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7章 幡然醒悟

    第727章 幡然醒悟
    朱祐樘率先摆驾回宫。
    在场大臣也都要跟着一起回去,有很多人均未从之前的震惊中走出来,兀自拿着望远镜往远处看。
    另外有不少人三五成群,凑一块儿议论纷纷。
    怀恩并没有着急走。
    他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查出来,到底是谁发明了这两种火炮……虽然眼下他连半点证据都没有,但要说这是张家父子亲自研究出来的……打死他都不信。
    毕竟这是违背常理和认知的一件事,让他觉得,自己非要探究出真相不可。
    在此前提下,他所能做的,就是把相关人等召集起来,一定要找出真正设计和制造出这两门火炮之人。
    “怀公公……”
    马文升见怀恩朝吏部天官王恕行去,不由近前打了声招呼。
    怀恩微笑着向马文升点头施礼,随后走到王恕面前,轻唤了一声,“王尚书。”
    王恕正拿着望远镜,看着远处崩塌的墙体发呆,闻言侧过头来,问道:“原来是怀公公……您老有事么?”
    怀恩颔首道:“场景确实挺骇人的……不知王尚书对眼前这两门炮,有何见地?”
    此情此景,又刚结束完演炮,皇帝的近侍太监就跑过来询问意见,王恕以为是皇帝让其来的。
    以王恕之谨慎,轻易是不会发表看法的。
    之前也参与到了参劾张峦的联名中,眼下见情况不对,突然就要调转方向恭维张峦,他无论如何是做不出来的。
    至于直接去踩……
    好像又有点儿无耻。
    至少从眼前演炮的效果来看,绝对是成果斐然。
    所有人都认为,这火炮的威力,足以改变大明与草原的战场态势,关于是否劳民伤财……或者是吹毛求疵,从中找一些问题出来,在王恕看来……眼下这关节,挑毛病实在是不合时宜。
    王恕淡淡一笑:“不好言说。”
    怀恩点头道:“那……王尚书可知此炮乃何人所造?”
    “所料不差的话,应该是工部中人吧?”
    王恕一听就明白了。
    怀恩不认为这是张家父子能够造出来的。
    正常人都会产生联想,朝中论人脉关系,李孜省绝非一般角色,而他现在全依赖外戚张氏而存。
    此时如果要问火炮是谁造的,一定是专业人士造出来的。
    为啥功劳会安到张家父子头上?想来正是因为李孜省从中斡旋所致,或者可以说从中作梗。
    ……
    ……
    怀恩向王恕做出暗示后,马上又去见工部和户部中人。
    此时的怀恩也知道,一时间想要探究出是谁主持修造的火炮,会非常困难,既然李孜省能把功劳送到张家父子头上,就一定做了万全的准备,把上上下下所有关节都打通了,同时也一定找到途径把某些人的嘴给堵上了。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打破这些壁垒,把张峦这个无耻之徒揪出来。
    目送怀恩离开,马文升才来到王恕身边,问询:“王部堂,文臣集火参劾张峦之事,还要继续下去吗?”
    王恕瞥了手里的望远镜一眼,摇头道:“你们的事,我就不参与了。对张峦过往作为的评判,我不了解详情,很难做到客观公正,既如此,还不如保持缄默。”
    言外之意,你们要参劾张峦,不单纯为今日阅兵之事吧?
    今天是挺折腾人的,朝会完就把人拉到这里来,显得很不合规矩。
    但目前看起来,效果极为明显,只要看鞑靼人那惊骇畏惧的表情,就知道对他们的打击有多大。
    现在谁都挑不出毛病来,说这次演炮纯属劳民伤财。
    既然针对今日演兵之事行不通,那你们就只能参劾他违规行医治死先皇,以及他结党营私,擅权自专,还有利用镇魇之术等诅咒皇室和大明国运……
    这些不都是你们早就计划好的么?
    至于张峦是否真的在户部右侍郎的位子上中饱私囊,甚至干出贪污受贿、鱼肉百姓之事,你们也得调查清楚,拿到结果后跟皇帝好好讲讲。
    除此之外,你让我一个吏部尚书做什么?
    马文升道:“不知怀公公来找您,意欲何为?”
    显然马文升以为,怀恩是过来跟王恕商谈下一步针对张峦的计划。
    王恕道:“怀公公眼下似乎很想知道,这火炮是谁造出来的。”
    马文升点头道:“原来如此。看来不止我一人怀疑,今天的演兵看似张家贡献甚大,但其实背地里有人相助。一个年后从未出现在朝堂上的外戚,有何本事能造出如此威力巨大的火炮?”
    王恕苦笑了一下,道:“照理说,这火炮营造事,张家乃既得利益者,你们的怀疑很有道理。但你可曾想过,咱们手里的望远镜是怎么回事?还有先前朝堂上,有御史言官参劾张氏一族与民间商贾逐利,涉及到琉璃镜等事,又作何解释?”
    马文升道:“您的意思是说……背后主持营造火炮之人,不一定是工部或朝廷中人,而是张家私自雇佣,跟造香皂和琉璃镜差不多?”
    “我可没这样说。”
    王恕道,“负图,你身为都察院总宪,有监督百官之责,调查这些事,非得你亲自出马不可。
    “我在想,要是背后研究和营造新炮之人,真如你所言,乃是张峦雇请,或是那些徽州商贾所为,并不能因此否定张峦在这件事上的功勋,参劾时或许要更加小心谨慎。”
    “哦。”
    马文升一听就明白了。
    如果张峦利用的是李孜省,通过成化朝就已经调拨专项费用研发出来的,且利用的是大明朝廷工匠造出新炮来,那张峦就是无耻窃取他人功劳的混蛋。
    但要是张峦自己养了一群人,通过他们研究出新炮来,并且还把技术无偿转让给朝廷,就算这事儿不是张峦主持,其仍旧居首功,你想针对这一点发起攻讦,皇帝肯定是不认可的。
    显然,二人都没把事情往张峦的儿子张延龄身上展开联想。
    他们均认为,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如此牛逼的发明家,必定是个对着铸造工艺有着深刻理解的老工匠。
    马文升道:“除了朝中人会去研究火器,民间有谁敢去做这方面的探究?嫌命长了吗?在下认为,怀公公调查的方向是对的,但既然王部堂提出来了,有些事,在下还是会查个清楚,澄清事实真相。”
    既要调查是否朝中人把专利权让了出来,让张峦无形中占了大便宜。
    也要探究张峦身边是否隐藏有这样的能人。
    如果有,就把人找出来,设计一番,可以说张峦利用了朝廷逃役的匠户,或是暗中研究火器图谋不轨等等,可操作的空间还是很大的。
    ……
    ……
    当天日上三竿时,覃吉进了紫禁城。
    在家中称病不出,为的是不去帮张延龄筹谋阅兵之事,不得罪怀恩。
    但覃吉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罪人,简直辜负了皇帝这么多年对自己的信任……就因为自己胆小怕事,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病就装病不出,导致张延龄身边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
    “罪过啊罪过。”
    覃吉脚步不慢,到了司礼监值房后,发现只有萧敬一人在那儿整理文册。
    桌子上连一本奏疏都没有,就像是全都挪到了别处。
    “覃公,您……?”
    萧敬见到覃吉忧心忡忡地进来,显得很意外。
    覃吉瞅了瞅左右,问道:“其他人都出宫去了?”
    萧敬道:“是啊,朝议结束后,陛下便和咱司礼监其他同仁一道,出城去了,说是要参加校场检校兵马之事。还听说,此次演兵主要是当众演示放炮。照理说,中午宫中应该会有赐宴,光禄寺、尚膳监、尚食局等衙门已经开始做准备了。”
    覃吉皱眉不已:“不知城外演兵进展如何?是否顺利?”
    这次萧敬自然地摇了摇头,表示不知情。
    覃吉显得很急切:“那我得去瞅瞅。”
    “覃公,怀公那边有吩咐,说是您抱恙在身,一定要注意休息,如果还是来了……”
    萧敬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如今城外之事,您也帮不上忙,还不如早点儿回家休息。要是怀公公回来见到您……”
    萧敬是个聪明人。
    他很清楚覃吉为什么会“生病”。
    也明白怀恩打的是什么主意,也清楚如今朝廷的局势发展到了什么境地。
    你说你覃吉,明知道这会儿帮不上忙,还跑回来干什么?
    为了让别人知道,你根本就是在装病,故意不出力?
    再说了,皇帝已经把协助小国舅阅兵之事,交到怀恩手里,本来就与你没关系了。
    让你养病,你就在家里好好躺着呗!
    等怀公公一走,你马上就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以后这里就是你说了算……你非要在这时候出来逞强吗?
    覃吉回头看了萧敬一眼,问道:“克恭,你真觉得我该袖手旁观吗?”
    萧敬无奈道:“忍一时风平浪静啊。”
    此话一出,连萧敬都忍不住想把自己的嘴给缝上。
    跟覃吉胆小怕事的性格一样,他萧敬又何尝不是在躲避事情呢?
    你覃吉忍一时,很快就将是印公,我们都会听你的。
    而我呢?
    忍到几时才是个头?
    覃吉道:“我得去拜见皇后娘娘,向她认错去。”
    “啊,您千万不可……”
    萧敬本想阻拦。
    却见覃吉头也不回往外面去了。
    ……
    ……
    坤宁宫内。
    张玗坐在那儿,显得很悠闲,手上拿着贴身侍女交给她的账册,研究自开工来宫里的纺织厂创造了多少利润。
    当然价值并不是以银子的多少来计算,而是以织造出来的布匹数量,还有成本多少……说白了就是一本降本增效的账册。
    毕竟皇宫织造出来的布匹,并不是全部拿来变卖的。
    主要用来维持皇宫体系的运转……
    包括给皇宫内各处宫殿的主人,以及那么多太监宫女所用……还会按照布匹的材料和品色,给打理皇庄官田的那群人使用。
    除此之外,就是运到西北当军服。
    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产出会拿到市面上售卖,这部分的作用,是要赚回银子再拿去换成原材料,然后继续织造。
    而购买材料外的部分,才会变成银钱,放入内府。
    “就这般也有四五万两吗?”张玗看到这部分收入,才知道,原来只是很小一部分结余,就有四五万两银子之巨。
    别看这数字不大,但对于财政非常吃紧的弘治初年来说,这绝对算得上是一笔大数字。
    且在张玗看来,这属于自己和丈夫的私房钱。
    私得那叫一个光明正大。
    采用的是张家的技术,用的是我夫家的仆人,织造出来的布匹大部分都贡献给朝廷了,就剩下这么一点,被我们两口子拿来当私房钱,有什么不妥吗?
    旁边负责教授织布女工的女官,恭敬地道:“回娘娘的话,今年织布的宫人,均拿到不少好处,在此之前都是从来没有过的呢……她们感念陛下和娘娘的恩德,甚至很多不曾参与到织布中来的宫娥,也都想向您请命来织布呢。”
    知道自家皇后娘娘有本事,那还不得好好巴结?
    得告诉女主人,下面的人对她非常尊敬和拥戴。
    以前就已经是衣食父母了。
    现在更是活祖宗。
    在宫里浑浑噩噩过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拿到那么多奖金,每个人还能分到不少布匹当作奖励,在宫外的家人都能跟着享福……
    这走出去,谁不羡慕?
    纺织厂的工作,绝对算得上是这年头最牛逼的技术工种,且能扬眉吐气的那种。
    毕竟以前在宫里,只有太监能混出名堂来。
    那些宫女再牛逼,也是给人打杂的,处处受人白眼……分润好处的时候,连口汤都喝不到。
    就更别说女人在宫里所受到的清苦待遇。
    毕竟宫女也是正常人,有着七情六欲……而太监则少了很多麻烦。
    张玗道:“能去的,不都去了吗?难道让我把各宫伺候的宫娥,也都调过去?如果只是为了那点赏钱,如论如何都不至于。我会跟陛下说,每次发放赏钱时,那些不在织布厂的宫女,也能得到些许……或许这样更公平一些。”
    这下女官更感动了。
    大明的皇宫,历代的六宫之主,就没一个人会跟她们提什么“公平”。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宫女传报:“娘娘,司礼监覃公公来了。”
    “老伴来干什么?”
    张玗惊讶地问道,“他不是病了吗?陛下还让太医院的人去他府上问诊呢。这个时候来见,真有心啊……请他进来吧。”
    “是。”
    不多时,覃吉便进到坤宁宫内殿。
    覃吉一来,便直接跪下,当着张玗的面哭嚎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