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接吻

    “……”
    盛遇说完这句,对面的人始终没有反应,维持着半转过身的姿势,目光平静地盯着这个方向。
    敌不动,盛遇也不动。他靠着门凹造型,端着蛋糕,手都酸了,愣是面无表情。
    难得这样闪亮出场,他发誓要等到路屿舟的reaction。等不到他就从二楼跳下去。
    大约沉默了有一个世纪吧。
    路屿舟挪开视线,拿起搁在桌上的手机。
    下一秒,盛遇裤袋一震,他条件反射地掏出手机,瞄了眼屏幕,消息是两步开外的那货发来的。
    路屿舟:【家里闹鬼了。】
    盛遇瞬间炸毛:“你才是鬼!”
    他把蛋糕往旁边斗柜一搁,气汹汹地穿过走廊,啪地一下开了灯,站到路屿舟面前,指着自己:“来来来,你摸摸我的脸……这么温暖的触感,能是鬼吗!说话。”
    路屿舟没伸手,他就这样静静地看了盛遇一会儿,忽然低下头去,像是忘了呼吸,弓着肩背急促地喘了两口气。
    他把脸埋进手掌里,看不清表情。盛遇很少见他这么破功的样子,不敢再闹了,担忧地蹲下身去觑他的脸色,“我没吓你啊……是不是最近学累了心脏不好?我就说你不能一直熬夜……速效救心丸呢,在楼下嘛,我去拿。”
    盛遇刚要起身,路屿舟抓住了他的手腕。
    “没事。”路屿舟抬起头,神情已经恢复如常,就是嗓子有点哑,“聚餐喝了酒,刚刚晕了一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盛遇瞥了一眼他攥着自己的手指——力道很大,有点疼,压在腕骨上的手指甲用力到发白。
    “下午到的,本来想布置一下,等你进门放两个礼炮……但你的床太舒服,睡过头了。”
    路屿舟垂下了眼皮:“这是给我的生日惊喜?”
    盛遇:“算是吧,可能惊多于喜,毕竟气氛烘托没到位。”
    路屿舟低声说:“够了……很好了。”
    -
    这个季节的喜鹊巷格外安静,没有蛙鸣,没有蝉声,只有风偶尔刮过树叶,婆娑作响。
    两人席地而坐,面前就摆着蛋糕,卧室还是没有开灯,明明灭灭的烛影在墙上跳动,谁都没有先说话。
    时间不充裕,盛遇只订了一个普通水果蛋糕。
    先前聊天,路屿舟像是对十八岁生日很看重,可真到了这一天,他连个蛋糕都没给自己买。
    盛遇只得点了两根蜡烛,一根给路屿舟,一根给自己。
    盛遇盯着烛光,轻声说:“生日快乐,路屿舟。”
    路屿舟很轻地点头,墙上的影子跟着晃动,“生日快乐,盛遇。”
    盛遇往后挪了点,靠着床架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伸长两条腿,拿出自己漂洋过海捎回来的礼物,“打开看看。”
    礼物就巴掌大小,外面包了一层彩纸,路屿舟垂着眼睛,细心地拆掉包装,打开了里面黑色的礼盒。
    “手表?”
    他神色如常,看不出喜恶。盛遇斜眼觑了两秒,忍不住紧张地舔了一下唇:“我不是抢了你的旧表嘛……还你一个,我看网上说不能送钟,所以特意挑的电子表……款式很好看的,戴上试试。”
    路屿舟低头端详着,道:“那表没这么值钱。”
    盛遇:“这个也不值钱,你平时用的上。我听夏扬说了,你现在养成了边做题边掐算时间的毛病,好了你以后不用掐了,你的表来了。”
    路屿舟:“这一看就是你喜欢的款式,干嘛不把旧的还我,自己戴新的。”
    盛遇:“那不行。”
    不经脑子的脱口而出,令两人都安静了片刻。
    路屿舟飞快地抬了一下眼,余光往侧边斜了点,又很快敛回来,什么都没说,低头把表戴上了。
    他的腕骨很突出,外面是一层冷白的皮肉,能清晰看到缠绕的血管和青筋。现在最突出的那块骨骼被表带遮住,向上看是瘦削的小臂线条,清冷得有点禁欲。
    盛遇盯着看了一会儿,对自己挑礼物的眼光很满意,伸出了手,“我的呢。”
    “等下。”路屿舟低声说,往前俯身,把挂在课桌侧面的书包拿了下来。
    盛遇一见这书包,就想起书包里的证件照。
    这像是一个引子,把他脑子里潜藏许久的记忆勾了出来。
    他想起自己在路屿舟那儿的置顶,突然问:“你给我的备注还是那个吗?”
    正在翻书包的路屿舟一顿。
    “什么?”
    盛遇抿抿唇,“没事,先把礼物给我吧。”
    相似的彩纸,同样的黑色礼盒……他们倒是很有默契。
    拆盒前盛遇放在手中掂了掂,嚯,还挺重。
    拆开一看,是一个巴掌大小的方形玻璃瓶。
    “香水?”
    路屿舟把书包搁在一边,也靠着床坐下,屈起了一条腿,手臂搭着膝盖,低声说:“我自己做的。”
    盛遇刚落地阿尔萨斯的那段时间,最适应不了的不是天气,而是法国街头随处可闻的浓郁香水。
    喷香水似乎是法国的一种礼仪俗成,每一个人都喷,地铁、拐角,每一个角落都藏着上一个人留下的香气,最可怕的是夏天上课,不出十分钟,教室就会被各色香料交织发酵的味道攻占,吸一口,妙不可言。
    这对很少用香水的盛遇造成了巨大冲击。
    最折磨的是,出于礼貌,一些重要场合他也得跟着喷。盛小少爷挑剔惯了,市面上的香水大多不合心意,要么太淡要么太熏,偶有几个能闻的,市面上早已泛滥成灾。
    太大众化了,小少爷也不乐意。
    “你当时说,那些香水还不如喜鹊巷的绣球花味,老房子门口捡两片树叶揣身上,都比某些清冷香浓郁……绣球花落之前,我收集了一点,你闻闻有没有花香和树叶味。”
    香水瓶上没有贴标签,盛遇拿出来,往空中喷了一泵,有点发怔。
    他不是惊讶于这份心意,只是有些感慨。
    白天进门前他还可惜,绣球花都败了,院子冷冷清清的。
    但路屿舟又把夏天送给他了——以一种很神奇的方式。
    路屿舟:“喜欢吗?”
    “喜欢。”盛遇盖上盖子,笑了一笑,说:“你怎么什么都会。”
    路屿舟从他微扬的眉眼上收回目光,说:“网上教程很多,学一下就会了……不过有些教程没用,讨你欢心这件事,我一直没学会。”
    盛遇只当是闲聊,盖上喷头,一心二用地说:“干啥讨我欢心,你背叛我们伟大的友谊了?”
    路屿舟:“算吧,我以前暗恋你。”
    盛遇:“……”
    空气静默了很久,盛遇长长的睫毛垂下去,一言不发,像是吓到了。
    等待片刻,没等到任何回应,连询问都没有。路屿舟把脸别开,望着墙上的影子,淡声说:“我可以把这些话撤回,我们还跟以前一样,当朋友。”
    盛遇还是不说话。
    路屿舟盯着墙上的影子出神,他的手指垂在地板上,触摸到冰凉的瓷砖,那股凉意顺着指尖延伸到四肢百骸,令他罕见地感到了冷。
    等了很久,旁边的人长舒一口气,竟然说:“两分钟过去了,不允许撤回。”
    ……?
    路屿舟迟钝地回头。
    他设想过很多盛遇听到后的反应,但……盛遇的反应,不太一样。
    没有震惊,也没有错愕,像是早就得出了这个结论。
    盛遇连换了三个姿势,才堪堪把那些热意压了下去,他庆幸烛火并不明亮,否则他滚烫的脸就藏不住了。
    “其实我……咳,我知道一点。”盛遇把香水瓶摆在地上,很轻地转动,玻璃瓶和瓷砖碰撞的脆响,稳住了他的神智。
    他含糊地说:“还记得b市那晚吗……就是你预赛结束赶来的那一晚,那天发生了很多事,你还被灌了酒……我在窗边打瞌睡的时候……你是不是亲了我一下?”
    路屿舟:“……”
    他没有特意记过这种小细节,当时他们天天待在一起,像是握住了无数个来日方长。
    盛遇这么一提,路屿舟一时间还真没想起来。
    “亲的这儿。”盛遇转过头看他,指指自己的鼻子,等他的视线真落在鼻子上,又不自在地撇回脸,还胡乱揉了两下鼻尖:“我感觉到了一点……我当时睡得很浅,你一靠近就醒了,我感觉到你离得很近,可能想看一下你要干嘛吧,我就忍住了,睫毛没动,我记得你判断是靠这个……然后就感觉鼻子被你亲了一下。”
    盛遇想过他会不会是单纯喝醉了,耍酒疯。
    但有些事单独拎出来有很多可能性,凑在一起,就只能得出一个答案。
    他记得谁说过,有些事想着想着就通了。
    祖母生病那段时间他没空想,后来去了阿尔萨斯,他好不容易能喘口气,脑子里转啊转的,都是几件事。
    置顶,吃曾途的醋,偷亲……
    还有那天ktv里,路屿舟被起哄发过来的一条大冒险。
    【我喜欢你。】
    盛遇盯着校舍的天花板发呆,眼前浮现的,全是路屿舟的脸。
    气氛又陷入了沉默,空气里隐约浮着一些躁动因子。
    “哦。”路屿舟轻描淡写地说:“但我还是很喜欢你,比以前更喜欢你,怎么办?”
    盛遇脑子嗡地一声响。
    转动的香水瓶咔哒倒下去,盛遇的手指悬在半空,然后被旁边伸过来的微凉的掌心握住。
    仅仅只是握住,没有其他动作。
    两人像两只贴了符的僵尸,丧失了一切行动能力。
    不知过了多久,盛遇感觉手腕被人拽了一下。
    他往路屿舟的方向靠了一点,抬起脸,就有一个蜻蜓点水的吻落在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