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姜嘉茉失联了整整十天。
    裴京聿的心脏犹如火上炙烤。
    他根本没办法等到警方通报进展。
    裴京聿在拿到楚山海给他的“神龛”信笺后。
    他认定她在云南边境的寺庙里。
    裴京聿丧失了做任何事的心思,心无旁骛地筹措着找回她。
    他一定掘地三尺把她挖出来,问清楚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长心。
    就这么狠心绝情。
    舍得把他一个人抛下,连孩子都不管不要。
    姜嘉茉离别的话,言犹在耳:“我会永远选择你,义无反顾,这辈子都会选择你。”
    明明就是在哄骗他。
    什么电车难题,什么匝道选择。
    说白了,就是不相信他能玩死楚山海,宁愿一个人去冒险。
    裴京聿回了一趟北京,准备收拾一些姜嘉茉经常穿的衣服。
    他伫立在她的衣橱前,眼神似是没入无光的水底。
    这里的每件衣服——
    哪怕他从未亲眼看她穿过,但依然对她每一寸轮廓刻骨铭心。
    他就像发了高热的病人,修长的指骨裹挟着衣服。
    渴切地没入鼻息下。
    他想要嗅走丝缕的甜腻。
    姜嘉茉的衣服,全被洗涤消毒过,熨帖整洁,根本没有她身上的味道。
    他实在不满足,把两人找沈容宴谈判那日,她穿过的那袭红裙绞成一条绳状,往自己脖颈上勒紧。
    她的红裙缠覆着他后颈嶙峋冷白的脊柱。
    缓慢收紧。
    裴京聿用这种令他痛苦的窒息感,去感受她此刻失联的焦灼。
    他想象着,她柔若无骨的手腕搂住他的脖颈。
    裴京聿简直不敢深入设想。
    姜嘉茉那么爱漂亮。
    这么多天被挟持着,不知道在何处,有没有换衣服,该如何熬过来。
    好煎熬。
    她真狠心,连一点慰藉都不留给他。
    空空荡荡的房间。
    徒留他一个人,荒唐地思念她。
    裴京聿分明只是打算收拾一两件衣服。
    可是从她的内衣到外套。
    他每一件都爱不释手,想要藉以这些事物来取悦她。
    还不够,这些衣服能满足她吗。
    如果这些死物都不能。
    裴京聿还有最后一个杀手锏,那就是两人的小孩。
    明明,他深切妒忌着姜嘉茉对裴云冕的感情。
    但在这种危机关头,他还需要用小孩当筹码。
    让这个没长心的女人看清楚——
    这段时间,他如何一个人呕心沥血培养孩子。
    那这样呢。
    这样她是不是就会因为怜悯、愧疚和心疼,舍得多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了。
    裴云冕在午睡中,就被毫无道德感的亲爹,从床上捞起来。
    小孩用手揉揉惺忪的眼睛。
    裴京聿把小冕搂在怀里,单手抱
    着去机场:“走,我带你去找妈妈,把她追回来。”
    面对突如其来的移动。
    小冕并没有不安。
    他眼神静谧的模样很像裴京聿。
    小孩透过车窗的防弹玻璃,安静地观察着周遭的人群。
    上飞机,落座。
    裴京聿声音涩哑,告诫怀里懵懂的小孩:“到时候,你装作你离不开她。”
    “惹她心软,让她对抛夫弃子的行为表示愧疚。”
    他埋下头,把唇抵在小冕的头发上,搁在裤腿上的掌骨青筋遒劲暴起:“她那么狠,一点也不在意我。”
    “我真的怨她,恨她,让我这么难受。”
    裴京聿伏在宝宝的耳畔,支招道:“你要是懂事,就死缠着她不放。”
    “我在她眼里行迹恶劣,不适合装可怜,但你可以。”
    他把手掌架在小孩的腋下,用眼神威胁道:“靠你了。”
    小冕懵懂地眨眨眼睛。
    他为了安抚爸爸,急忙地把头点了点。
    头等舱提供带麦克风的降噪耳机。
    樊津尧尝试着连线了裴京聿几次,对方都没反应。
    他调整座椅角,倾身拉进距离。
    “你们父子俩说什么呢。”
    樊津尧把机场买的战舰模型,在宝宝面前晃来晃去,作势逗弄小孩:“小冕,看这里。”
    “这个是你叔叔组装的asev驱逐舰模型,专注于弹道导弹防御明,排水量超过‘阿利伯克’。”
    “看到这个舰舯部位的反舰导弹发射器,雷达隐身设计的,藏在这个里面。”
    小冕好奇地触碰战舰的防滑甲板。
    樊津尧抬头,睨了裴京聿一眼:“你爸爸名下,就有设计导弹发射器的公司。”
    “这是国家机密,和政府签署了计划书,对叔叔我守口如瓶。”
    裴京聿正在翻阅机舱书架上伯克希尔哈撒韦的持股公司财报。
    他眉目舒展,沉声讥诮道:“樊津尧,主意打到我儿子身上去了?”
    樊津尧讪笑道:“他都说不出个囫囵话,能透露什么!”
    他把航模放在小冕面前的置物桌上:“刚才某人还在训练儿子,教他一哭二闹三上吊,套路老婆呢。”
    裴京聿薄唇弯了下,没说话。
    周遭无人,樊津尧对裴京聿耳语道:“哥,你真打算把郁鸣深那群人的罪证,交给楚山海?”
    “我看你带了保险匣。”
    他脸上忧色,回忆道:“…你还记得樊津云吗,我弟弟。”
    “他是缉毒警察,去郁鸣深那里卧底。”
    “……只留下了衣冠冢。”
    “现在北京警察学院的英烈纪念园里,他墓碑都没有刻真名!只叫他‘季云’。”
    “他的名字是你给的,还用了你名字的谐音。”
    樊津尧双手弯曲,抓捏风衣下缘:“我们做了这么多努力,往返越南那么多次,只能功亏一篑吗。”
    裴京聿在他声声控诉中,危险又迷人地笑了。
    他深不可测的漆黑眼睛,扫视过来:“你相信我吗?”
    “我和郁鸣深互斗这么多年,从未把他放在眼里,何况是楚山海。”
    樊津尧点头:“我当然信你。”
    “从我十多岁,在伊顿公学念书认识你开始,就一直深信不疑。”
    裴京聿低下头:“那你也必须相信我的女人。”
    他不知思忖着什么,身上有强烈的威慑,就像蛰伏着狩猎的野兽。
    “这个保险匣,一定由得她亲手交给楚山海。”
    “我会让她成为赢家,在人生的任何时刻。”
    樊津尧得到他的保证。
    他放下心来:“我知道,她还寄存了一颗心形钻在我这里。”
    “哥,我相信你。”
    他宠溺地伸手摸摸小冕的脑袋:“你下重注的对象,我也会押她赢的。”
    -
    失踪了整整十天。
    他的大赢家仍然下落不明。
    裴京聿住进了姜嘉茉住过的房间。
    房东是当地的乡民,七十古稀的彝族老太太。
    老太太对姜嘉茉的印象很深。
    她脸上有高原的千沟万壑,看上去朴素温润。
    “那个小姑娘哟,漂亮又大方。”
    老太太掏出一个布袋,翻出还没织完的古藤同心结:“我们这里外地人很少。”
    “她是第一个问我学怎么编织的陌生人。”
    “她想要在同心结上织一棵树,在树上编出一个字。”
    老太太不会念“聿”字。
    她在小布包里窸窸窣窣翻找了半天,才找出来姜嘉茉娟秀的字迹:“看。”
    “这是……她情郎的名字。”
    老太太离开后。
    裴京聿深深地握住那旒尚未编织完的同心结。
    他痛得讲不出来一句话,手指丧失温度一样冷。
    灯下,他骨节冷白,指腹缓慢地摩挲着那张纸。
    “其实在之前,我都不信,认定你哄我,栾树上刻的是‘沈容宴’。”
    裴京聿平时漠然的眼底,全是破碎的红。
    他用手指掩住脸,挡住鼻息,尾音涩哑夹杂着鼻音。
    “你不是因为孩子,才下决心和我这种人在一起的吗。”
    “我宁愿你用这些拙劣的谎言骗我一辈子。”
    裴京聿呼吸缓慢。
    他的心脏处传来闷疼。
    裴京聿蜷着手指,抵在胸骨上,捶钝痛的位置。
    “我怎么舍得晾着你的真心。”
    他犹不满足,用手臂把桌上的羊毛披毯和穗带搂在怀里,凉薄地咬紧牙关。
    “姜满,别想着躲我,我一定要把你的嘴撬开,亲自告诉我。”
    “向我证明一千次,一万次心里有我,这辈子都要归属我一个人。”
    -
    小冕不适应当地的气候。
    香格里拉的夜晚,大气逆辐射弱,保温作用差,气温在太阳下山后急速降低。
    裴京聿临睡前,已经给小孩裹了好几层绒毯。
    但是当天夜里,小冕睡姿不太好,受凉感冒了。
    裴京聿最近都只是浅眠。
    他随时都在等待警方汇报家属,关于姜嘉茉的下落。
    “……”
    小冕挣扎着一截藕段似的小胳膊,断断续续在床上里哭闹着。
    裴京聿掀开被子,侧头撑在枕畔。
    他探出手,温柔地抵住小孩的脑袋:“乖,怎么了?”
    男人指腹和宝宝接触的刹那。
    他的心脏像被狠狠撞了一下。
    孩子额头皮肤滚烫。
    裴京聿摁亮床脚的灯。
    他这才观察到——
    裴云冕的小脸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双眼紧闭,脑袋上覆着一层细密的汗珠。
    连平时总是拽起小拳头扯他的衣角的小手,都软绵绵耷拉着。
    裴京聿的额角突突直跳。
    婴儿发烧,可大可小。
    他不能怠慢。
    现在,姜满下落不明,育婴师也不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