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二天,江时起的时候程野已经走了。
    高新和拿着书包屁颠屁颠地来找他,他手里拎着一袋豌豆,看了圈没看见江雪的身影,就自己把豌豆放桌子上,“小表哥,你妈呢?”
    江时拎着保温瓶去院子里洗漱,闻言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不知道,干活去了吧。”
    “哦。”高新和道:“我爸妈前两天犁地,地里的豌豆苗全给拔了,摘了好多豌豆,我妈让我拿点过来。”
    江时冷水放多了,冰凉的水冻得他打了个哆嗦,人瞬间就醒了。他看着高新和挂在门口梨树上的书包,“你连书包都拿过来了?”
    “我爸妈今天出远门,他们让我过来找你,中午跟你一起回学校。对了,早上程哥敲我门了,他说他先走了,让你别找他。”
    江时愣了下,“程野回去了?”
    高新和早上没吃东西,这会饿得心慌,把江雪留给江时的馒头扒拉了一个。
    他边啃馒头边道:“对啊,晚上矿上那边的人给我爸打了个电话,说是找他,他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走了,估计是有什么急事吧。”
    江时把毛巾挂在架子上,脸上带着被搓出来的红印,垂下眼,没说话。
    他跟高新和一起啃馒头。
    高新和都吃两个了,江时半个都没吃完。他叉开腿坐在矮板凳上,指尖揪着一点馒头慢慢的捻,将蓬松的面团捻成一个实心的面疙瘩。
    羽毛鲜亮的大公鸡歪着脑袋看他。
    手机铃声从屋里传来,江时把面团丢给大公鸡,起身回屋找手机。
    张池给他打的电话。
    昨天晚上翻出来的盒子还放在桌子上,江时坐在床上接了电话。
    刚一接通,张池骂骂咧咧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我靠宋时!你手机欠费了知不知道?话费都不交!”
    江时道:“我江时,谢谢。”
    张池:“……”
    江时又道:“最近没看手机,不知道欠费了,你找我干什么?”
    张池跳脚,“你看看你说的这是人话吗?没事我就不能找你了?你一个人往深山老林里跑,被卖了都没人知道,我是在关心你。”
    江时往床上一躺,摸了颗糖到嘴里,“好着呢,吃好睡好。”
    张池道:“是吗?那你拍张照片给我看看。”
    江时看着头顶爬着蛛丝、黑黢黢的木头房子,他翻个身,“有什么好看的,我跟着我亲妈,她总不能亏待我。”
    “你清高,你了不起,走了多余的钱都不拿一分。我问过宋建安了,你那地方喝水都要靠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回家了还要跟着干农活,就你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你干得明白吗?”
    江时:“……”
    张池问他,“你真的一分钱也没带走?”
    “不算吧。”江时道:“多少还是有一点。”
    张池真是服了他了,“你在宋家这么多年,哪怕不是亲生的,没功劳也有苦劳吧,人家都没说什么,你倒好,人一走,钱全留下了,到现在连话费都交不起。”
    江时说:“如果你打电话是为了挖苦我的话,可以挂了。”
    张池:“我他妈那是担心你,担心你饿死在那破山沟沟里。话说,你钱够用吗?有没有人欺负你?”
    江时:“够用,没有。”
    张池:“真的?”
    江时:“你觉得我是那种会受气的人?”
    张池:“……”
    这哥只会让别人受气。
    眼看江时的耐心即将售罄,张池犹豫了会,还是忍不住开口,“那个……霍寂找我了,他问我你在哪里。”
    江时原本含笑的眸子冷下去,“你跟他说了?”
    “没。”张池咽咽口水,“你不同意,我哪敢说啊。”
    江时道:“你转告他,说他爷爷过得很开心,就不劳烦孙子惦记了。”
    “……”
    挂了电话,江时在床上赖了差不多二十多分钟才起来。
    他收拾两件衣服塞书包里打算带去学校,临走时,江时看着桌子上的盒子,顿了几秒,最后还是拿起来塞书包最里面的格子里。
    新的一周风平浪静。
    江时对学习没多大兴趣,大部分时间都是趴桌子上睡觉,要不就是拿手机玩游戏。
    他的同桌是个剪着齐刘海的女生,话很少,两人平均下来一天也说不了一句话。倒是窗边和走廊总是出现些陌生的面孔,带着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江时。
    世上总不缺胆大的人,在周五晴朗的午后,江时被一个女生拦住了。
    粉色信封里封存着少女的心事,可江时碰都没碰一下,指尖勾着空荡荡的书包,侧身绕开了女生。
    “抱歉啊,我不谈恋爱。”
    礼貌又冷漠。
    转学这几周,大家对这位漂亮转学生的印象就是如此。谁和他说话他都会回应,可也仅限于回应。唯一跟他走得近的好像只有十班的高新和,可再怎么近,中间似乎也隔着一层膜。
    就像是一只高贵的猫,独立不粘人,平日就爱躺在阳台晒太阳。它漂亮的皮囊引得人驻足,可一但靠近,猫就警觉的溜走。
    看似高傲,可也透着孤独。
    -
    江时去了食堂。
    里面的菜没一个他喜欢吃的,要不是为了维持生活,他看都懒得看一眼。
    他随便打了两个菜,端着盘子去了窗边。窗户外面的樱花开得格外灿烂,枝丫探进开了一半的窗户,桌子上落下几枚浅粉花瓣。
    江时靠在椅子上拿出了手机。
    他的通话记录只有寥寥几条,最新的还是上次张池给他打的电话,下面是一个没备注的陌生号码。
    那号码安静地躺在江时的手机里,时间是上个周。
    江时的指尖在拨号键上按了又松开。
    几秒后,他合上手机,在心底骂自己神经病。
    他和程野又没那么熟,管他去死。
    江时黑着脸吃完了一顿饭,端着盘子出去洗,结果刚走到食堂门口,就被站在外面的高挑背影吸引了视线。
    像是察觉到他的到来,背对着他的人回头,露出一张深邃俊朗的脸。
    “江时。”
    程野喊他的名字。
    江时搭在盘子边缘的指尖跳了下。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在看见程野的瞬间,他的眼睛亮了几分。
    只不过他的脸依旧臭,“你怎么在这里?”
    程野买了件新的黑色外套,地摊货,十多块,质量依旧不好,但好歹合身。
    黑色将他眉目衬托得更加深沉,站在食堂洗盘子的池子边,宽肩,长腿。
    他两步跨到江时身边,接过他手里的盘子,“来看你。”
    江时怎么听都觉得他这话奇怪,“你来看我干什么?”
    程野道:“上个星期走得早,忘记跟你说了,所以来跟你道歉。”
    借口如此拙劣,也只有程野这种脸皮厚的才能面不改色地讲出来。
    偏生江时感觉不到,听他说完反而黑了脸,“我有这么小气?”
    程野仗着人高马大,从一堆学生里挤进去帮江时把盘子洗了,闻言短促地笑了声。
    “不小气,是我的问题。”
    江时:“……”
    洗完盘子,程野单手扣着江时的肩膀,把他往人少的地方带了下,“我去放盘子,你在这里等我,我带你出去吃。”
    江时挣开他的手,“你是不是瞎,我吃过了。”
    程野道:“食堂的饭不好吃,你没吃饱。”
    江时:“……”
    江时无力反驳。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只要待在程野身边,江时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连脑子都不需要转动,只要跟着程野走就行。
    这种细微的变化连江时自己都没察觉到,只是在看见程野的瞬间,他的大脑就放弃了思考,甚至连去哪里都不问,跟着他穿街走巷,来到了一家餐厅。
    一到周末,学生们都选择出去吃,外面的餐馆挤满了人。江时就是因为不想和那些人挤一起才去的食堂,但程野带他来的这家餐馆没什么人,冷冷清清的。
    里面的装修风格很雅致,甚至还有个小院子,里面开着一树桃花。
    这装修一看就感觉里面的菜不便宜。
    程野把杯子用茶水烫了遍才给江时倒茶,然后坐他对面给他烫碗和筷子,边烫边介绍,“这家店的老板是江城人,做的是传统的江城菜,你应该会喜欢。”
    被林城重口味的辣椒熏陶后,江时对江城的人菜没什么想念的,他比较在意另外一个问题,“这家店很贵吧?”
    “不贵。”
    江时信他才有鬼,“那你拿菜单我看看?”
    程野道:“没菜单,要什么自己跟老板点,来之前我就把菜点了,不想吃也退不了。”
    江时在桌子底下踢了程野一脚,“程野,你钱很多吗?”
    程野被踢了眉头也不皱一下,“不多。”
    他要是多的话就不会带江时来这里了。
    店里没人,他们说话的声音很明显,江时压低了声音道:“我有钱,不稀罕你请我,你自己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
    他没挑破了讲,但程野知道他的意思。像他这样的,赚了钱就应该老老实实存着还人,而不是在这里花钱请客。
    他把碗和筷子放在江时面前,抬眸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可我还是想请你吃饭。”
    别人同他有什么关系?他赚钱也只是想给江时花钱,和那些要账的人有什么关系?
    程建斌欠的账他可以还,但绝不会牺牲他原本打算花在江时身上的钱。
    要想圈住漂亮小鸟,得用金银软丝筑巢,吃最嫩的浆果,喝最甜的露水,把它养得任性、骄纵。
    当连落下的雨都能把它翅膀打疼的时候。
    爱就成了圈住它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