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巷战初体验

    得到关於摩加迪沙地名的確认,像是一块冰冷的巨石投入秦天的心湖,虽未激起公开的波澜,却让湖面下的暗流变得更加汹涌湍急。他知道那不是梦,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正在持续发生的“现实”。这种认知带来的不再是纯粹的恐惧,更增添了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必然感——下一次“降临”一定会来,而他,无处可逃。
    预感很快变成了现实。
    这一次意识的切换,少了些最初的粗暴,多了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熟练”。仿佛他的灵魂已经默认了这条非常规的通行路径。眼前的景象从熟悉的公寓臥室,瞬间扭曲、重组,变成了——
    顛簸!剧烈的、持续的顛簸!身体隨著身下金属平台的每一次弹跳而摇晃,五臟六腑都仿佛移了位。酷热!非洲午后的毒辣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透过敞开的车窗,將车內烤成一个移动的烤箱。汗水瞬间从每一个毛孔涌出,浸透了厚重的沙漠迷彩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噪音!引擎粗暴的咆哮声、履带或轮胎碾过瓦砾碎石的刺耳摩擦声、车载音响里播放的节奏极强的、他听不懂语言的说唱音乐,混杂在一起,衝击著鼓膜。气味!浓烈的柴油废气、滚烫的金属味、尘土味、还有身边士兵身上传来的汗味和防晒霜的味道,混合成一种独特的、令人头晕目眩的气息。
    秦天(通过宿主的感官)迅速辨识出环境——他正坐在一辆高速行驶的军用车辆里,很可能是悍马。视线扫过车內:身边是几个和他一样全副武装、汗流浹背的士兵,肤色各异,但脸上都带著相似的、混合著紧张与强装镇定的神情。他们紧紧抱著各自的武器,枪口谨慎地指向车外。
    车外,是飞驰而过的、破败的城市景象:低矮的土黄色房屋,墙上布满弹孔和涂鸦;狭窄的街道,堆满垃圾和废弃物;一些当地居民站在路边或从窗口探头张望,眼神麻木、好奇,或者…隱藏著更复杂的情绪。
    “保持警惕!进入艾迪德的地盘了!”一个粗哑的、带著浓重口音的英语男声在车內吼叫,试图压过引擎和音乐的噪音。
    宿主和其他士兵一样,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握枪的姿势,目光更加锐利地扫视著街道两侧的屋顶、窗户、任何可能藏匿威胁的角落。
    这种氛围与阿富汗的山地遭遇战截然不同。那里虽然同样危险,但视野相对开阔,敌我界限在某些时刻还算分明。而这里,在这座迷宫般的城市里,危机感来自四面八方,无处不在。每一扇紧闭的门窗,每一个阴暗的巷口,每一个围观者的表情,都可能隱藏著致命的杀机。封闭感和窒息感如同无形的枷锁,缓缓收紧。
    秦天共享著这份高度紧绷的警觉。他能感受到宿主心臟加速的跳动,能感受到汗水滑过太阳穴的痒意,能感受到指尖扣在扳机护圈上的轻微压力。
    突然——
    咻——砰!!
    一个尖锐的呼啸声划破空气,紧接著右前方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一辆领头的悍马车猛地一震,黑烟腾起!
    音乐声戛然而止。
    “rpg!三点钟方向!屋顶!”宿主的声音几乎是本能地嘶吼起来,身体瞬间绷紧,枪口唰地指向右侧一栋建筑的屋顶。
    噠噠噠噠噠——!
    几乎在同一时间,密集的步枪射击声如同爆豆般从街道两侧的房屋中疯狂响起!子弹如同冰雹般叮叮噹噹地打在悍马车的装甲上,迸溅出刺眼的火!侧窗玻璃瞬间被击碎,碎片四溅!
    “接敌!接敌!我们被伏击了!”“车队停下!找掩护!”“压制火力!该死的,压制他们!”
    混乱的吼叫声、激烈的枪声、爆炸的轰鸣瞬间將整条街道变成了一个狂暴的金属熔炉!
    宿主已经缩回车內相对安全的位置,但依旧通过车窗和射击孔,拼命地向窗外闪烁枪焰的地方倾泻子弹。m16a2步枪在他手中一次次地咆哮,后坐力持续撞击著肩窝,滚烫的弹壳不断拋出,叮噹作响地落在脚边。
    秦天完全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极度暴烈的交火体验中。视觉、听觉、嗅觉、触觉…所有感官都被提升到了极限,又被巨大的信息量所淹没。子弹呼啸的尖音、爆炸的衝击波、硝烟呛人的味道、枪身的剧烈震动、还有那瞬间爆发的、足以让胃部痉挛的极致恐惧…
    这不再是远距离的对射,而是近距离的巷战!敌人近在咫尺,仿佛就从隔壁的窗户、对面的屋顶向他们开火。死亡的气息浓郁得几乎令人窒息。
    车队陷入了瘫痪,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成了埋伏圈里的活靶子。士兵们依靠车辆作为掩体,拼命还击,试图压制住四面八方涌来的火力。
    就在这时——
    “左翼!左翼房子二楼!有他妈至少两个枪手!”车內的一个同伴大喊著,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宿主猛地调转枪口,对著那扇不断喷吐火舌的窗户打出一个长点射。砖屑和灰尘从窗沿爆开,对方的射击短暂停顿了一下。
    “打中了?老天,我打中了吗?”他喘著粗气问,更像是在问自己,声音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噪音中。
    没有人回答。所有人都被自己的战斗包裹著,挣扎求存。
    砰!一颗子弹击中了他们这辆悍马的车门铰链附近,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车门微微凹陷进来一小块。
    宿主和车內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
    这种无处不在、不知何时何地会飞来的致命威胁,比正面衝锋更让人神经崩溃。
    巷战…这就是巷战…
    秦天在无尽的枪炮轰鸣中,感受到了这种战斗形式的独特残酷——没有前方后方,没有安全距离,每一个方向都是战线,每一个角落都可能射出子弹。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外面的枪声似乎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宿主更换了一个又一个弹匣,枪管烫得几乎无法触摸。车內瀰漫著刺鼻的硝烟味和一种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突然,车顶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接著是重物滑落的摩擦声。一直持续怒吼的车顶m60机枪,戛然而止。
    “有人中弹了!”有人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一股温热的、带著铁锈味的液体,淅淅沥沥地从车顶缝隙滴落下来,溅落在宿主的头盔和脖颈上。
    他不用抬头也知道那是什么。
    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
    “把他拉下来!医护兵!我们需要医护兵!”
    混乱和绝望在加剧。死亡不再是远处的流弹,而是落在了身边。
    秦天感受著宿主那份冰冷的、夹杂著恐惧和愤怒的战慄。他自己也仿佛被那温热的液体灼伤,灵魂为之颤抖。
    就在这时,意识被猛地抽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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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天重重地抽搐了一下,从办公椅上弹了起来,肺部剧烈地抽吸著办公室凉爽的空调空气。
    眼前没有硝烟,没有枪火,只有整齐的隔断、闪烁的电脑屏幕、和同事们惊愕投来的目光。
    他刚才…刚才好像又…
    “秦天?你没事吧?”旁边的同事赵强探过头,手里还拿著咬了一半的苹果,脸上写满了错愕和一丝看热闹的趣味,“做噩梦呢?刚才你那一下,差点把键盘给掀了。”
    秦天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双手还保持著虚擬持枪的姿势,身体因为之前的“规避动作”而微微扭曲。巨大的羞耻感瞬间涌上,烧得他脸颊滚烫。
    “没…没事,”他声音乾涩,慌忙放下手,试图坐正,掩饰自己的失態,“就是…就是突然有点头晕,没坐稳。”
    他低下头,假装整理桌上的文件,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鼻尖仿佛还縈绕著硝烟和血腥的混合气味,耳边似乎还有子弹呼啸的残响。
    “头晕?”赵强咬了一口苹果,含糊不清地说,“你这脸色可不像头晕,像见了鬼似的。最近老是魂不守舍的,晚上干嘛去了?”
    其他同事虽然没说话,但那些投来的目光里充满了探究、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远。他刚才的举动,在平静的办公室里显得太过突兀和诡异。
    秦天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感。他刚刚从一场生死搏杀中“归来”,却无人可以诉说,甚至还要为自己最真实的生理反应编造拙劣的藉口。
    巷战的残酷体验,不仅仅留在了“降临”的时刻,更开始以一种不容忽视的方式,侵蚀著他的现实生活。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看向电脑屏幕,但那些代码仿佛都变成了街道地图和火力点標记。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那场发生在索马利亚的战爭,正通过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將它的触角,一点点伸向他的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