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盛家有女

    扬州,通判盛家,葳蕤轩。
    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端坐在六柱架子床前,茜纱帐子被拉在一边。
    她身著青色的鼠皮夹袄,素雅的长裙上放了一只即將完成的香囊,更显得温婉端庄。
    “华儿,你弟弟有你这么一个姐姐,可真是他的福气……这扬州城里,有哪家的闺秀手艺有这么精细!”
    王若弗一边清点著一处盒子上的笔墨纸砚,一边看著安静坐在床上的嫡长女。
    华兰在老太太身边养了几年,倒学了一手好女红。
    盛华兰摇了摇头,如同秋水般的眼眸望著手上的香囊,谦逊道:“长柏读书向来用功,明日他第一天去州学,我只不过是閒著没事做了个香囊罢了!。
    王若弗看了看在江南水乡逐渐变得娇嫩的华兰,笑道:“你是我头生的姑娘,盛家的嫡长女,將来也不知道便宜了哪家的小子!”
    华兰已到了十四,即將到议亲的年纪,这些年母亲总拿结婚议亲这一事来调笑她。
    华兰俏脸一红,羞道:“母亲!”
    王若弗脑子向来跳脱,刚说完女儿的人生大事,口里又嘟囔起家宅琐事:
    “那林棲阁的小贱人狐媚子,把主君迷成什么样了!又是给铺子又是给田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这个做主母的要虐待她呢!”
    王若弗想到林檎霜便气不打一处来,一股脑將心中的委屈全向大女儿说了。
    “还有这卫恕意,我本以为她来这內宅好歹能牵住老爷的心,结果老爷一共就去过几次,不爭不抢的样子活像一个菩萨,倒显得我的不是了!”
    华兰身为女儿,自不可能违逆母亲的话,她只是说道:“母亲,您是主妇,便应该可以……”
    王若弗看著在老太太身边养大的华兰,比自己都还要明事理些,但还是对盛紘的偏心感到不满。
    二人沉默片刻,就见盛紘从外面走来。
    “父亲!”
    华兰向盛紘行了一礼,隨后在丫鬟的服侍下退去。
    盛紘看著坐在椅子上彆扭的王若弗,哪里还不知道这王家的女儿打的是什么心思。
    可他向来不愿迁就她,只是端起僕人的递来的一杯茶,吹了口气,抿了抿茶水。
    王若弗见盛紘一言不发,也没了闹脾气的心思,她看著院外道:“老爷真是有兴致,嫡长子明天要去州学,倒不见一点急迫,说好延请名师,却不见踪影。”
    “我到哪去请一个名师过来?哪个进士不去做官,跑来我家办私塾?”
    盛紘听到王若弗的话心中不满。
    她仗著自家娘家的势力始终对自己不够尊重,这也是他更喜欢去林小娘那的原因。
    哪个男人不喜欢真心崇拜自己的女子呢?
    “而且州学的师资並不差,扬州学风向来很好,长柏去州学也能交一交朋友,扬州的几个大族不都在州学上学?前不久出的状元,正是扬州吕氏的!”
    王若弗也知道请个名师到家里来不容易,这些名师,志在学问的办书院,志在官场的早早入仕,能请到家里的,大多只是举人。
    “可长柏尚小,我怕他在书院里受了欺负……”
    盛紘笑道:“长柏他自小成熟稳重,又天资聪颖,肯定会受到老师关注,你就不要操这没有必要的心了。”
    “再说,明儿我也会隨著几位大人去州学转转,正好让长柏见过几位叔伯长辈。”
    ……
    水塘村。
    现在离山匪进村已经过了半旬,李家也交上了今年的秋粮。
    李瑜骑上从山匪那抢来的白马,接过月娘递过来的乾粮钱財道:“嫂嫂,你且放心,要不了多久,我就回来!”
    杜月娘看著即將离去的李瑜,心中有些失落,却还是道:“你去州学里就不用操心家里,家里自有我照看,上次的钱还剩了很多,你不要太省著用了!”
    李瑜握著韁绳,看著眼前眼眶泛红的月娘。
    “月娘,回去吧,千万不要再熬夜做事了,这些银子够我们用许久了。”
    他顿了顿,又道:
    “遇著事情可以找卫嫂子帮忙,有急事一定要托人通知我,千万不要想著自己一个人扛过去!”
    李瑜紧了紧衣裳,骑著白马向院外走去。
    他这一路上,共回头了三次,每次都见到月娘站在门口看著自己。
    直到自己的身影消失不见。
    一路上,李瑜见著路边的粮食都被蝗虫啃得精光,很多农民正在紧急种些作物顶上。
    江淮地区,向来是鱼米之乡,哪怕是闹了蝗灾,只要没有叠加人祸,也能慢慢挺过来。
    水塘村离扬州城並不算远,李瑜骑著马不过一个时辰就赶到了城门。
    作为大周全国几乎仅次於汴京的大城市,扬州人口超过百万,商贸发达,人流如织。
    有词可证:
    星分牛斗,疆连淮海,扬州万井提封。发路香,鶯啼人起,珠帘十里东风。豪俊气如虹。曳照春金紫,飞盖相从。巷入垂杨,画桥南北翠烟中。
    大周在政策层面取消了很多对商人的限制。
    扬州城內,甚至有外卖!
    李瑜前身自是来过多次扬州城,但李瑜確实第一次,和记忆中的扬州城並无多大区別,却著实令李瑜感到新奇。
    他心中盘算,未来一定要在扬州赚一间宅子出来。
    住在村里,还是有些不方便。
    没等李瑜走走马欣赏扬州风景,就见一个俊郎的少年骑著马朝自己走来。
    他穿著丝质衣服,显然家境不错。
    “二郎,果然是你!多日未见,身体好些了没?”
    李瑜尚未取字,二郎便是李瑜好友们的亲切称呼。
    “原来是晦之兄!我身体已经痊癒,感谢仲兄关心!”
    这人是仲明远,字晦之。
    出自扬州大族仲家。
    仲家虽没出宰辅,却有多位红袍大员,在扬州城里算得上是排的上號的家族。
    仲明远虽然不是仲家的核心人物,但也是嫡脉子嗣,与李瑜身份相差极大。
    可偏偏仲明远就对李瑜青眼相看,常常对李瑜施以援手,二人具是童生,只是仲明远毕竟是大族子弟,学问要高出李瑜一些。
    仲明远见著李瑜气色比之前还要好上一些,胯下还骑著一匹白马,自是知道李瑜的病好的差不多了。
    甚至很可能家里还发了一笔小財。
    他也由衷感到高兴。
    他拍了拍李瑜的肩膀,面露几分激动之色:“正好今儿有大儒来我们州学讲学,听说扬州的几位主官都会列席,你可真是来对了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