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姜嘉茉还在康养中心没有回来。
    裴京聿靠在燕景台阁楼的窗边,给人打电话。
    他漫不经心地望着周遭熟悉的布置。
    她散落的书籍,电闸的位置,床畔用品的摆放。
    沈容宴到底是不是照顾她的人?
    这些陈设的位置、顺序,只需略微反问。
    真假就会昭然若揭。
    裴京聿薄唇微抿,垂着眼咬噬着烟头,幽蓝烟雾缭绕上升,把他整个人笼在靡靡中。
    火星在他微红的指节上明灭。
    烧到指腹了,他才青筋遒起徒手摁灭,留下暴烈的灰痕。
    待到电话那头的人讲完话。
    裴京聿淡淡陈述道:“她已经相信,照顾她的人是沈容宴了。”
    裴京聿在烟雾后匿着,看不清漆黑的眉眼,更显疏离渺远不可接近。
    “沈容宴还真是听你的话,果然背熟了词儿才来的。”
    电话那头是袁渊。
    他也揣摩不透裴京聿的想法。
    沈容宴哪会错过向姜嘉茉献殷勤的机会。
    袁渊三言两语一激。
    沈容宴回忆起姜嘉茉对那些卡片的执念,就去冒领功劳了。
    半晌,袁渊说:“其实,那天她在兰猗雅苑弹奏这阙词。我就隐约猜到了,嘉茉在试探,到底照顾她的人是谁。”
    “我也猜到根本不可能是沈容宴,如果是他,早炫耀几百遍了。”
    “何须现在才解释。”
    “谢了。”裴京聿低下头,去拿她放在阁楼里的书籍。
    裴京聿把书摊在膝盖上,无心地翻了翻。
    他肩颈的肌理线条贲张,勾勒出性感孤
    拔的弧度:“那瓶酒,你缓过劲了吧。”
    袁渊爽朗地笑了:“和你哪有什么隔夜仇。”
    “我还不知道你这个人,阴沉古怪。”
    “我将了你一军,你回敬我了,这茬就过了。”
    裴京聿松弛地弯起薄唇:“嗯,玩玩嘛。”
    袁渊感叹道:“她把照顾她的人,错认成沈容宴,你不会遗憾吗。”
    裴京聿的黑发被风吹乱,不羁地垂落在冷白的额角上,更衬托地他的五官深邃立体。
    “她也问过我这个问题。”
    他整个人英隽漠然:“遗憾什么?”
    “她会知道是我的。”
    “不该是现在。”
    裴京聿又磕了一支烟出来,叼在唇间,没有点燃。
    滤嘴衬托得他嘴唇很红,鲜润又蛊惑。
    他坐在窗框上,“时间紧迫,我要去越南河内,找郁鸣深的罪证。”
    “往后还有很多次。”
    “如果我不在了。”
    他淡淡道:“我和她只是半年夫妻的关系,她无需背负沉重的深恩。”
    袁渊感慨道:“……好吧,我支持你。”
    “马场自从工作人员混入郁鸣深的人以后,我也很不安。”
    “毕竟我知道太多秘密了……怕他的枪口对准我。”
    裴京聿疏离地笑了一声:“他的枪口绕不过我的,你放心。”
    “我在越南这段时间。你安分一些,别被他们的人盯上了。”
    “姜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你帮我搭把手。”
    他眉梢拢起,挟持似的吐字:“但是袁渊,你记住了,没有人可以在我活着的时候,打她的注意。”
    “我一个人都不会放过。”
    袁渊在心里腹诽,你又争又抢又霸占,谁敢窥伺你的人啊。
    他在裴京聿的威胁下,做小伏低道:“……行,我会尽量帮着嘉茉的。”
    -
    怀孕沉寂了半年。
    姜嘉茉急需一个契机,光彩照人地亮相,杀回巅峰,重新展现自己。
    这段时间,她把重心放在了刷脸熟上。
    姜嘉茉在各地参加商务活动,冷落了裴京聿。
    直到男人要出国前的那晚。
    参加完电影节的姜嘉茉,才匆忙回京。
    那天北京落雪,她的车被困在高速上。
    姜嘉茉在商务车上,不停地给裴京聿的助理打电话。
    服务区信号弱,接通已经晚上七点了。
    姜嘉茉捏紧电话:“……你们是不是已经去机场了。”
    “裴总两个小时前已经离开了。”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稍显担忧:“姜小姐,你嗓子很哑,是不是在感冒。”
    “你们在哪里,我带人来给你送感冒药吧。”
    姜嘉茉戴着围巾和口罩,正坐在服务区的便利店里。
    她望向远处静谧覆雪的树梢,眼睛浸出一点泪痕。
    “我在榆垡服务区,靠近大兴机场这里。”
    “……但是你们不用给我送药,下这么大雪,别出门了。”
    “一定要送药的。”
    他的助理强调道:“姜小姐,我们都是他的人。”
    “我们关心你相当于裴总关心你。”
    姜嘉茉让自己的助理们都去吃面,暖暖身体。
    她回到车上,小憩了一会儿。
    还不到一个小时。
    她嗅到了沉郁洁净的男性荷尔蒙味道,雪松香,就像一座冰山。
    对方的胸膛温热,拢住她的时候。
    那个人身上冷调的气息,潺潺落到她身上。
    来的不是助理。
    而是去赶飞机的他本人。
    姜嘉茉心下“嗡——”一声轰鸣。
    酸酸胀胀的情绪充满胸腔。
    裴京聿:“听我的助理说,你在找我?”
    车上暖气充足,熏得人晕晕乎乎,沉沉欲睡。
    姜嘉茉想要说话,嗓子却哑得不得了。
    她没料到这个人会出现得这么快,让她无依靠的心落回原处。
    姜嘉茉红着眼,扑进裴京聿的怀里:“……我以为你已经不在国内了。”
    “没什么比你重要。”
    裴京聿撑着她的脊背,喂她吃药,指尖有沉淡的烟草气息:“喝水。”
    他用指腹描摹她的唇瓣,眼神寂黑,似有心疼:“怎么照顾自己的,几天前还好好的。”
    “料定我走了,你就一个人病恹恹地回来吗。”
    姜嘉茉担忧地提醒他:“不是十点的航班吗?”
    “现在还在这里耽搁,会误机的。”
    “这么大的雪,飞行指令会晚点。”
    裴京聿把她抱到膝上,锁着她的腰。
    他的吻覆下来,舌扫荡她的唇齿,逞狠地攫住她躲闪的舌。
    她面色晕红,在他腕骨中缴械,毫无保留地被他吻得意识昏濛。
    裴京聿的脉搏跳得很稳:“我可能要一个半月才回来,到时候就是年后。”
    “离开你几天,你都生个小病来气我。”
    看到她这幅脆弱又无助的模样。
    裴京聿又被激起了凌虐欲。
    他揉她红肿的唇,粗鲁地摩挲至锁骨:“这么冗长的时间,你能照顾好自己吗。”
    “能的。”姜嘉茉举起手指,认真发誓道:“我每天好好吃饭,想你三百次,安稳睡觉。”
    裴京聿半明半昧地笑了下。
    他英挺的下颌浸没在高速路灯的阴影中,只留下模糊不清的轮廓。
    “不管以后有多少人陪着你,都要记住我。”
    “怎么说这种话。”
    姜嘉茉心里沁凉,吻在他的下颚:“……沈容宴照顾的我,也不要紧。”
    她惊雀一样解释道:“我只是很遗憾,但并没有其他的想法。”
    裴京聿在衣兜里轻松勾出她的耳环,套在玉骨瓷器般的手指上:“你留给我的东西太少了。”
    他把她吻出了细微的水声:“我还觉得不够呢。”
    裴京聿强势地和她手指根根相扣:“所以,答应我。”
    “等我回来,一定要弥补所有遗憾。”
    -
    电影节在海港举办。
    姜嘉茉和《只影》剧组的众人一起参加。
    她下半年商务活动很少,几个奢牌秀场都没有去。
    但这次亮相,却丝毫不逊色。
    姜嘉茉穿了裴京聿送她的古董高定,每种装饰,钻石,珠宝都价值连城。
    由于那个人给她囤了上千件展品肆意挑选,又有时尚杂志当主编的姐姐打理扮相。
    所以这次一经出场,她的所有沉郁退圈言论都不攻自破。
    《只影》的票房热度很高,但这次提名,没有奖项。
    因为几部电影,是现实题材的黑马。
    一部是《自由的维度》,中年女性在失语环境下,找到自我救赎的催泪片。
    另一部是作家电影,探讨社会和人性议题的《饮风》
    今年一整年。
    姜嘉茉只拍摄了一部片,且只入围,没有捧回奖杯。
    她的心里,其实是充满遗憾的。
    而且那人不在国内,没办法陪伴她,度过低落的时刻。
    但是黄栗跟在身边,给姜嘉茉加油打气:“嘉嘉,现在制片公司已经走上正轨了,我们自己也能找敏锐优秀的电影题材,深度挖掘,培养新人呀。”
    姜嘉茉心里正巧有此打算。
    没想到机会来得很快。
    她还没出会场,在主办方的展板台上,给粉丝签名的时候。
    一个棕色卷发,头戴鸭舌帽的女人,穿过层叠的封锁线,满怀期待地递给她了一个剧本梗概。
    这人自称姓阮,叫阮佳卉。
    “姜小姐,冒昧耽误您时间了。”
    “我是一名初出茅庐的新人导演,和我的几个朋友,拍摄了一部mv。”
    “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可以陪我去附近坐坐吗。”
    如果是平时,姜嘉茉就把所有商务事宜,都抛给齐妙和陈景寅了。
    但今天她没有得奖。
    姜嘉茉望着窗外鳞次栉比的白色船体和桅杆,有一种无法靠岸的失落感。
    于是她应允下来,微笑点头:“那我们去喝杯咖啡详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