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江时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程野是怎么搞定他妈的。
    其实也不算搞定。江雪依旧嘴硬,但愿意让程野来家里过年,江时不会傻到什么都不懂。
    早上还有太阳,下午就开始阴沉沉的,天气预报说有雪。
    江时到的时候程野正在清洗家具。他额头的纱布揭了下来,露出一道几厘米的伤口,这么冷的天,只穿着一件毛衣站在家门口,撩起袖子,手里抓着椅子,露着结实的小臂。
    刮着冷风,江时戴着衣服上的帽子,下巴戳进领口,露出来的一双眼睛看起来很大。
    程野站定,“偷偷来的?”
    这话说得……
    江时用鞋尖戳了下他的脚后跟,“怎么说话的?”
    程野把手里的椅子放下,“我错了。”
    于是江时笑了出来,眼底带着点鲜活的意味,“你猜刚刚回去的时候我妈怎么跟我说?”
    程野道:“让你来喊我回去跟你们过年。”
    这回轮到江时愣住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猜到的。”程野搓搓手,把手搓暖和后才把江时有些歪的帽子拉正,“我以为要等到明后天,没想到江姨比我想象的还要心软。”
    一缕头发从帽檐里翘了出来,江时没发觉,顶着翘起来的头发仰头看着程野,“你故意的?”
    “不能说是故意,只是在合适的时间干合适的事,算不上欺骗,不过也利用了她的善良。”
    江时回忆了番,总算回过味来,“欲擒故纵是吧?”
    先是殷勤一波,然后再冷淡一会,最后适时卖点可怜,这套流程下来,别说江雪,搁谁都招架不住。
    “不是程野……”江时道:“你心眼可真多,以前也不会是这么对我的吧?”
    “怎么会。”程野笑了声。
    “我什么时候对你冷淡过了?”
    -
    雪化了又下,地上堆着白,这是近年来林城最冷的一个冬。
    年三十这天家家户户都忙,江时一贯懒散,冬天大部分时间窝在被子里,哪怕过年这天,他也赖到了将近十一点才起床。
    一到中午,堆着的雪又开始融化,屋檐滴滴答答的,里面却很暖和。
    炉子上炖着猪肉,江雪拿着毛巾擦家具,烟熏腊肉的味道飘进江时鼻子里,他站在房间门口发了会呆才醒过神。
    江雪道:“饿不?旁边有刚炸好的酥肉。”
    江时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眼神往外一瞥,看见了蹲在他家门口拔鸡毛的程野。
    “……”
    发现他的目光,江雪凉飕飕地阴阳怪气,“这都几点了,你要不直接睡到晚上吃年夜饭好了。”
    江时汲着拖鞋走到桌子边用手捏了快酥肉放进嘴里,然后顺势坐下,看着屋里屋外的两人忙活着。
    江雪拿着拖把从他脚底拖过,“你待会去把对联贴了。”
    领到新年的第一个任务,江时吃了几块酥肉,又啃了个苹果,才从一大堆年货里翻到对联。
    他拿着对联出门,程野把鸡毛拔完了,拿着刀开肠破肚。
    江时站他身后,“你什么时候来的?”
    大冷的天,程野穿的还是之前那件毛衣,发梢上染着雪融化的水汽。
    “早上。”
    说完,他瞥了眼江时,“贴对联?”
    江时晃晃手里的对联,“母上大人安排的任务。”
    程野道:“等把这个弄完,我跟你一起。”
    江雪拖完了地,回头一看,程野拎着个鸡进来。甚至都不需要她吩咐什么,眼里格外有活地拿着刀把鸡剁了。等她洗完拖把,程野已经把剁好的鸡肉放进锅里炖上了。
    天一亮,程野就赶过来,不是忙这就是忙那的,江雪没说话,但都看在眼里。她正准备叫他去歇歇,结果程野转头就拿着浆糊去门口贴对联去了。
    原本贴对联的江时手里拿着包零食,大爷一样坐在院子里指挥程野,“左边点,过了、过了……哎呀!程野你笨不笨,贴个对联都贴不好。”
    江雪:“……”
    不知道为什么,拿着拖把的手顿时有些痒。
    江时吃完一包零食,回屋拿新的,看见江雪,道:“妈,我晚上想吃锅包肉。”
    江雪说:“巴掌吃不吃?”
    江时:“??”
    不是,大过年的。
    ……
    程野一身使不完的牛劲,干起活来麻利又勤快。不得不说,这是江雪过得最轻松的一个年。
    她诡异地品到一丝儿子娶了个勤快媳妇的感觉。
    没出息的儿子坐她身边嗑瓜子,旁边还放着程野洗好的水果,坐没坐相,懒散得不像话。
    江时张嘴喊,“程野,我想吃糖。”
    程野说:“你今天已经吃很多,不能再吃了。”
    “胡说,怎么可能,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两只眼睛看见的。中午摸了三块,下午摸了两块,刚刚那会的功夫,你又吃了两块。糖我收起来了,明天再吃。”
    “……”
    “不是,你要搞清楚,这是我家,你是客人,哪有客人这样管主人的?”
    程野说:“那你问问你妈,看她让不让你吃。”
    江雪站起来,“我去喂鸡。”
    她端着玉米粒走到门边,扭头往里看。江时似乎生气了,抓起一个橘子往程野身上丢。程野接过橘子,剥了皮塞回他手里。
    江雪忽然就理解江时当时说的那句——
    再也没人会像程野那样对他好了。
    当时江时跟她解释了很多,解释什么是同性恋,世界上的同性恋的比例又有多少……
    她不懂什么是同性恋,她只是一个希望孩子幸福的母亲。
    站了几秒,江雪忽然道:“程野,堂屋的角落里有个背篓,背篓里有件衣裳,本来给江时买的,结果不小心买大了,将就着给你穿吧。”
    程野愣住了。
    等他回神时,江雪已经端着碗走远了。
    江时嘴里咬着橘瓣,朝他抬了抬下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看吧,我就说,我妈就是典型的嘴硬心软。”
    ……
    以前在宋家的时候,年夜饭都是家里阿姨准备的,宋博和孙婉云吃完一顿精致寡淡的饭后,第二天就拎着各种昂贵的礼品到处拜年。
    阿姨们放假回家,留给江时的只有残羹剩饭,空旷的别墅安静得连他的呼吸都能听见回声。
    但江家的屋子小小的,矮矮的四方桌上放着远没有之前丰盛的菜。江雪的手艺很一般,做的大部分都是地道的农家菜,量大,没什么摆盘可言,唯一好看一点的应该只有程野炒的锅包肉。
    但江时还是拿起手机认认真真地拍了照片。
    他眼底氲着升腾的热气,举起杯,“新年快乐!”
    冬雪在屋顶消融,新年的第一支烟花在夜空绽放。
    “新年快乐!”
    ……
    临近高考,江时还没怎么感受新年的氛围,初五一过,就开了学。
    开学就是一模,江时终于稳超二本线。
    他问程野,“你打算考去哪里?”
    他以为程野要去京市,结果他停顿两秒,回答江时,“江城。”
    江时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程野道:“我以后打算在江城发展。京市虽然机会更多,但水太深,我没背景,在那种地方混不开。江城沿海,里面都是些新崛起的商户,根基浅,对我来说是最合适的地方。”
    江时没想到程野还想了那么多,“那你是考江城的a大?”
    “嗯。”
    程野垂着眼皮看他,“少爷呢?”
    江时把脸搭在桌子上,浅浅叹了口气,“我不知道……”
    他之前被剥夺了爱好和追求,现在让他自己选,反而不知道要干什么。
    他选不了,程野就给他选。
    隔天程野写个大学放江时面前,“考这个。”
    江时垂死病中惊坐起,“我?考b大?你开玩笑吧。”
    “没有。”程野按了下他后脑勺翘起来的头发,“我相信你可以。”
    江时垮着一张脸,“我并不相信我自己。”
    b大虽然不如a大,但好歹也算个一本,他现在才堪堪过二本线,何德何能?
    课间大部分人都在睡觉,程野靠在椅背上,讲话时声音很低。
    “那少爷不想跟我在一起吗?b大就在a大隔壁。”
    江时说:“到底是谁想和谁在一起?”
    程野很是坦然,“是我离不开少爷,一想到将来要跟少爷分开,我就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少爷就当可怜可怜我,为了我,考个b大怎么样?”
    江时脸有些热,“那你怎么不干脆让我考a大算了?”
    “如果你能考的话……”
    江时不能。
    荒废了好几年的学习,哪怕江时基础还不错,可在短短的一年里要让他考上a大,做梦他都不敢这么做。
    但b大,还能勉强搏一搏。
    短短的几个月里,江时终于体会到高三生不如死的感觉。
    由冬转夏,考试那三天热得人眼皮都黏着汗,一考完,江时感觉整个人都空了。
    回到家,他什么都没干,躺家里昏天黑地睡了好几天。
    程野一考完人就不在了,趴江时床边叽里咕噜说了一堆,江时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是大概知道他好像是去赚钱了。
    话语里没有对摆脱高三生活的欣喜,只有对金钱的渴望。
    睡了五天,高新和抱着新到手的手机来找江时玩游戏。
    程野时隔半个月回来,从家里捉出两个网瘾少年。
    网瘾少年江时看见他时还有些恍惚,“程野?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