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窝囊

    这晚,夏扬半抄半写地糊弄完作业,爬上床睡觉,睡到一半听见隐约的有人开门,眯着眼睛一瞧——他失踪一晚上的好哥们终于回来了。
    路屿舟动作很轻,来到书桌前拉开了台灯,整个人都捎带着外面的暑气,领口敞开,微湿的眉眼半是冷清半是热燥。
    像是打哪儿出了一身汗,又去哪儿吹了风,汗意要走不走,给平日没什么情绪的人加了一层鲜活的滤镜。
    夏扬眯着眼睛瞄了一眼,就卷着被子翻了身。
    “今天这么晚……还是那个朋友?啥作业啊,把你俩折磨到凌晨……”
    路屿舟没答,把提着的塑料袋放桌上,“给你带了夜宵,吃吗?”
    “啥夜宵?”
    “你最喜欢的那家卤味。”
    夏扬咂咂嘴,“放冰箱,我明早起来吃……你怎么记起孝敬我了?”
    手机响了两声,路屿舟拉开椅子落座,低垂着眼皮打字,随口回:“刚好路过,买了点。”
    那家店离这儿有近两公里,还没外卖。
    夏扬睁了一下眼皮,没两秒就沉沉地压下去:“你朋友住那么远啊。”
    路屿舟口吻淡淡:“散步,不小心走到附近了。”
    ……?
    夏扬直觉哪儿不对,但实在犯困,灵光闪了一秒,就被睡意淹没,“有病,大晚上的散步……”
    卧室维持着凉爽的温度,窗外树影幢幢,街道偶尔有车灯掠过。
    更深人静,一切都蒙上了黑布,这时候发出的声响就格外清晰,像是全世界只剩自己一个人。
    路屿舟打开简易衣柜,随便拿了两件换洗衣物,出门洗漱。
    过了两分钟,他突然折回来,把落在桌上的手机拿上了。
    万籁俱寂,棋牌馆静得瘆人,路屿舟却没太感受,因为屏幕另一头,还有一个正在跟他发消息的盛遇。
    手机摁了静音,但偶尔一亮屏,就能看到不断弹出的新消息,像有个嘚啵嘚啵的小人活在了手机里:
    【今晚的聊天不许透露出去,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涉及我的隐私了,一句都不许往外说。】
    【商量一下……你睡一觉然后忘了呗,明天起来咱就当啥也没发生过。】
    浴室不大,还放着洗衣机,路屿舟脱了校服上衣扔进机筒里,打开了淋浴头,等热水的期间,一条条往上面翻。
    他们沿着马路一直走到了附近一个小公园,可能气氛太好,盛遇本来就关得不太严的话匣子完全打开了。
    “其实以前我们家司机很多的……我出事以后,裁了一半,剩下的都是老人,合同一签就是几十年,方便我们认脸。”
    “有段时间我不敢坐车,家里没办法,找了一辆旅游的观光车,没门,四面漏风的,你见过那种吧?每天我感觉自己像是被展览的猴子,就这么哔啵哔啵地到了学校,一路上经过的人都看我。”
    “有段时间我总做噩梦,不敢一个人睡觉,我就抱着枕头到处溜达,溜达累了倒头就睡,有次睡到了盛董事长的书房,不小心把他特别喜欢的一个台灯给砸了……第二天,我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赝品放进去,现在还在他书桌上摆着。”
    盛遇的幼年时光平淡得像童话,趣味总围绕着小事来展开。
    讲的时候不觉得,等回了家,盛小少爷好像又后悔了,想撤回这些有损自己形象的糗事。
    路屿舟又不是机器,删不了记忆。
    他一条条往上翻完,热水已经放了小半桶,水雾蒸腾上升,模糊了屏幕。
    路屿舟:【在呢。】
    路屿舟:【具体要忘哪段?你坐哔啵车的那段,还是你砸了台灯了那段,亦或是你不敢在家里吃垃圾食品,买了辣条藏保险柜,放了一年结果过期了的那段?】
    盛遇:【……】
    盛遇:【记性太好了路老师。】
    路屿舟:【谬赞。】
    盛遇:【这些事咱们就悄悄搁在心里,我知道你不会跟别人说,但也别老提,真挺丢人,求你了。】
    看着这条消息,路屿舟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
    【求人的态度呢?】
    盛遇:【我请你吃饭。】
    路屿舟:【婉拒了。】
    盛遇:【……你好难伺候啊。】
    路屿舟:【嗯。】
    对话框安静下来。
    路屿舟暂且撇开手机,拿手指试了水温,把水龙头往凉的方向拨了一些。
    【盛遇邀请你语音通话……】
    突然弹出的邀请让他有些诧异。
    抓起手机点了接通,半夜两点多,对面的声线照旧活力满满,开口第一句就是:“哎?有水声,你在洗澡啊。”
    路屿舟抬手关了淋浴头,说:“没有,你说。”
    “没什么大事,就是表现一下我求人的态度——”话到这儿,听筒里的嗓音忽然软下来,尾调九转十八弯:
    “求求你了路屿舟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路屿舟耳根麻了一下,立马移开了话筒。
    盛遇就是故意讨打,把声音捏得非常夸张,要是换个人在这儿,可能已经骂过去了。
    “哈哈哈哈哈吓死你了没?哈哈哈哈哈是不是可恶心了……”这端一阵沉默,罪魁祸首在电话对面狂笑,像只抽疯的鹅。
    ……幼稚。
    明明不是正经的撒娇,音色都捏得怪腔怪调,路屿舟却有一瞬间心脏停拍。
    热水开久了,浴室很闷,他转头打开了排气扇,然后掩饰性地掐了一下耳根,把那点怪异的酥麻感掐掉。
    “没事我挂了。”路屿舟盯着地砖缝,很轻地嗤笑一声,说:“你报复的手法,还真窝囊。”
    盛遇:“……”
    -
    因为这个评价,盛遇单方面跟路屿舟冷战了半天。
    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太阳已经进了云层,没有上午那么晒,体育老师宣布自由活动,男生们立马攒了两支队伍打球。
    盛遇深谙劳逸结合的道理,又摸到主席台背面看网课,准备把视频看完再去玩。
    视频看到一半,夏扬摸了过来。
    主席台两侧是延绵向上的石阶,夏扬中场休息,瘫在石阶上当死尸,盛遇藏在主席台后面,两人就两三步远,刚好是个能聊天的距离。
    “别学了,兄弟,你这样让我情何以堪。”夏扬半死不活地望着天空,“我要是有你这刻苦劲儿,我妈做梦都能笑醒。”
    盛遇戴着耳机,没怎么听清他的抱怨,胡乱附和:“哦,是吗,那太糟糕了。”
    “……”
    见盛遇无心闲聊,夏扬慢慢安静下来。
    等盛遇从复杂的知识点中抽神出来,旁边又多了一道声音,在跟夏扬交谈,声音很低,慢条斯理的。
    “……坦白从宽,昨晚到底干嘛去了……”
    “你烦不烦……”
    “哥们,不是我管的宽,你最近是不是早恋了……”
    “……跟谁?亲爱的套题吗。”
    盛遇余光一瞥,瞥到一个剪影,正好视频看到了尾声,他抬手摘了耳机,转头看去,果然是路屿舟。
    这两人也不嫌台阶晒,一坐一躺,聊得兴起。
    盛遇切换到备忘录,在上面记下几个容易丢分的点,顺口加入聊天:“什么套题?哪一科的,新作业吗?”
    “……”夏扬仰躺着,翻了个白眼,“你俩在一起吧,锁死,不要祸害我们没被知识污染的纯洁心灵。”
    盛遇不接这口锅:“我对当第一没兴趣,但不能吊车尾,这是我的铮铮傲骨。”
    夏扬一骨碌坐起来,说:“行,傲骨,你来评评理,现在期末的关键时期,你会闲着没事,半夜两点跑出去散步吗?”
    盛遇一时没过脑子:“我有病啊。”
    夏扬:“你看!”
    气氛一时静默。
    安静了一个世纪吧。
    盛遇后知后觉抬头,对上了路屿舟一言难尽的目光。
    “……说了,学累了散心。”路屿舟收回视线,手掌撑着台阶,散漫地伸出两条腿,像是被两位二货朋友折磨得心累,“又不是没跟你说,大惊小怪干嘛。”
    夏扬捂了一下胸口,痛心疾首:“哥这是怕你被人拐了啊!你那个朋友八成图谋不轨,要么馋你身子,要么馋你脑子里的知识——”
    图谋不轨的盛遇:“……”
    “过了啊。”路屿舟神色淡下来。
    “哎呀,开玩笑的。”夏扬驾轻就熟地撤回那句越线的话,笑嘻嘻打听:“要不然你说说,你那朋友是什么样的人?”
    盛遇垂眼盯着手机屏幕,看似专注,其实耳朵已经竖起来了。
    路屿舟:“娇气。”
    盛遇:“……”
    哇。
    还没忘呢。
    盛遇气极反笑,打开备忘录页面,不爽地敲下了一行标题:路屿舟是个怎样的人?
    1.小肚鸡肠。
    路屿舟:“幼稚。”
    盛遇噼里啪啦地敲字,心说真是快哉快哉。
    2.刻薄。
    路屿舟:“毛病很多,但不记仇……而且特别好哄。”
    这人的嘴就应该上交给国家,当鹤顶红的原料……嗯?
    盛遇正在疯狂蛐蛐路屿舟,忽听到这句,整个人都卡了壳。
    夏扬没劲地咦了一声。
    “这么笼统……你消遣洒家吧。”
    他也没当真,拍拍裤子站起来,说:“老子打球去了,今天一起回家不?”
    路屿舟眸光移到主席台后面,“看情况吧。”
    作者有话说:
    夏扬每天:他干甚去了?!他又干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