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群聊

    见他沉默,盛遇也没多说什么,走到垃圾桶前把冰棍包装纸扔掉,拍拍手说:“我上楼歇一会儿,有什么需要搭把手的就叫我。”
    路屿舟还顿在原地,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闻言也只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好。”
    灵光一现太难捕捉,一直到修剪完花枝,上楼冲了澡,路屿舟还是没想通自己当时突然卡顿的原因。
    夏日炎燥,有风,短发不用吹,一会儿就干。
    草草擦拭几遍湿润的发梢,路屿舟出了卧室,微湿的肩头搭着一条毛巾,准备去阳台把自己晾干。
    房门刚阖上,咔哒声在寂寂的走廊里回荡,路屿舟动作一滞,耳根骨轻微地动了一下,陡然意识到,一向喜闹的盛遇已经好半天没动静了。
    他看向对面紧闭的房门,眉心再度皱了起来。
    盛遇喜闹,他不一样,习惯空旷寥落、能听见回音的冷清,所以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此刻才慢半拍地察觉到,盛遇……貌似,可能,大概……有点心情不好?
    就因为他不肯搬回来?
    念头刚冒出,路屿舟就觉得太鬼扯了,必然不是。兴许是突发了什么不便宣之于口的心事,朋友之间,也不是每件事都能倾诉的。
    他没有去打扰盛遇的清净,做完自己的事,天幕已经完全暗下来,路灯一盏一盏亮起,昏黄光线依稀映着二楼几扇窗户。
    老房子在夜色里格外安静,无端有几分萧条。
    难得时间空闲,路屿舟拎了把躺椅去阳台,坐下后点开了视频app,把攒了一段时间的英剧翻出来看。
    太久没看,他已经接不上前面的剧情,看了两集索然无味,心不在焉。
    退出app,路屿舟习惯性回头一看,那扇房门依旧紧闭,隔音很差的老房子,不到十米的距离,他竟然听不到盛遇摇椅子的声音。
    今天心事这么重?
    迟疑半晌,他还是收回了目光,手指在屏幕上兴致缺缺地悬了一会儿,循着肌肉记忆点进了聊天软件。
    某个沉寂多日的群聊弹到了最上方。
    翻身长工把歌唱:
    夏扬:【这把手气好臭……再开两把,我要把我失去的豆都赚回来。】
    林嘉嘉:【我不打了,随堂小测还没写,明天榕姐要讲,被抓到我就完了。】
    夏扬:【别啊,我跟盛遇两人咋玩?】
    捕捉到熟悉的名字,路屿舟眉尾抽了一下,往上翻聊天记录。
    17:25。
    盛遇:【有人一起开黑吗?】
    夏扬积极应约。
    18:03。
    夏扬:【我靠,遇到两个傻缺队友,把我跟盛遇坑死了。不打了,越打越火大,斗地主有人来不?】
    盛遇积极应约。
    18:44。
    盛遇:【好无聊,有没有别的玩法,斗地主斗腻了。谁会打麻将,教我。】
    夏扬积极应约。
    19:12。
    夏扬:【这小程序不行,全是广告,下次来我家打吧,线上还是玩斗地主爽,来不来。】
    盛遇积极应约。
    林嘉嘉腼腆应约。
    路屿舟:“……”
    打了两个小时,你们真的有什么心事吗?
    新消息还在不断+1,路屿舟直接滑到底,看见了那位心事大王刚刚新鲜出炉的几条回复。
    林嘉嘉:【你们随堂小测都做了吗?借我参考,有几道题不会。】
    夏扬:【没做。】
    盛遇:【没做。】
    林嘉嘉:【……榕姐检查怎么办?】
    盛遇:【看命^^】
    夏扬:【看命^^】
    林嘉嘉:【……】
    路屿舟气笑了。
    他戳开对话框,迅速而冷酷地敲下几个字,发送。
    路屿舟:【明天会检查。】
    夏扬:【咦?老路你啥时候在线的,刚刚盛遇还说联系不上你,老子以为你在朋友家吃香喝辣,把咱这些狐朋狗友给忘了。】
    路屿舟:【……】
    罪魁祸首很安静,在群里不吭声,在屋里也不吭声。
    路屿舟收回目光,踩着地板,摇晃了两下躺椅,没戳穿:【没看见消息。】
    夏扬:【哦。】
    夏扬:【你咋知道明天要检查?】
    盛小少爷浑水摸鱼:【对啊对啊,你咋知道?】
    路屿舟:【我是课代表。】
    夏扬:【……】
    此言一出,群内的气氛像进入了冰河时代。
    好一会儿,夏扬率先打破僵局,说:【纪律委员把这人踢一下,我们小老百姓要抄作业了。】
    盛遇:【踢出去!】
    纪律委员林嘉嘉冒泡。
    把路屿舟踢出了群聊。
    “……”
    看着屏幕上‘你已退出群聊’几个大字,路屿舟又笑了。
    他抓着手机起身,这次毫不犹豫地敲响了盛遇的房门。
    门很快拉开一条缝,盛小少爷露出半张有点心虚的脸,黑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有事吗?”
    路屿舟被踢出了点火气,但还不至于发作,又见盛遇这副自知理亏的样,最后一丝不爽也散了。
    他伸手拦住门框,大有你敢关门就夹死我的意思,话音又慢又顿,像是在尽力掩饰某种咬牙切齿,“快八点了,要不要吃饭。”
    盛遇从门缝里端详他的表情,见他不像真生气,顿时放下心来,把门完全拉开,“吃啊,我正好饿了,想吃什么?我请客。”
    “客气了。”路屿舟很缓慢地吐出一口气,眼尾余光淡淡地在他脸上扫过,凉嗖嗖地说:“我是课代表,哪能占你们这些‘小老百姓’的便宜。”
    盛遇:“……”
    真的好小心眼一课代表。
    -
    晚九点,路屿舟又被夏扬拉回了群聊。
    群内一派和谐,大家装作无事发生,积极地讨论题目,不仅有林嘉嘉,几个潜水的牌友也冒了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两天的作业。
    夏扬:【啊!数学!迷人的数学!我的身、我的心,都完全为你折服!感恩教导我们数学的榕姐,更感恩,时时监督我们做作业的,伟大的数学课代表!】
    盛遇:【感恩!】
    数学课代表不吱声了。
    盛遇歪在床头消食,眼瞧着群里沉默了三四分钟,数学课代表像是掉线了,忍不住一翻身坐起来,贴着门边,竖着耳朵听了会儿外面的动静。
    外面没动静。
    他有点疑惑,于是把门拉开了一条缝,刚朝外望,就对上一双黑沉的眼珠子。
    “……”
    路屿舟拿着一个玻璃杯,另一只手还搭着门锁,刚好推门外出,正撞上在这儿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盛遇,动作一下顿住,表情沉默而无言。
    对视了大概有两三秒吧。
    盛遇直起身,倏地就把门关了。
    他觉得自己有点猥琐,还有点丢人,于是滚上床把脸埋在枕头里,假装刚刚的一切都是梦。
    没两秒,门口响起敲门声。
    梦来找他了。
    “我下楼倒水。”路屿舟抬指敲了两下门,说:“要不要给你带一杯。”
    盛遇正不自在呢,也不抬头,埋在枕头里喊:“不用,谢谢。”
    很快,缓慢而均匀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盛遇翻身一骨碌坐起,正好搁在床头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他一边念叨着“忘掉这段忘掉这段”,一边解开锁屏。
    来信的是盛家的管家。
    祖母这几年身体不好,每况愈下,一般不是天大的事都不会惊动她。家里人达成了共识,联系祖母前会先拨个电话给管家,以免打扰老年人难得的安眠。
    盛遇没拨电话,直接给管家发了短信,问祖母这周末方不方便一起吃饭。
    管家例行记录,问他有没有什么要事。
    盛遇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跟她老人家吃个饭,顺便聊聊路屿舟。最近发生了挺多事,我跟他关系还不错,嗯……他是个哑巴,不会跟人商量,我想替他说两句心里话。”
    两人处境相似,这世上要说谁能理解路屿舟,盛遇一定是其中之一。
    他就当一次翻译机,把路屿舟想要的、不想要的、执着的、抵触的,完完整整表达给盛开济。
    在盛家活了十七年,别的不敢说,盛家这条食物链,哪一环克哪一环,他最清楚。
    他怵盛开济是真的,他擅长对付盛开济也是真的。
    无他。
    会告状尔。
    -
    路屿舟倒完水上楼,正要进门,对面紧闭的卧室忽然一下刷拉地开了。
    “?”
    盛遇大剌剌站在门口,一点不见刚才的鬼祟和局促,下巴微扬着,长长的睫毛遮了眼神,但还是依稀能见几分骄傲和得意。
    他浑身上下就写了三个字:膜、拜、我。
    路屿舟一脑门问号,想不通这短短倒个水的功夫,是谁又让盛遇又开了屏。
    “不闹情绪了?”路屿舟挑了一下眉,松开了压着门把的手,懒散地靠上门框。
    盛遇立马想起那句“你跟夏扬不一样”,神色顿时不爽了点,但紧接着下一秒,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属于以德报怨——
    哇塞。
    我也太高尚了。
    刚刚有所收敛的孔雀尾巴又哗啦啦地开了屏,盛遇沉浸在自己的魅力里,矜持地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心情好得很。你准备一下,可能过不了多久就要请我吃饭了。”
    路屿舟手指抓着杯沿,稍微偏头注视着他,感到好笑,“你这是抽什么疯?”
    怎么说话呢。
    盛遇顿觉没劲,没人配合,只得收敛了神色,“白天在盛家,听爸爸说,你想读建筑系?”
    路屿舟:“怎么突然聊这个?”
    盛遇:“你想去哪个学校?”
    见盛遇表情正经,路屿舟只得默默压下了上翘的唇角,斟酌片刻说:“第一志愿是清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