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裴京聿对这种消磨时间的局,兴致匮乏。
    他被工作牵绊住了。
    姜嘉茉被守在门口等待的盛煦,先叫进去。
    茶室昏濛的暮色中。
    姜嘉茉注意到,这里坐了一圈一圈的熟悉面孔。
    上次她被裴京聿用官方约谈的手段叫去,遇到的丛黎,朱叙棠都在。
    姜嘉茉还没看清剩余的人。
    她只注意到他们中间,坐着裴京聿的大嫂章仪梵。
    章仪梵似乎和沈容宴的前妻孟玟暄,颇为投契的样子。
    两个人坐在一起,三言两语地笑着聊天。
    章仪梵也注意到了她。
    她红唇弯了弯,浮出点笑:“嘉茉,来了,我们正聊起你呢。”
    章仪梵命人给姜嘉茉斟热茶,问:“宝宝几个月了呀。”
    姜嘉茉在最远处落座,温声道:“谢谢梵姐关心,快四个月了。”
    一旁的朱叙棠听了。
    她把姜嘉茉从上到下瞧了个遍。
    上次她被裴京聿言语威胁过,现在对姜嘉茉丝毫不减敌意。
    朱叙棠把眼神,凝在姜嘉茉的小腹上。
    她一出口就火辣辣的:“我说二哥对你那么上心呢,真是好手腕。”
    “有些人,除了会演戏,还有伺候男人,哄着他不下床的本事。”
    盛煦坐在一旁。
    他有些不畅快,把茶杯往桌上一搁。
    他把手搭在姜嘉茉椅背上。“阿棠,她招惹你了,你哪来这么大的火气。”
    从黎在旁边凉凉的帮腔:“盛煦,你自请去军队历练,搅散了和白大小姐的婚事,不就是为了她吗。”
    她坐在沙发边,细腿高高翘起来,晃着足下的高跟鞋。
    “白璇也来了,你怎么不问问她有没有火气。”
    白璇性格温静,正在一旁玩手机。
    闻言,她抬起眼睛,笑了笑:“我能说什么,盛煦他自己不也求而不得吗。”
    秦稼轩打着圆场:“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
    他努努嘴:“况且暄姐刚从日本回来,大家不要搞得这么剑拔弩张嘛。”
    孟玟暄往沙发背后一靠。
    她哼了一声道:“我回来?”
    她垂眼看着珊瑚贝的长甲,不经心地说:“我就算回来,也是被沈容宴哄来,给他的小情儿道歉的。”
    朱叙棠拢了下桌面的烟灰缸:“我说错什么了。”
    她敲了下烟盒:“姜嘉茉十六七岁起,就把你们一个个迷得神魂颠倒。围着她团团转,砸钱给她投资源拍戏。”
    “——现在更是抢着,当她肚子里孩子的爹......”
    “够了。”
    章仪梵抬起手制止。
    她的眼睛往四周扫了一圈:“一个个搞得这么声嘶力竭的,不难看吗。”
    章仪梵走到姜嘉茉身边,熟稔地温声说:“嘉嘉,你姐姐和我也是旧时的同窗。”
    “现在流言蜚语满天飞,说这小孩来路不明,全被我弟压下来了,从来没入过你的耳。”
    “你听这些姑娘,三言两语的,觉得窒息,难以接受。”
    “殊不知已经是很小的群体了。”
    章仪梵说:“你想想看,还没结婚,就怀了孩子,实在太过离经叛道了。”
    她递给姜嘉茉一张纸条,“老太太和太太都想看看你。”
    “你下周左右,去这个地址找他们,拿着这个函,警卫会放行的。”
    姜嘉茉垂眼,说好。
    章仪梵继续说:“约过产检吗。”
    “你去日本之前,家里静候了十来个人的营养团。”
    “后来,阿聿回来了,心情很差,让他们就地解散。”
    姜嘉茉点头:“产检了很多次,小孩一切健康。”
    章仪梵把姜嘉茉的手握在手心。
    女人手腕上翡翠绿的手镯,如水一样温润:“我还去你家做了客,陪你父母闲聊了几句。她们不知道你的近况。”
    “我怕你有隐衷,也没提怀孕的事。”
    姜嘉茉被她这么温柔的关心后。
    她眼睛里水波一般潮湿起来。
    她垂睫说:“让梵姐担心了。”
    章仪梵涂抹口红的嘴唇稍动,笑着说:“我老公裴衔羽,对情爱不怎么在意。”
    “裴家培养出来的,把事业和功利放在首位。”
    “他可能之前在饭局上对你不尊重,你多见谅。”
    姜嘉茉稍微点头:“那顿饭,我其实很吃得很开心。”
    她细声细气:“我还觉得自己礼数不周,提前离席,劳烦哥哥嫂嫂记挂了。”
    章仪梵闻言,温声笑了。
    他扭头在茶桌边打量一番,又转头望向姜嘉茉:“稍等一会儿,我把这些姑娘们都带走。”
    她提醒道:“你有什么心里话,和沈容宴讲清楚。”
    章仪梵:“我弟性子傲。他啊,谁也看不上,也不是会解释的人。”
    “你怀了他的宝宝,要和他相互体谅。遇到事,多站在对方的立场想想。”
    她拿出手机,自来熟地加上了姜
    嘉茉:“宝宝的事我会多留心的,你也照顾好身体。”
    姜嘉茉心里被阳光照过,稍微舒服些许。
    她眼睫颤了下,不合时宜地问:“没人相信我怀的是他的宝宝,她们都觉得我私生活很糜.乱。”
    姜嘉茉怔怔仰面,望向章仪梵:“姐姐和我,这么多年,生活从未有过交集。”
    “凭什么认定我小腹里是裴家的血脉呢。”
    茶室上方,有藤叶做的装饰,在静谧的日光下,像是一帘青绿的旧梦。
    章仪梵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她唇角划过一丝微妙的笑容。
    她欲言又止,最后说:“门票。”
    章仪梵解释道:“阿聿那里的门票。”
    姜嘉茉不解起意,怔忪地重复道:“门票?”
    她咬住嘴唇,捏着裙摆,漫无边际地回忆道:“什么门票呀。”
    “我和裴衔羽是青梅竹马,阿聿是我看着长大的。”
    章仪梵语气很轻,优雅极了,像编织一首诗:“你知道他最喜欢红色吧,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你看,你今天就穿着他最喜欢的颜色。”
    章仪梵探出白臂,帮姜嘉茉拢好黑长发:“很旖旎,很美。”
    “她们都说你是祸水,你就当成酸涩的夸耀好了。”
    姜嘉茉笑了笑。
    她肩膀上散落的黑发,掠过裴京聿在她皮肤上留下的咬痕。
    姜嘉茉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没关系,姐姐,事业上的成就,我压得过在座任何人。”
    她的声音大了一点,昭彰似的:“私底下,我就喜欢以色侍人。谁管得着?”
    姜嘉茉咬字高傲又超然:“我很享受充满怨恨和嫉妒的眼神。”
    她笑起来,有逾越理性的端庄和诡谲:“你们压不垮我,只能滋养我。”
    姜嘉茉是明星,镁光灯下光彩照人。
    她比在座的家室煊赫的大小姐们,都更懂得如何摄人魂魄。
    这些姑娘们日夜浸在美容院,打新研发的针,用最先进的技术保养,甚至比不过她的素颜。
    她能被这么多男人当成白月光爱着。
    是有几分独树一帜的魅力。
    无论是浪荡的,怯弱的,典雅的,任何模样她都能信手演绎出来。
    姜嘉茉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置喙她的私生活。
    对啊,她就是私下里是那个人的小狗。
    她愿意对他摇尾俯首,当他是君王,可是那又如何?
    她的事业风生水起。
    这是她和恋人的情趣和性癖,自己爽到就好。
    人本来就是要繁衍的。
    性这回事上,足够刺激就好,谁也不比谁高贵。
    姜嘉茉笑着,模仿她痴迷的男人讲话。
    ——那人说,“不然我随机选一位,做亡命鸳鸯。”
    姜嘉茉斟酌着用词,带着一种原宥愚昧和恶意的宽容:“你们最好别这么恶毒。”
    “不然我随机选一个你们心仪的男人,勾勾手指。”
    姜嘉茉端坐着,对抗所有人的目光:“我只需要静静地等,他们就会疯了一样地痴迷于我。”
    她垂下眼睑:“你们可以试试。”
    这些姑娘们一个个瞠目结舌。
    平时,她们都在私下里,悄悄八卦姜嘉茉的旧事。
    万万没有料到,人家在明面上,直接回怼她们。
    倒是去补妆回来的章仪梵。
    闻言,她低头笑了。
    她一直觉得这小姑娘性格软糯,过分脆弱。
    当年,他们家里的上一辈,也是这样。
    在漫天流言蜚语中,公开我的爱人,登报结婚的。
    难怪彼此会成为一家人。
    太阳下无新事罢了。
    -
    章仪梵果然领着一圈大小姐们,去隔壁美容院做保养。
    晚上吃饭,就相熟的五六个人。
    他们换了场,去隔壁俱乐部八楼的中餐馆。
    这里入会条件严苛,全是装潢很豪奢。
    有种“光摇朱户金铺地”的架势,“清樽红烛”天下闻名。
    门廊处的紫檀木雕屏风,珠帘绣幕,是故宫规制。
    清晚期工匠从江南水路运来的,现在难以仿制。
    往里走,到处都是奇珍异草,清香馥郁的植株点缀。
    姜嘉茉对这种靡靡的纸醉金迷不敢兴趣。
    她一路都在看手机,盼着裴京聿早点来。
    曾经她在这个圈儿里呆过。
    沈容宴他们一行人,在下面四层小赌怡情以后,总喜欢在上面来喝点酒。
    这里,她很熟悉。
    今天,裴京聿来得很晚。
    男人倜傥地施施然进门。
    沈容宴正在雕花金丝奏章册上选菜。
    他比盛煦,更加熟络姜嘉茉的口味。
    沈容宴殷切道:“芦笋河豚,鱼腩和海胆,我各点了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