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因为……”他停顿,看……

    给长辈请完安,虞兰芝就借口回去练字逃离明间。
    三舅母的热情,令人难以招架。
    寿安望见五娘子虞兰芝行色匆匆走出,立即笑眯眯迎上去,从褡裢掏出一方锦盒,“公子说这个给您玩。”
    一只毽子和一条百索躺在盒内,毽子羽毛末端乌黑闪金、底部则是雪白的绒毛,百索是五彩的松江麻线编就,做工相当精致。
    不算昂贵,也没有冒犯之意的小礼物,表哥送给表妹的。
    虞兰芝看了眼,春樱笑着收下,打赏小厮一粒小银馃子,比礼物贵,既不当众扫了亲戚脸面也没有欠沈舟辞。
    回到房中,虞兰芝才发现锦盒底下压着两朵新鲜的香妃茶花。
    有时候她还挺佩服沈舟辞的韧性,但凡自己有他一半的功力,说不定早把梁元序追到手。
    这厢沈太太照旧同虞二夫人叙着话儿。
    这是个标准的商户人家的女儿,能说会道,精明世故,有着与虞兰芝三舅舅截然相反的性格,为人底色还算良善,也不乏一些内宅妇人的蝇营狗苟。
    自从迎娶虞兰芝进门无望,沈太太便开始一门心思经营亲戚感情,这条路倒还真让她走对了。
    做不成亲家做亲戚,完全不亏。
    只要牢牢抱住虞侍郎这条门路,何愁将来四郎捞不到一个大肥缺。
    虞侍郎任职的衙门乃六部之首——吏部。在官员的选拔、考核等方面有着极高的话语权,某些权力甚至可以越过尚书,直接做决定。
    毕竟尚书参与机要,偏重治国大事,衙门琐碎多半交由副官侍郎全权处理。
    此外,那吏部尚书又是虞家二房的亲家。
    沈太太几经盘算,嘴都笑裂开,往后她出去说自己和仁安坊陆家沾亲带故也不为过吧。
    不枉她在虞二夫人出嫁前,有意交好,稳固了姑嫂之谊。
    那时沈太太就琢磨还是探花的虞侍郎不简单,能屈能伸,为了求娶沈家娇女吃尽苦头。
    这也是虞老夫人至今不喜虞二夫人的缘故。
    虞老夫人咽不下那口气啊,辛辛苦苦养大的嫡次子,最优秀的一个孩子,在外面给小官商户女当狗,直把她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陆老夫人与满眼都是门第的虞老夫人截然相反,只要家世过得去,人品相貌没问题,她更愿意收敛锋芒。
    旧事重提,陆大夫人的委屈再次涌了上来,拿帕子一个劲沾眼角,怨道:“我问过七郎的意思,他忙得顾不上,让我随便挑,大老爷也说让我做主,反正都不差,于是我就和宋家心照不宣对上眼,您中途突然来一手,我到现在还没脸见宋夫人呢。”
    陆老夫人冷笑了一声,洞若观火的视线就投向她。
    陆大夫人咯噔,忙垂下眼帘。
    道理她当然懂,不就是外孙也看上璃娘,可七郎才是亲孙儿!便是看上不也应该先给七郎让路么……
    然而再多不平也只得咽在心里,并不敢连触老夫人的霉头。
    这日晚膳,陆宜洲在四宜馆陪同祖母,饭后祖孙二人叙话。
    陆宜洲吃了口婢女剥好的蜜桔,食之无味,摆摆手,婢女福身退下。
    陆老夫人云淡风轻地问:“同芝娘相处的如何?”
    “回祖母,一切挺好的。”陆宜洲违心道。
    人在说违心话时表情多少都会异样,逃不过陆老夫人的眼睛。
    “你还没转圜过来?不服气?”她斜了陆宜洲一眼。
    “啊?”陆宜洲旋即反应过来,忙摇头,“孙儿不敢,这门亲事您安排的好,孙儿服气。”
    光他服气有什么用,剃头担子一头热。
    可若对祖母坦言相告,就真的再也无法挽回。
    那不是他要的。
    他不想别的男人知道芝娘有多柔软,多淘气。粉腮的味道像雪酪酥山,嘴唇的味道还没有尝过。
    再说她坏透了,把他的心高高钓起,又不知轻重丢弃,如若不能狠狠教训回去实难咽气!
    连怎么教训都想好了,捏她的脸,打她的屁股。
    陆宜洲心不在焉端茶抿一口,不对味儿,仔细一瞧,是祖母的。
    陆老夫人:“……”
    陆宜洲:“……”
    “你是有什么心事吗?”陆老夫人问。
    陆宜洲矢口否认。
    陆老夫人眼里写满狐疑,正色道:“其实今日把你召过来,是有几句话要交代。”
    “您讲。”
    按说陆大夫人的身份来讲更适合,架不住那是个糊涂人,陆老夫人不耐烦再见她的苦瓜脸,干脆自己插手到底。
    她道:“我呢,就是提个醒,你那几个婢女年纪同你差不多,我记得一个比一个漂亮,有没有跟你胡闹过我不管,最迟明年底,把开过脸的好好发嫁,银钱上大方些。我这边青黛、青棠补偿你,她们略长你几岁,知冷知热,很是贴心。”
    长相也相对让人放心。
    说的非常明白了。
    陆老夫人既然承诺虞家不纳妾,不豢养家姬,那么所有被睡过的婢女就得在主母进门前另行安排。
    以陆宜洲的年纪极有可能开过荤,这在大户人家稀松平常,毕竟是人就有七情六欲。
    陆宜洲耳朵微红,黑葡萄般的眼睛却坦然又明亮,“孙儿没有胡闹过。苏和与丹蕊也都是极自爱的女孩子,没有吩咐绝不服侍我更衣沐浴,将来芝娘见到她们肯定也会喜欢
    的。”
    言下之意这两个他要留着。
    男孩子确实比较容易冲动些,但他会让自己忙其他的事情缓过来,也不会在不想予名分的情况下亵/渎别人的清白之身。
    只要他想,婢女们都会甘之如饴这种话,陆宜洲是不信的,那只是地位悬殊导致的傲慢认知。
    没有女孩子愿意被人随意糟/蹋。
    ……
    临近冬猎前夕,虞兰芝照常上衙下衙,不是她不紧张,而是紧张到想一下就睡不着,唯有让自己忙碌起来,才显得正常。
    幽微的情绪,期待又畏惧。
    复杂程度堪比遇过的最难念的书。
    说白了,就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只有她在积极面对重重困难,为微乎其微的可能勇往直前。
    而她的盟友陆宜洲,始终漫不经心,得过且过。
    她该如何让梁元序相信这场无稽之谈?
    不被她有未婚夫的身份吓到。
    每年初冬,粱宋两家的郎君和小娘子都会于城外的青幕山狩猎玩耍,这一带有梁家的田庄,落脚休憩格外便利,连扎营帐的步骤都省了。
    一开始,冬猎也会邀陆宜洲,逐渐地,众人发现这是个大忙人,三次能来一次已不错,就不再找他。
    没想到今年他竟主动要加入。
    众人思忖了下,没寻思过味儿,想了想,豁然开朗,一起“哦——”拖长尾音。
    陆宜洲雪白的脸颊唰地变成了三月桃花那样的粉色。
    冬猎那日,虞兰芝穿着一身胡服像模像样跟着包括表姐在内的一群小娘子玩耍。
    投壶、射箭、击鞠就没有她玩不来的。
    直到大家开始打马球。
    这就很难参与进去。
    尽管没人反对她骑驴,但是驴反对被她骑。
    它根本无法融入一堵堵围墙般高大的马群。
    “你们玩吧,我正好累了歇一歇,我这还有毽子和百索呢。”虞兰芝从来都不是个扫兴的人。
    姐妹们陪她说了会话,纷纷上马,别提多潇洒。
    虞兰芝踢了会毽子,在心里默默数到一百,果然陆宜洲十分“偶然”地路过。
    他哈哈干笑,“我说,你怎么一个人玩?”
    “你不也一个人,打你的猎去。”
    陆宜洲听不见,他耳朵很难听进不想听的话,还假装很熟的样子与她攀谈。
    虞兰芝干脆做个好人,也不揭穿,任由他赖在护栏外。护栏内璃娘裙摆飞扬如蝶,策马奔腾。
    这色胚说不定正拿眼偷觑。
    狗胆包天。
    不过他敢于主动接近心中的人,已经比她强百倍。
    不像她,如今是个懦夫,对上梁元序只会紧张,莫说凑到附近,打个招呼都张不开嘴。唯恐脑子不清醒,说胡话做糊涂事,犯下禽/兽不如的错。
    大大咧咧的虞兰芝,到底还是因梁夫人的口无遮拦留下阴影,认知到自己的资质平平,以致她在陆宜洲的冷嘲热讽中格外敏感,却又理屈词穷。
    这份隐秘的自卑被她完美粉饰,却也益发排斥陆宜洲。
    但偏要笑着面对,从容不迫与他你来我往。
    唯有从容,才让她觉得自己没输。
    一盏茶后,陆宜洲攥着百索的一端,配合另一端的春樱抡起来,一圈又一圈。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跑过来做这么傻的事,可是芝娘要求了,便也只能照做。
    再说,不答应的话势必又要得罪她。
    虞兰芝一个助跑,开心地跳进百索范围,“快点快点,你俩没吃饭呀。”
    此时的她玩了一头汗,已经卸下碍事的斗篷,只穿了件单薄的束腰胡服,一蹦一跳的,陡然转过身,面对面,鼓着粉腮,瞪陆宜洲,教训道:“能不能专心点公子爷,你胳膊举那么高,春樱跟不上。”
    少女婀娜的身形每一次轻盈地跃起,淘气的,撩拨的,清风里飞扬,在呼吸间,在他眸中,点燃了,觉醒了。
    这种不合时宜地觉醒让他无比狼狈。
    陆宜洲的神情逐渐古怪,慢吞吞别开眼,没有回应她。
    还挺桀骜的。虞兰芝心里想。
    跳了一会,她要喝水,春樱掉头就去马车上取。
    陆宜洲把斗篷递给她,淡淡道:“穿上。”
    “我热。”她不要。
    “等会他们打猎回来,你不要再跳百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