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9章 乱成一锅粥的北方

    建武四年的春天,似乎汴梁以北的所有人都在动刀兵。
    西边,西州回鹘遭受草原部族的侵略,军队接连战败,向辽国求援又未有回应,无奈下只得向临近的西夏与回纥求救。
    两国本也担心那些草原人抢野了心,当下没口子的同意,西夏更是趁着宋国西军精锐出征,集结三万兵马支援自家的邻居,堪堪将侵入的兵马抵挡住。
    燕云,种师道率领的十万宋军遇上萧干带领的奚人与怨军所部,激战中,监军太监频繁出现在前线要求西军所部维持大宋的仁义形象。
    气的几个军中悍将忍不住要拔刀砍人,被一旁的同袍拉住拖出中军大帐,只是换来几个太监的冷笑,他们也不在意这些将领对他们的厌恶,只要太傅还执掌军权,他们无所畏惧。
    种师道就算再是老练,面对此等情形也是毫无办法,只得约束大军行动,前锋杨可世率兵与战,被勒令不得向前。
    “如此怎生能战?”
    杨可世无奈看着对面,回头看向前来传令的士卒:“种帅可还说了什么?”
    那传令之人看看他,犹疑一下:“种帅没说,倒是监军令将军先行招降辽军。”
    “放屁!”杨可世一把将头上铁盔摘下,“砰!”狠狠摔在地上,手指辽军方向:“那边哪个长得像是能投降咱们的模样?不打不杀,凭嘴皮子说降,天底下哪里有这般好事!”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前来的将领肩膀一怂,伸手将记录劝降话语的纸张递给杨可世:“但是军令是另一回事,喏,拿着。”
    风吹起来,旌旗在头顶飞舞舒展,呼啦作响的声音让人熟悉。
    拿眼看了下那纸中内容,杨可世面上毫无表情,眼珠有些木讷的转去辽军方向,伸出手抖了下手中的纸,虚脱一般的向前挥动一下:“来人,去喊话招降。”
    几个麾下的指挥使面面相觑,杨可世见没人动,心中有火,却发不出来,继续用着毫无声调的嗓音发布着命令:“此乃军令,速去!”
    几个人相互看看,这等不露脸,甚至可以说是丢脸的事谁都不想上前,杨可世见状也知他们想什么,然而此时他是先锋,军中发出命令不能不从,伸手指着一人:“你去!”
    那指挥使顿时死了亲娘一般哭丧个脸,犹犹豫豫的走动两步。
    杨可世眼神儿一动:“回来!”
    “啊?”
    杨可世抖动一下纸:“把这驴嚼的玩意儿拿上,按上面写的喊。”
    那人走过去认命的接下来,转过头看后面的人,那些个平日战场上能托付身后的同僚此时却连个同情的眼神儿都欠奉,一个个握着拳头向下一顿,对他做鼓励状。
    “这帮驴毴(音:哔)养的!”被选中的指挥使骂骂咧咧的向前走着:“没义气啊,没义气……”
    走去自己的营中,这指挥使也不想自己上去丢份儿,拳打脚踢的指派了几个军士跑去阵前喊话。
    辽军的战旗下,萧干不时调动麾下的兵马,准备应对将要到来的战争,正将传令兵派出去,就见远方宋军大阵中跑出数十道身影,眉头一皱,正疑惑不知这些宋人在搞甚,耳中传来呼喊之声。
    “辽邦将士听真!尔主昏聩,常弃朝政游猎四方,纵鹰犬噬治下之民。今我大宋为尔发声,吊民伐罪,会猎燕云,东西两路二十万合围四野,所过之处无不望风而降。
    然,汝等或为契丹旧部,或系汉家遗民,童太傅宅心仁厚,不忍见尔等被屠戮,愿以诚相待,以仁义换取尔等之真心,若此时归降,定当奏请圣天子赐尔等功名利禄、田宅美眷、荣华富贵一朝在手。
    如若冥顽,太傅亦不会怪罪尔等,仍视尔为大宋子民,且尔朝五京失其三,何能挡我军兵锋,望莫要执迷不悟,早日归降!”
    宏亮的声音在两军阵中回荡,一边的杨可世有些羞惭的低下头颅,旁边几个西军的将领不是抬头看天,就是默默的看着自己手心,突然有了看手相的心得。
    辽军阵中,萧干瞪大了眼睛,转视四周:“可是俺听错了?这些宋人是在劝降?”
    他外甥乙室八斤正在身旁,闻言摸摸自己下巴,有些不确定的开口:“俺听也是那个意思,只是怎么感觉有些怪异?”
    “能不怪吗。”萧干只是一时感觉好笑,此时心情平复一下开口:“南朝那些软胚想一战不打就将咱们收降,这是做梦做多了,分不清自己是否醒着了。”
    战马踢动一下四蹄,萧干拉着缰绳安抚一下:“传令怨军出击,攻其先锋。
    令阿噜率骑兵游走左翼,伺机切入其军中。
    其余各军看本帅旗号,待时机合适,击溃前方宋军!”
    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在后方吹响,怨军的旗帜开始向前挺进,一个个持着盾牌的身影走在前方,后面持枪拿弓的身影相继跟上。
    有千余骑兵在阵后缓步前行,这是怨军所部的精锐骑兵,与齐国战后保存下来的宝贵火种,如今郭药师轻易不愿出动这些马军,生怕全都给折了进去。
    风在两军阵中吹拂,相对的旌旗朝着一面舒展,猎猎作响。
    杨可世举起手臂,还没等他传出军令,后方马蹄声传过来,一把尖细嗓音在吼:“传监军令,西军各营不准杀伤辽兵一人,违令者,斩!”
    “传监军令,西军……”
    一声声清晰的呼喊入耳,滚烫的热血瞬间凉了下来,伸出的手臂无助放下,仰天长叹一声:“这些万人压的营妓种,入娘的让人怎么打!”
    传令的声音在宋军阵中回荡,走近的辽军脚步轰鸣没能听清,身在中军的郭药师脸色疑惑,这都进入百丈以内,对面宋军仍是没有反应,是在酝酿什么坏心思不成?
    脸上阴晴不定一阵,转头开口:“传令全军注意警戒,宋军一旦发动攻势,立马就地抵御。
    传令甄五臣,让他准备好骑兵,一旦见着宋军骑兵出动。”
    犹豫一下,狠狠一咬牙:“给老子打!莫要心疼战马,大不了战后老子想法子给他补充!”
    随后号角声吹了起来,这怨军的指挥者嘶吼着“向前!”,自己在中军死死盯着前方宋军,握着缰绳的手用力,心情莫名的紧张。
    对面人数数倍于己,一路行来也确有斩获,让头一次独自面对的他有些紧张。
    “杀——”
    呐喊之声传来,带有猛禽图案的旌旗下方,士卒跑动高举着盾牌、长枪向前冲锋,视线中,前排的宋军士卒“轰——”将大盾放下顶住,没有长枪探出盾牌。
    郭药师瞬间感觉心跳有些加快,事有反常多生妖,这些宋军在憋着什么心思?
    一箭之地。怨军中有射手将箭矢射了过去,劈里啪啦的声响在西军中响起,不少人惨叫着摔倒。
    后面观望的萧干手指轻轻敲着缰绳,眉头皱起,目光越发古怪,前面宋军的反应不同于以往见过的任何一支军队,饶是他从军日久,也是没有见过进入射程还没动作的队伍。
    “传令,让各统军注意观察宋军,一旦前方怨军有事,迅速撤……”
    话语未落,最前方的怨军步卒轰然撞上那边被顶着的大盾,士卒嘶吼着用力向前迈动步伐,将最前面的防线推的向后退,怨军的枪手与射手在后刺出长枪、射出箭矢,一时间只听闻宋军的惨叫不时响起。
    前方郭药师与后面的萧干同时看呆了眼,继而齐齐醒转过来,来不及细究为何宋军任自己屠戮而不还手,转头向着身旁传令兵大吼:“传令阿噜(甄五臣),率骑兵冲过去,杀入宋军阵中!”
    萧干更是一提马缰,声音高亢:“传令全军出击,击溃宋人,杀——”
    然后他举着战刀,带着中军的铁骑杀上前去。
    这一月的中旬,种师道大军被勒令不得还击辽军,只能仓惶而走,连退百里去后方休整,又被监军催促要继续进军析津府,一时间让军中的将领不知是否该继续作战。
    追在后方的萧干趁宋军犹豫不决,抛弃步军,率领精骑两万,突进西军侧翼,让西军接连溃退,夜晚又放火攻其营垒,数番攻势下杀的这些边军将士叫苦不迭。
    种师道眼见如此,想反击又被勒令不许,只得发放巨木棒给军中将士,这木棒虽不能将人立时杀死,然配合大盾使用,到也让萧干麾下骑兵多有损失,也就是在这艰难的抵挡情况下,西军余部后退进入雄州。
    此月,宋西路军损失惨重。
    种师道检点伤亡,出征十万归来不足一半,看着麾下死伤的文书沉默难语,倒是麾下将领刘延庆不知如何,早早率领军队退回来,所部保存完整,让种师道一时间不知该罚还是该褒奖。
    “宋人西路已溃。”萧干勒着缰绳端坐马上,东望远方原野:“随本将东进,援助大石林牙。”
    “万胜——”
    欢呼的声响从辽军骑兵中发出,烟尘随着马蹄践踏一路扑向涿州东面。
    ……
    燕云另一边,宋,东路军。
    喊杀的声音在原野上响起,不断有骑兵在后退,举着先锋旗帜的大军快速行进追袭着。
    脚步轰鸣声在四周持续的响着,吴用一脸忧愁,靠在宋江身旁嘶吼:“先锋,军令不许杀伤辽军一人,咱们先前不遵令与之作战,岂不是平白给节帅与监军口舌责罚你我?”
    “顾不得那许多。”宋江沉着一张脸,用鞭鞘指下前方辽兵:“其军勇健,我若遵令不杀,定要死其手里,如今违抗军令却能苟活一时,至于之后处置……”
    狠狠一抽马鞭:“到时再说!”,扭脸向身旁跟着的几个传令兵大叫:“传令各部领军,让他们奋勇上前,追上前方辽人,只要击溃他们,到时以功递过大家都能活命。”
    又向跟在军中的宋清道:“你去后方,禀告大帅,就说辽兵被我击退,让他们快些上来。”
    宋清拱手拨转马头而去。
    宋江看着前方,黑色的面皮抖动一下:“送你一份功劳,不信你不要。”
    远处骑兵中,萧特烈转头看着后方的宋军前锋哼了一声,转头对着耶律佛顶喊:“宋军紧追不舍,当不会随意掉头回去,你去找大石林牙,就说我等已遵照其令引宋军追袭。”
    “是。”
    萧特烈看着他带着数十个亲卫打马跑远,再次转头看了眼宋军的旗帜,冷哼一声,随后高声下令:“加快速度,两天内本将要赶到白沟河!”
    回应他的是无数战马奔腾的声响。
    高空看下去,宋辽两军一跑一追,只是两者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谁都没有甩开谁。
    身在后方的辛兴宗闻知宋江不听军令先是大怒,待得知对方正追着辽军逃跑,又平缓下情绪,几乎没思考时间,就下令全军追击而上。
    却是不知,西边同袍已经溃退,只是一路追着前方踪迹而行。
    作为援军的耶律大石已经率部停在白沟河更西边的地带,这里也是他深思熟虑选择的伏击地点。
    不说这里位于雄州与涿州之间,只说这地儿在百余年前就是宋辽对峙的前线,他觉得若是在此击溃宋军对辽军来说有着巨大的意义。
    “统军,耶律佛顶来了。”
    声音让沉思的身影站了起来,耶律大石一挥手:“快请。”
    脚步声从帐外传入,走进来的将领向着他一拱手:“佛顶见过统军。”
    耶律大石笑了一下,来不及寒暄:“萧将军到何处了?”
    “今日过午就能到。”走上前的将领有些疲乏,耶律佛顶走去堪舆图前仔细看了看,将手往下一指:“末将是在此处脱离的大军先行,萧将军与兀直负责带军吸引宋军。”
    耶律大石过去仔细看了看,眯起眼睛:“好,你先休息,一会儿也莫回去了,跟着本统军一起行动就是。”
    耶律佛顶拱手应是。
    “来人。”耶律大石转头对着帐外喊了一句,穿着甲胄的亲兵走入进来,拱手做恭听状。
    “传本统军将令,大军即刻拔营,按照之前吩咐,各军做战斗准备。”
    “是。”
    然而没多久,萧干击溃西路军并往此处汇合的消息传到他手上,让耶律大石大喜。
    而不被两名将领所知的西京道,有来自檀州的兵马正在快速推进,无数马蹄飞驰,重新坐上爱马,提着出白梨枪的阿里奇劝降了沿途数个城池。
    高举齐、杜旗帜的军队高歌猛进,远在西京的大同一日三惊,有求援的骑兵奔去析津府。(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