曹、御史、小吏等一干职位,拢共一算,怕是也得有一两百人。五十县,也就是万余人。”
    “或可将考核不合格的人,都调过去。”
    “如何?”
    “可。”
    “可。”
    几人连连点头。
    不大肆裁减官吏,自然是一等一的好事。
    燕云光复不久,必须得有人“开荒”,让考核不合格的人过去,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此外,燕云十六州,或可单独归为一路,也即燕云路。”
    “如何?”江昭向下望去,继续问道。
    “可。”
    “可。”
    几位内阁大学士,皆是眼前一亮。
    燕云十六州单独归为一路,也即意味着有了一路的建制。
    上上下下的官位,可都是可瓜分的“羹汤”啊!
    “燕云重地,涉及军事。”
    江昭眯着眼睛,提议道:“以往,河东路为边疆,其安抚使李清臣,也算是颇通军政。”
    “要不,就将他调过去吧?”
    李清臣是乾兴元年(1022年)生人,至今也就五十一岁而已。
    相当年轻!
    论起年纪,也就比章衡大三岁而已。
    当然,论起擢升速度,其远不及章衡。
    两者之所以仅仅差一级,看起来似乎差不多,主要就是李清臣是神童式人物,入仕较早。
    二十二岁的进士!
    二十八岁庶吉士外放!
    反观章衡,三十三岁考上进士,三十六岁才外放。
    两者考上进士的年纪差距,也就使得两人虽然年纪仅仅差三岁,但李清臣已然正式治政二十三年,而章衡仅仅治政十二年,近乎差了一倍。
    即便如此,真要是论起来,李清臣也绝对是有机会入阁拜相的人物。
    如此,江昭自然也是有意培养一二。
    此前,让李清臣任职边疆重镇的一把手,未必就没有积累政绩和门生故吏的意思。
    如今,燕云十六州光复,河东路也就不再是“北方门户”。
    燕云路新建,一切都还崭新如初,恰好就可让李清臣治理一二,培养门生故吏。
    至于章衡,走的是礼部春闱的路子,其培养门生的效率要高的多。
    来年就是大考之年。
    若是张方平退下,那章衡就仅是在礼部任职一年,培养一届门生,其后入阁。
    若是张方平继续留任三年,那章衡就在礼部任职四年,可培养两届门生故吏,底蕴非同一般。
    “可。”
    “可。”
    几人沉吟着,相继点头。
    以江昭的底蕴,要一个一把手的位子,实属常情。
    更遑论,江大相公并没有堵死路子。
    李清臣迁燕云路安抚使,河东路可就空了出来,大相公并没有定下人选。
    也就是说,这是让出来的位子。
    就这态度,谁人不得说一句大相公讲仁义?
    “户部左侍郎陈正,治政有方,或可任燕云路安抚副使。”文华殿大学士王珪建议道。
    自从李清臣迁至河东路安抚使,户部左侍郎的位子就空了出来,右侍郎陈正就补了上去,任左侍郎。
    几位内阁大学士,相视一眼,并未急着答应。
    “太常寺卿许志,或可任河东路安抚使。”元绛举荐了人。
    韩绛望了过去,微眯着眼睛,徐徐道:“翰林学士陶谨,或可任河东路安抚使。”
    对上了!
    “左谏议大夫刘平,或可任燕云路转运使。”张方平抚须一笑,不争不抢的样子。
    “学政和提举常平司公事,余某有举荐人选。”
    一句话定了从四品的学政和正五品的提举公事,东阁大学士余靖也是一副不争不抢的样子。
    元绛、韩绛二人相视一眼,皆是默不作声。
    约莫十息左右,韩绛有了计策。
    “大相公。”
    韩绛望向江昭,沉吟道:“陕西路安抚使赵禼,不知可否到都察院任职?”
    江昭挑眉,没说话。
    目前,都察院主事者是假副院长齐衡,院长吴奎是挂职状态,随时都可以致仕荣休。
    但是,那可是都察院的院长,要是没有好处,江系凭什么让出来呢?
    韩绛却是松了口气。
    没有回绝,那就能谈!
    “夔州路安抚副使徐岩,可致仕荣休。”韩绛一咬牙,沉声道:“大相公或可举荐贤良。”
    韩绛的意思一目了然。
    吴奎致仕,条件是给江系夔州路安抚副使的位子。
    然后,赵禼就可任职都察院,腾出来陕西路安抚使的位子。
    “厚之或可举荐一安抚使,迁陕西路。”韩绛道。
    安抚使,从二品大员。
    韩绛自然是不可能为了河东路安抚使的位子,平白给元绛造出来一路安抚使的位子。
    他能给的好处,仅仅是换位置。
    元绛让人去陕西路,他再让自己人去元绛的人腾出来的位子。
    当然,一样都是安抚使,陕西路安抚使肯定要好上不少。
    毕竟,陕西路可是有好几州新拓疆域。
    “可。”
    “荆湖北路安抚使,可入陕西路。”
    元绛眯着眼睛,答应了下来。
    他这一脉,已经有了王安石任职西南都护府大都护,吃到了相当一波开疆拓土的大红利。
    真要争起来,他也不太可能争得过韩绛。
    各退一步,对谁都好。
    “那就这么定吧。”江昭平静道。
    这么转一圈,致仕了一位都察院院长,一位夔州路安抚副使,颇为繁杂。
    但,其实核心就是腾出来陕西路安抚使的位子,以此作为交换。
    至于说,为何不干脆让陕西路安抚使和荆湖北路安抚使换位置?
    只能说,下面人也是有情绪的。
    让赵禼挂职都察院,那是入京任职实权司衙,偏向于升职。
    可若是让赵禼平白离开陕西路,转任荆湖北路安抚使,那可就是到嘴的天鹅肉飞了,不心怀怨气才怪!
    只能说,阁老也难啊!
    “其五,半免费教育,有人刻意阻挠”
    御书房。
    丈许木几,文书铺陈。
    赵策英拾着《唐书》,一脸的惊疑。
    痈疽!
    这是太宗文皇帝患过的重症。
    史书记载,唐太宗中了箭伤,患痈疽四年,其后患上丹毒,一波带走,不幸亡故!
    所谓痈疽,也就是痈和疽两种病。
    通俗来说,就是受了伤,伤口没有处理好,从而引起的一系列的感染问题。
    起初,可能仅仅是麻木,亦或是瘙痒。
    时间一长,就会转化为化脓,以及意识模糊。
    唐介知道吧?
    才死没几天。
    他就是疽病!
    赵策英望着《唐书》,有些不可置信。
    他知道自己的伤势有问题。
    可,谁承想竟是如此严重?
    这.
    赵策英面色惨白,咬着后槽牙,缓缓阖上双目。
    “唉!”
    半响,一声长叹。
    其中,似有无尽遗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