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只有无能者,才会不断追溯过……

    招聘结束,叶青澜从大学里离开。
    累了一天,身心俱疲,她不想回绿溪,在路上漫无目的地开着车。
    秋意渐浓,天暗得很快,晚风有几分寂寥,偏偏路边栾树开花结果,黄粉相间,伴着依旧翠绿的叶,像这百花杀尽的秋日里凌空破出的一抹鲜亮。
    前方红灯闪烁,堵成一串。
    叶青澜降下车窗,手肘撑在窗边吹风。
    这条路她常开,路边花圃维护得很精心,桃粉色月季从四月开到了十月,温柔而明亮。
    半年前,她第一次见到周别鹤时,也是在这条路上。
    那时她想看花,视线被他的车挡住,匆匆一瞥,尚不知车里坐的人是他。
    缘分绵延至今,难以收束。
    她闭上眼,关上了车窗。
    随着车流向前移动,往安静些的路口开了开,叶青澜将车停在一家酒吧前,独自下车进了酒吧。
    格调偏冷清的酒吧,叶青澜在吧台前找了个位置,支着脸翻酒单。
    手机震动,她看一眼来电人,按掉。
    服务生先送上了一杯冰水,叶青澜翻了一会儿酒水单,觉得索然,干脆要了瓶威士忌。
    她脱了外套,垂眼喝冰水,没注意到斜对面通往二楼包厢的木质楼梯上下来了两个人。
    店内氛围
    安静,孟珂正说着话,旁边的段昶脚步倏然停住,孟珂疑惑地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吧台边的女人。
    清寂的光线下,她穿着灯笼袖衬衫与米白长裤,西装搭在一旁,纤细手腕撑着脸,坐姿有几分懒怠。
    款式再简单不过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无端显得清冷矜贵。
    孟珂混迹娱乐圈数十年,凭心而论,也很少能见到能与叶青澜比肩的美人。
    她美得轻松而淡然,神清骨秀,像一方生来珍稀的美玉,举手投足间都是豪门才能养出的纯粹沉静。
    孟珂张张嘴,刚想说话,段昶已经朝叶青澜的方向走了过去。
    孟珂最近隐隐见识到段昶对叶青澜的偏执,觉得不好让他们单独相处,于是跟了过去。
    “青澜——”
    一道柔和男声,叶青澜闻声侧头。
    看见段昶与孟珂同时向她走来,他们的片子正在宣传路演期,一起出现也不奇怪。
    她对孟珂点了个头,并未回应段昶的打招呼。
    段昶脚步一顿,眼里闪过一丝阴翳。
    “怎么一个人?”孟珂只好做润滑剂,拉开高脚椅在旁边坐下,“喝东西吗,我请客。”
    叶青澜回答她:“路过,没约朋友,一个人进来坐坐。”
    察觉她兴致消沉,孟珂想问问怎么了,和叶青澜共事过一段时间,很少见如此。
    还没开口,叶青澜忽然看向段昶,语气淡淡,仅维持住最后的礼貌:“段导,方便让我们说几句话吗?”
    她的我们,指的是我和孟珂。
    如此明晃晃地表明不想见他,段昶心头拥堵,他始终不想承认,在叶青澜的世界里,他早已经是局外人。
    再不愿意,段昶还是扯出一丝关怀的笑:“好,我去后厨让人给你上点冷食,别喝太多,伤身体。”
    他的语气,柔和得仿佛在叮嘱女友。
    孟珂不能理解地看了段昶一眼。
    她不懂他,明明知道叶青澜已婚,为何还要死守着那点执念。
    叶青澜对他的关心无动于衷,段昶走后,她抚着冰凉的威士忌杯,已经喝了两杯,人还是那么清醒。
    清醒到,那件事像疯了一样在她脑海中盘旋。
    她想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可是做不到。
    孟珂要了杯常喝的酒,见叶青澜的脸色愈发不好:“怎么了,怎么这个神情,最近工作不顺利吗?”
    叶青澜沉默不作声,转着杯子垂眼,看冰雾一点点在指间消解。
    “孟珂……”
    “嗯?”
    她拨掉一滴水雾,缓缓的,终于说出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知无不言。”
    叶青澜侧眸看着她,轻声:“周别鹤以前喜欢过你吗?”
    孟珂愣住一霎,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没有,怎么可能。”
    她几乎不需要思考地就否定了这件事,同时明白了叶青澜消沉的原因:“你们吵架了?”
    叶青澜盯着琥珀色的酒液,胸口沉沉积郁一口气。
    孟珂说:“你为什么会问这个?青澜,虽然我和周总接触不多,但季准和他从小认识到大,这么多年,我没听季准提过周别鹤喜欢谁?”
    是吗,叶青澜有几分混沌地想,原来周别鹤也会有爱而不得的时候。
    没能在一起,所以无人知晓;没能成良缘,所以和谁结婚都无所谓,遵从家里的意见娶了她。
    她低下头,感受到一阵阵猝然的心绞痛,唇色发白。
    孟珂几分慌乱地拍她的背:“没事吧?”
    “没事……”
    孟珂隐约猜到什么,望着叶青澜,心惊之余忍不住感慨。
    几个月前她为自己的十年仰望而烂醉,彼时她羡慕嫉妒的人,此刻竟也依旧挣扎内耗。
    爱情这条河,谁能衣不沾水地淌过去。
    -
    周别鹤坐在车里,望着被掐掉的第三个电话。
    车停在缔听楼下,他以为她在加班,所以隔半个小时打一个,然而此刻,属于缔听的六层漆黑一片。
    她不是关机,而是一个个挂掉他的电话。
    白天发过去的消息,也未得到只言片语的回应。
    片刻后,周别鹤平静地打开通讯录,找到一个号码,拨过去:“林队,这么晚了,打扰,您还在局里吗?”
    “在。”电话那头的中年男人带着熟稔而客气的语气:“周总怎么打电话来了?”
    他温声:“我太太联系不上,我担心她像上次一样有危险,麻烦您查一下她的手机定位。”
    号码发过去,十分钟后,周别鹤得到一个酒吧的地址。
    距离不近,在一个相对僻静的地带,柏师傅开过去花了四十分钟。
    到酒吧,周别鹤下车。
    他推开门,门口的招牌晃荡了一下,缓步走进去,映入视野的是吧台前叶青澜和段昶相邻而坐。
    一瓶蓝方,二人喝了四分之三。
    孟珂接电话的时候段昶去而复返,叶青澜无心再应付他,拾起手机准备去洗手间,一起身,脚步凝住。
    她和几步之遥外的男人对视。
    目光相接,昏暗不明的光线隐去二人眸中的情绪。
    叶青澜睫毛很轻地翕动了一下,她此刻无法很好地面对周别鹤,于是转身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还没走到,手腕被男人扣住,她整个人被抵在了墙边。
    “为什么不接电话?”
    周别鹤低眸,嗓音淡而静。
    叶青澜别开脸:“没电了。”
    话音刚落,她握着的手机被他拿走,屏幕按开,70%的电量赫然显示。
    气氛瞬间沉入谷底。
    叶青澜指甲轻轻陷入掌心,她夺回自己的手机,同时想挣开手腕。
    周别鹤视线落在她脸上,清冷熟悉的面庞,长睫低敛,她很喜欢在说话时仰头对他笑,如今段昶出现,连目光都不肯再抬。
    他扣紧她的手,力道稍重地捏起她的下巴:“青澜。”
    叶青澜被迫仰头,眼尾一圈泛红,她很害怕自己在面对周别鹤的时候掉下眼泪,于是咬紧了唇:“你弄疼我了。”
    她声音泄出几分哽咽,周别鹤闭了下眼,以为她是在因段昶而难过,俯身,指腹蹭她的眼尾:“我们回家。”
    他的语气压着最后一丝温柔,他越是这样,叶青澜的心里越是觉得悲哀。
    他对她这么好,是因为她是叶青澜,还是因为她是他的妻子。
    如果当初结婚的人不是她,周别鹤是不是也会一样对别人这么好。
    这是他的负责,不能代表他的爱。
    在眼泪掉下来之前,叶青澜推开了周别鹤。
    她转身进入洗手间。
    段昶在远处看着,那一对璧人,原本该是他的,原本该是他的。
    他走过去,与周别鹤侧身而对。
    望着这个一生他都无法望其项背的男人,段昶开口:“周总得到人,能得到心吗?”
    他慢条斯理:“你知道我从前和青澜在一起的时候,她有多开心吗?”
    周别鹤已经平静下来。
    他微微侧眸,俯眼看着段昶,若不是因为叶青澜,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会进他的眼。
    他所有的情绪,只留在她身上。
    “只有无能者,才会不断追溯过往。”周别鹤开口,淡漠地警告,“如果青澜成为你在外面的谈资,我会让你永无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