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熟悉的陌生人

    第84章 熟悉的陌生人
    清晨。
    许克生起床洗漱,换了一身夹了厚布的直裰。
    天气渐暖,转眼已经阳春三月了。
    最近的生活很平静,太子的病情没有继续恶化,在一点一点变好,虽然很缓慢。
    许克生每天就是去府学上课,回家温习功课。
    每隔三天去一次皇宫出诊。
    偶尔去一趟周家庄,帮著周氏族调理家禽家畜。
    左一百户所已经很久没回去了,董桂说房子有她爹娘帮著照看,打扫的很乾净,也没有漏雨。
    董桂已经做好了早饭。
    天气暖和,餐桌就放在了东院的廊下,上面放了一碗餛飩,热气腾腾。
    还有一碟咸菜,一碟燻肉。
    许克生已经在和周三柱的閒聊之中,知道误会了,董桂本是来京城玩的,不是雇的管家。
    於是他和董桂摊牌,她可以回家了。
    可是董桂哭哭啼啼不愿意走,只想留下来。
    许克生也一时找不到更合適,暂时將她留了下来,只是有些不好意思面对董小旗。
    看著董桂要去厨房,许克生拿起筷子招呼道:
    “起吃吧?”
    “算啦,奴家还是在厨房吃吧。”
    “你爹来了,肯定以为我虐待你了。”
    “工钱按时给就行了。”董桂笑道。
    看著她执意不上桌,许克生也没再劝,只要她自己舒服,就隨她了。
    “中午我不在家吃饭,给你放一天假。“
    “真的?奴家想回家看看。”董桂惊喜道。
    “回吧。驴閒著不用,你骑驴回去。”许克生同意了,来回都是官道,很安全。
    董桂走到厨房门口,突然又站住了,“秀才,还记得周三娘吗?”
    “嗯?哦!有印象。”
    “三娘对你可是很好的哟。”董桂向回了几步,眼睛笑成了弯月,“她也在城住呢。”
    许克生看她话中有话,便问道:
    “她怎么了?”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不怎么。”董桂叉著腰,哼了声,“就知道你关她。”
    许克生:
    “——”
    还是吃饭吧,理解不了小娘子的脑迴路。
    今天休息,饭后还要学习,中午约了邱少达、彭国忠去逛书店。
    “奴家听进城的婶子她们说的,她的私房钱都被娘家借去了,现在买个针头线脑都是问题,在家里也不受待见。“
    “知道了。”许克生吃了餛飩。
    是牛肉馅的,满口肉汁,十分美味。
    董桂很意外,“你不帮她?”
    许克生放下筷子,看著她问道:
    “那——我把她接过来,给你做个伴?”
    “呃——还是算了吧。”董桂翻翻白眼。
    许克生忍不住笑了,“那你就別惦记她的事了。“
    董桂知道被耍了,当即臊红了脸,“呸”了一声,扭腰进了厨房。
    许克生嚼著饭,有些出神。
    那个丰腴的身影已经有些模糊了,记忆里只留下她缝针时专注的侧脸。
    吃过早饭,许克生去了书房。
    翻开了状元丁显写的笔记,这是丁显对《尚书》的理解,更多是对《书集传》的再次註解。
    许克生学习中的一些疑惑从中找到了答案,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连续几次豁然开朗,许克生只能拍案叫绝,状元的水准果然非一般人可企及的。
    不过他並不羡慕,这种人一般生於书香门第,从小就开始接受严格的训练。
    自己这种二把刀,能考个举人足够了。
    他甚至都没有想过参加会试。
    考个举人就可以当官了,外放一个县令还不是美滋滋。
    不知不觉间,案头多了一杯香茶。
    许克生端起来喝了一口。
    自从董桂来,自己就开始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腐朽生活。
    学了一个时辰的尚书,写了一篇文章,又练了几张字帖。
    时间一晃到了正午。
    许克生走出书房,迎著和煦的阳光舒了舒懒腰。
    阿黄看到他,欢快地蹦噠起来。
    看到阿黄,他偶尔会想起王大锤。
    这个人彻底消失了,自从余大更被抓,他就没有犯过案。
    锦衣卫没有他的踪跡,他也没有来找麻烦。
    时间久了,许克生都將他彻底忘记了。
    狗食盆是空的,水盆里也没水了。
    “桂,喂喂狗吧?”
    没人回应,西院很安静,几只麻雀在地上蹦蹦跳跳。
    外面驴棚里空荡荡的。
    许克生这才意识到,董桂回百户所了。
    那就自己动手吧。
    刚餵了狗,外面传来了邱少达的公鸭嗓子:
    “老许!”
    许克生扔下狗食盆,按住狂吠的阿黄,“请进!”
    邱少达站在门外,“算了,还是你出来吧,你家狗太凶了。”
    许克生洗洗手,拿著褡褳就出门了。
    四书五经已经有了朱熹一系的指定版本,但是还需要购买一些名人写的读书笔记,再找几本经典的写作范文。
    许克生四处看看:
    “老彭没来?”
    邱少达一指他身后,笑道:
    “那不是吗?”
    许克生惊讶地看到,彭国忠竟然是从西边来的。
    “老彭?你这是的哪条路?”
    “哦,我坐船,从你家码头下来正合適。”彭国忠笑著解释道。
    许克生心中疑惑,记得他家在乡下,怎么还坐船来的?
    彭国忠穿著月白色的布长衫,读了大半年书,皮肤也没有过去那么黑了,整个人神采奕奕。
    许克生上下打量他,“老彭,还是京城的养,你风流多了。”
    邱少达也跟著夸了几句。
    彭国忠嘴上谦虚,心里却得意。
    ~
    春暖开,鶯红柳绿。秦淮河岸边的垂柳已经冒出嫩黄的芽子,绿色丝絛隨风飘舞。
    许克生三人沿著秦淮河向东走,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前面不远就是贡院了,附近书店眾多,也是他们的目的地。
    彭国忠突然回头看了看,疑惑道:
    “怎么感觉有盯著咱们呢?”
    邱少达回头看了一眼,人潮如织,男女老幼都各自忙碌,哪有什么可疑的人。
    许克生心中清楚,是跟著自己的锦衣卫,“走吧,青天白日的,不会有坏人盯著咱们三个大男人的。”
    彭国忠也点头称是,笑道:
    “我以前常进採药,己要堤防野兽,养成了习惯。”
    许克生暗嘆,他的直觉还是很准的。
    很多穿长衫、背褡褳的人多起来,大家都是朝贡院走去。
    突然有人高声叫道:
    “许相公,请留步!”
    许克生站住了,四处张望,才发现叫他的人在对面酒楼的二楼。
    竞然是信国公府的董百户!
    看到许克生发现了他,董百户迅速摆摆手:
    “等在下刻。”
    之后他缩了回去,身影消失了。
    许克生看著面前豪华的酒楼,不由地心生疑惑,这廝发財了,还是日子不过了?
    竞然上这么豪华的酒楼,还点了二楼的雅间。
    董百户从酒店大门跑了出来:
    “许相公!”
    身后吊著一个店小二,似乎担心他就此逃走。
    许克生上下打量他,一身簇新的衣短打,除了靴子有些旧,不由地笑道:
    “董百户,你这是——发大財了?“
    董百户苦笑了一声,拱手问邱少达、彭国忠道:
    “这两位兄台是许相公的同窗吧?”
    许克生急忙介绍:
    “这位是信国公府的董百户。”
    现在武人的地位还很高,邱、彭都客气的拱手还礼,“见过百户,在下是启明的同学,邱少达。”
    “见过百户,在下是启明的同窗,彭国忠。”
    董百户礼节周全:
    “原来是邱相公、彭相公!”
    董百户指著酒楼道:
    “三位,相逢就是缘分,上去吃一杯酒。”
    彭国忠、邱少达有些疑惑地看看许克生,你这位朋友太好客了吧?
    面前的酒楼一共两层,装修奢华,价格肯定不菲。
    许克生笑道:
    “百户,我们要去书肆逛一圈,今天就不打扰了。”
    董百户急忙摆摆手,“不急,不急的,吃两杯酒再,酒菜都已经备下了。”
    彭、邱两人不说话,都看著许克生的反应。
    许克生却察觉董百户的状態不对,眼神焦虑、彷徨,甚至还有一些愤怒。
    看来他是遇到麻烦了。
    “好吧,彭兄、邱兄,咱们上去喝百户杯酒。”
    彭国忠、邱少达自然不会驳他的面子,都点头同意了。
    董百户大喜,“三位快请!”
    店小二看他没有走,反而请了三位读书人,急忙殷勤地帮著挑开帘子:
    “贵客面请!”
    ~
    隨著小二的一声吃喝,几个人进了店。
    已经到了正午,大堂几乎坐满了。
    隨著董百户去了二楼的牡丹苑,许克生站在门口就看到已经摆满了一桌子菜。
    许克生感觉到不对了。
    董百户不可能在这等他,那就是请的客人突然不来了。
    彭国忠、邱少达对视一眼,也发现了问题。
    董百户热情地邀请几人落座。
    邱少达默不作声,坐在了许克生的下首。
    彭国忠挨著董百户坐下。
    许克生打量了一番,果品、糕点、小菜、按酒,摆满了一桌子。
    一旁的茶几上还放著一罈子上等的黄酒。
    重头戏的热菜还没上呢,这一桌子酒菜就值董百户半个月的俸禄。
    许克生直截了当地问道:
    “百户,你这是请了客人的?“
    认识董百户很久了,知道他遇到了难处,他乾脆敞开了问。
    董百户坐在一旁长嘆一声,:
    “不瞒你们说,今天你们三位要是不上来,我就丟人丟大发了。”
    许克生安静地看著他,董百户有些羞愧地说道:
    “前几天,我被赶出国公府了,去了锦衣卫的南镇抚司,成了一个试百户』。”
    许克生吃了一惊,“你从信国公府出来,锦衣卫衙门应该高看你的,怎么还贬了?”
    董百户亲自给几个人斟了酒,然后举起酒杯,“在下敬三位相公。”
    许克生三人举杯相陪。
    董百户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才继续道:
    “上次江夏侯府的老赵出事,我不是请你去帮忙吗?”
    “记得。”许克生点点头。
    彭国忠、邱人达都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许克生。
    平时许克生口风很严,从来没听他提起过任何达官贵人,即便是黄编修他也从不提。
    同学问起,就含糊地说是为了赚一份工钱。
    时间长了,大家也就以为他只是幸运遇到了黄编修。
    今天画风突然就变了。
    又是信国公府,又是江夏侯府,许克生平时来往的都是这个层次的吗?
    老许你暴露了!
    彭国忠本来进了这里还很彆扭,现在却饶有兴趣地看著他们说话。
    邱少达年龄最小,主动拿起酒壶给眾人筛酒。
    a
    董百户又灌了一杯酒,“江夏侯周侯爷,给咱家老公爷去了一封信,告了咱一状。咱一个百户被侯爷告了,还能好?“
    “当然,咱本来就不好了。”
    许克生明白了,董百户自从汤瑾被野猪拱了,就在国公府过的很不得志。
    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惹怒了江夏侯,国公府就更不能留他了。
    许克生安慰道:
    “去了锦衣卫虽然没了国公府的庇护,但是也自在了很多,每天当值,回家就自由自在。”
    董百户又一声长嘆,“我当时也这么想的。没想到——”
    说到这他的眼圈红了,他本就爱哭,能忍到现在已经不易。
    揉揉鼻子,他又鬱闷地道:
    “但是没想到了成了“试百户,,更要命的是从百户到下面的兄弟,都刻意疏远我。”
    看著满桌丰盛的酒菜,许克生明白了七七八八,“这桌酒菜,本来你是要请你们百户所的?”
    “是啊。”董百户点点头,“可没成想都答应的好好的,现在一个都没来,我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邱少达有些同情地看著他,这人仕途要蹉跎一阵子了。
    彭国忠怒了,“这帮,怎么能如此戏耍同僚?真可恶!”
    他端起酒杯,大声道:
    “百户,在下陪你喝一杯。”
    董百户感激的眼圈又红了,急忙端起酒,和彭国忠碰了一下。
    两人一饮而尽。
    许克生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只能劝慰:
    “书上不是说了吗,“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你先隱忍一段时间,等你来了功劳,日子就好过了。”
    董百户点点头,盯著酒杯,有气无力地说道:
    “也只能熬了。相比老赵,我这还算好的。老赵这去了西北,这辈子还不知道再见一面吗。”
    董百户的眼泪终於掉了下来。
    许克生几个人一阵劝慰,陪著一起骂了他的猥琐新同僚。
    董百户住眼泪,端起酒杯,强打精神.
    “书上还怎么说?今朝有酒今朝醉。”
    他在国公府也读了几本书,偶尔也能引经据典。
    店小二进来询问,没上的热菜是否可以上了。
    董百户刚要点头,被许克生拦住了,“没做的菜全都不要要做了。桌子上的菜全部打包,送去百户的府上。”
    许克生几个人都没动筷子,就喝了几杯酒。
    董百户这种状况,也不是喝酒的时机。
    董百户心里感激,但是面子上却过意不去,“他们不来,咱们几个喝也挺好的。”
    许克生摆摆手,“百户,结了帐咱们就下楼。我们几个去逛街,你回家醒醒酒,该去当值就去当值。
    男子汉不能被一时的苦难打倒了。“
    彭国忠、邱少达也跟著劝解了几句。
    董百户点点头,“也好!让孩子们也吃顿好的。不瞒你说,被赶出国公府,现在房子都是租的。”
    邱少达忍不住道:
    “这桌要五六百吧?”
    “扣去了没上的菜,三百。”董百户肉疼地回道。
    几乎是他一个月的薪俸。
    今天全打了水漂—也不算,至少请了三位书生。
    董百户结了帐,三人一起下楼。
    看著他萎靡不振的样子,显然对未来很迷茫。
    许克生只能安慰几句,让他向前看,未来还有无限可能。
    其他的暂时爱莫能助,自己也只是个府学的生员,前程还不知道哪里呢。
    许克生三个人陪著董百户走了一段路,確定他不会寻死觅活,才和他拱手告辞。
    董百户拱手道谢:
    “幸好遇到了三位,在下好受多了。”
    许克生突然听到附近一个熟悉的声音,“老韩,你个狗娘养的,欠老子的钱还给不给?”
    不远处,一个头髮苍白、个子高大的老汉正指著一个矮小的中年汉子在怒骂。
    中年汉子穿著短衣,乾瘦的脸上堆满了笑:
    “给,肯定给,您老再宽限天。”
    老汉直接一巴掌又一巴掌地扇了过去,中年汉子只是闪躲,丝毫不敢还手。
    老汉个子高大,几乎是压著打。
    不过片刻功夫,中年汉子就被打的满脸血。
    围观的不少人开始劝解几句,可是老汉十分凶狠,对劝解的人骂骂咧咧。
    连著几个老人被他骂了,就没人劝架了。
    许克生咪著眼,没有看热闹,而是侧耳凝听。
    彭国忠却勃然大怒,上前呵斥道:
    “住!他都不还,你为什么还打他?”
    老汉看他是读书人,便听了手,却倨傲地说道:
    “他欠了老儿的钱,欠帐还钱,天经地义。老儿劝你少管閒事。”
    有老人小声劝彭国忠:
    “他是这里的一霸,你快走吧,他不讲理的。”
    彭国忠不为所动,“不就去县衙讲理!”
    董百户皱了皱眉,准备上前喝退老汉。
    许克生突然叫住了董百户,“百户,等一下。”
    “许相公,有何吩咐?”董百户急忙站住了。
    许克生笑眯咪地问道:
    “想不想个大功劳?”
    董百户眼睛亮了,一把抓住了许克生的胳膊,“许相公!许哥!许大爷!你快说,什么功劳?”
    “就是刀山火海,咱老董豁出去这一百多斤也要走一趟!”
    许克生笑著点点头:
    “好!”
    他將褡链一把掛在了邱少达的左肩上。
    邱少达也带了不少钱,瞬间被压的直咧嘴,“许爷,你想弄死我就直接说!”
    许克生却已经冲了出去。
    彭国忠还在和老汉理论,“路不平有铲,你打不对,在下就要阻!”
    许克生上去飞起一脚,將老汉踹的一个趔趄,又上去对著他的老脸咪咪两拳。
    刚才还凶神恶煞的老汉,瞬间被打蒙了,两只老眼被打的乌青。
    彭国忠也懵了,自己只是动嘴,没想到许兄直接饱以老拳。
    董百户大惊失色,“许兄,让我来!”
    许克生可是给太子看病的,那手要是打伤了,还怎么把脉?怎么针灸?怎么按摩?
    a
    彭国忠热血沸腾,擼起袖子也要上前帮著许克生打架。
    董百户已经一阵风从他身边刮过,飞起一脚把老汉踹翻在地,又扑上去死死按住了,抽出腰带捆个结实。
    老汉杀猪一般大喊:
    “你是谁?你是老韩那狗东西的朋友?他欠老子钱?”
    董百户对著他的脑袋就是一巴掌,“老实点!”
    巴掌响亮,老汉顿时被抽的晕头转向。
    董百户不知道许克生是一时气愤,还是和这老汉有关节,更不知道这老汉到底犯法了没有。
    但是锦衣卫办案,需要看你有罪没罪吗?
    將老汉捆结实了,董百户站起身,焦急地问许克生:
    “兄弟,手伤到了吗?”
    围观的都笑了,他是揍的,你不该关那个老汉吗?
    许克生悻悻地抖抖手,两个拳头都有些火辣辣的,“这老贼的脸真硬。”
    吃瓜群眾全都捧腹大笑,读书人说话就是有趣。
    没人同情被揍的恶霸。
    空气中飘荡幸灾乐祸的笑声。
    董百户大怒,一把揪住老汉就要打,狭长的双目闪著凌厉的寒光,“老贼该死!”
    竞然伤了俺兄弟的手!
    那可是给太子看病的手!
    许克生上前拦住了他,笑眯眯地上下打量老汉,骨架宽大,看样子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高大健壮的汉子。
    老汉嚇得老脸苍白,还在试著狡辩:
    “老汉一向懂规矩,还曾担任过坊长,上官肯定是抓错人了。”
    听到“曾”,许克生瞬间明白了,为何锦衣卫当初没找到他。
    “你认得在下吗?”
    许克牛笑咪咪地问道。
    老汉摇摇头,“老儿不认得贵人。”
    许克生笑道:
    “你別给我挖坑,我可没说我是贵』。”
    董百户猛踢了老汉一脚:
    “老实点。”
    老头疼的倒吸一口凉气,腿都要瘸了。
    但是他刚才打那个中年汉子打的太狠了,现在没人同情他。
    ~
    许克生凑过去小声问道:
    “韩二柱、韩五云兄弟的尸体,你是怎么处理的?”
    当初他被绑架的第一个地点,就是这老汉上门盘查,却被余大更用钱收买了。
    许克生记住了他的声音。
    老汉如同见了鬼一般看著他,浑身筛糠一般哆嗦著。
    刚才还凶悍地打人的老汉,已经嚇得几乎站不住了。
    !!!
    董百户心神俱震。
    韩二柱!
    韩五云!
    这两个名字如雷贯耳!
    全是朝廷通缉的江匪,自称“长江五蛟”中的老二、老五。
    董百户瞬间精神百倍,目射精光,整个人都兴奋了。
    什么大功劳?
    这是泼天的功劳!
    今天的酒席请的太对了!
    董百户看到几个五城兵马司的士兵正围拢过来,为首的是一个总旗。
    他急忙掏出腰牌晃了晃,眼睛盯著总旗,“锦衣卫办案,无关人员迴避!”
    休想来分润爷的功劳!
    在锦衣卫能不能站稳了,就靠眼前抓的这个老贼了!
    五城兵马司的几个兵都有些懵,本来是想帮忙的,这个番子好生无礼!
    他们也不愿意热脸去碰冷屁股,乾脆冷笑著走了。
    老汉彻底慌了,用力挣扎,“你们,你们认错了了,老是良民。”
    董百户看他的慌张的眼神就知道,没抓错,这人有大问题。
    许克生对董百户叮嘱道:
    “百户,你就近找个地方审问。一定要快,兵贵神速,別让他的同党跑掉了。”
    董百户爽快地答应下来。
    许克生又道:
    “我的医疗包落在那了,要是便,就帮我找找。”
    董百户一拍胸脯,“包在兄弟身上。”
    附近巡逻的锦衣卫闻声赶来,是一个小旗带著手下的兄弟。
    董百户低声说了情况,然后命令道:
    “看住这老贼!”
    小旗瞬间精神百倍:
    “小人遵命!”
    他当即一招手,手下的兄弟將老汉围拢在中心。
    他们都听到了,抓到了一个勾结悍匪的坏人,全都神情振奋,功劳来了!
    京城治好好於地方,想立功劳很不容易。
    上次锦衣卫抓余大更,很多番子都跟著分润,受奖的受奖、升官的升官,但是跟他们没关係,不是他们千户所去的。
    这次抓人的是试百户,大功劳肯定是他的,但是他们既然遇到了,也能分润一些。
    在一群番子的恭维下,董百户亲自提溜著犯人意气风发地走了。
    a
    围观的人渐渐散去。
    许克生招呼彭国忠、邱少达,“走,咱们继续逛!”
    彭国忠想到许克生帮他打架,心中十分感动,一把抢过许克生的搭链放在自己肩上:
    “老许的伤了,我帮著背。”
    许兄能处!
    有事他真上!
    他又看了一眼邱少达,不像某个商人之子,滑不溜秋的,胆小怕事。
    邱少达:
    “——”
    你们个个的,有必要这么夸张吗?
    说的好像谁没打过架似的。
    许克生看邱少达还在发呆,便招呼了一声:
    “走吧。”
    邱少达一把抓住他:
    “老许,你怎么知道他是坏人的?”
    许克生一摊手,理所当然地说道:
    “他那相,看就不是好,你看他打多凶。”
    邱少达翻了翻白眼,“我信你个鬼。”
    刚才许克生问老汉的时候,声音很小,但是邱少达已经凑了过去,听的很清楚。
    显然,许克生知道很多內幕,说不定他就身在其中。
    许克生越发显得神秘了!
    彭国忠皱眉道:
    “邱兄,那人就是个街头的下三滥。”
    邱少达却想到刚才的饭局,这个国公府,那个侯府邱少达摇头嘆息:
    “老彭啊,许兄和咱们的差距已经拉开了,老许和我们不是一个层次了!”
    彭国忠白了他一眼:
    “疯癲!”
    2
    暮色沉沉。
    许克生终於回了家。
    沉重的铜钱全部换成了书,褡褳塞的满满的,压的肩膀疼。
    吃力地推开门,阿黄摇著尾巴冲他叫了两声。
    “不帮著搬书,你叫什么?”
    许克生將它凑过来的脑袋推开。
    董桂从西院迎了过来,帮著拿下褡链,一起抬去了书房。
    “奴家一直听说读书钱,看你这一书房的书,真不是普通人家能承受的。”
    许克生问道:
    “怎么回来这么早?还以为你在家住夜呢。”
    “算了,家里也没什么事。”董桂含糊地回道。
    许克生看她神色就明白了,“你爹又催你回家了?”
    董小旗不想让女儿拋头露面,一直想让董桂回家。
    可是他的妻子、儿子都不支持他,所以一直停留在口头,没有来京城拽人。
    “不管他,喝多了就乱说。”董桂眼神躲闪,“奴家给你做晚饭去。”
    ~
    夕阳西下。
    晚霞在西边燃烧。
    许克生吃了晚饭,董桂送上泡好的茶。
    许克生有些不好意思,“自从你来了,我都胖了不少。”
    除了学习,董桂什么都不让他做,他也来不及做,当他想到的时候,一般都已经被董桂做完了。
    他感觉自己墮落了,走向了人民的反面。
    董桂的眼睛笑成了弯月,“胖点好!再胖一点儿!”
    许克生笑著正要说话,外面传来一声粗豪的声音:
    “许相公!”
    声音充满欢快,必然是董百户来了。
    许克生急忙起身出去,门外果然站著满面红光的董百户。
    “百户,快请进!”
    “兄弟,手无大碍吧?”董百户关切道。
    “没事,有点红肿,抹了药膏。”
    “你是读书,下次打这种粗活,儘管交给我!”
    董百户一拍胸脯,大包大揽。
    许克生哈哈大笑:
    “好啊,好啊!请吧,进去坐坐!给我说说你下午的战绩。”
    躲过狂吠的阿黄,董百户跟著许克生去了廊下。
    董桂没有像往常一样送去茶水,而是直接躲去了西院。
    这次回来,父亲母亲都千叮嚀万嘱咐,来男客人要迴避。
    初春的晚风带著凉意,吹的人十分愜意。
    董百户重重地靠在椅背上,满意地嘆息了一声。
    许克生给他倒了一海碗凉白开。
    董百户端起来一饮而尽,看上去渴坏了。
    许克生笑道:
    “怎么样了?”
    董百户笑容满面,两只眼都笑成了长缝:
    “我听了你的,没敢带犯人回衙门,就在附近找了个僻静的小巷子审问了一番,那老贼果然认识韩二柱他们。“
    “问清住址,我立刻带人扑了过去,当场抓了三个。“
    许克生连连点头,笑道:
    “恭喜啊!这下你的功劳就是板上钉钉的了!”
    董百户眉开眼笑,拱手道:
    “都是许兄提携!”
    许克生连忙摆手,“不敢!不敢!都是百户浴血奋战的成果!”
    董百户又解释道:
    “被你认出来的那个老汉,之前是坊长,现在儿子接了班,他家给匪徒提供了藏身之所。”
    “另外三个,有两个是韩氏兄弟的手下,还有一个是盗贼,全都是海捕文书上有名有姓的。”
    董百户精神抖擞,虽然奔走了一个下午,却完全没有一丝疲倦。
    许克生急忙问道:
    “找到韩二柱、韩五云的尸体了吗?”
    虽然知道他们必死无疑,但是不找到尸体他被绑架的过程就缺失了一环,总是个缺憾q
    董百户点点头:
    “就埋在院子里,刑部的仵作已经去了。”
    许克生急忙问道:
    “现场看到我的医疗包了吗?”
    董百户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没来得及找。我稟报了上司,很快指挥使他老人家就来了,锦衣卫半的官员都跟著来了。””百户,蒋指挥使去了?“
    “是的。他还拍拍我的肩膀,夸讚了一句。”董百户满面红光,十分得意。
    “哦?是吗!他说了什么?”
    ““好!』”董百户把蒋瓛的姿態模仿了遍。
    许克生一挑大拇指:
    “哦,蒋指挥使都知道你了,你现在稳了。今天没去吃酒的傢伙,都该坐立不安了。”
    董百户一拍大腿:
    “这可被你说对了,那群贼廝,现在都凑了过来,说要请咱吃酒。”
    “去吗?”许克生笑著问道。
    董百户冷哼一声,“我对他们说,先办案子,吃酒的事情不急。他们还酸溜溜的,说什么有好事要惦记著兄弟!”
    董百户重重地“呸”了一声,“这群直娘贼!幸好他们上午没去吃酒!不然咱了钱,还错过了一个功劳。”
    许克生哈哈大笑,董百户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今天的功劳,他的百户所因为不知情,只有他一个人有功。
    说了大概的情况,董百户满面红光地告辞了:
    “在下还要去写上报的书,上官说了,今夜要继续抓人。”
    ~
    咸阳宫。
    朱標用过晚膳,戴思恭给他把了脉。
    脉象如常。
    身体有好转的势头。
    现在太子走步的时间变长了,也能坐起来看看书,终於不用终日躺著。
    朱元璋和往常一样,这个时间点过来探望。
    父子两个聊了一些朝政,交换了意见。
    有內官过来稟报:
    “陛下,太子殿下,锦衣卫指挥使蒋瓛求见。”
    朱元璋沉吟了一下,吩咐道:
    “让他来这里吧。”
    內官出去传旨了。
    朱元璋又对太子道:
    “这么晚还要来,肯定有重大的事情,你也一起听听。“
    “父皇说的是,儿子也很好奇出了什么事。”朱標起身,吩咐宫人给他更衣。
    父子两个去了前殿。
    蒋瓛快步进来,躬身施礼,“臣蒋t拜见陛下,拜见太子殿下!”
    朱元璋“嗯”了一声,“说吧。”
    蒋瓛躬身道:
    “享陛下、太子殿下,根据应天府生员许克生指认,锦衣卫抓获四名匪徒。还发现了匪徒韩二柱、韩五云的尸体。”
    朱標来了精神,“二韩是怎么死的?”
    “稟太子殿下,刑部的仵作还在验尸,臣去现场看了,韩五云应是胸口中刀而死,韩二柱应是被刺中心臟而死。”
    朱元璋捻著鬍子,疑惑道:
    “许克生认出了谁?”
    蒋t解释道:
    “陛下,许相公认出的是藏匿犯人的王三贵。许相公被韩氏兄弟囚禁的时候,听过王三贵的声音。今天恰好在街上又听到了,就向董百户指认了。“
    朱標忍不住嘆道:
    “听一次话就能记住了声音,时隔这么久还能认出来,许生了不得!”
    “善!”朱元璋微微頷首,现在可以確定许克生当时的讲述都是真的。
    “哪个董百户?”朱標追问道。
    “殿下,此人叫董金柱,曾在信国公府担任百户,现在锦衣卫担任试百户。”
    太子有印象了,“汤瑾出事那次,就是他护卫的。”
    “是的,殿下。“
    朱元璋叮嘱道:
    “蒋卿,锦衣卫要连夜审问,爭取深挖下去,找出更多的匪徒同党。”
    蒋t躬身领旨,又奏道:
    “现场的柜子里翻出了一个布袋子,里面是银针、刀子等一些工具,疑似许相公丟失的医疗包。“
    朱元璋沉吟了片刻,“送太子这里吧。”
    朱標又问道:
    “现场发现王大锤的线索了吗?”
    蒋t躬身道:
    “稟殿下,还没有发现和王大锤有关的线索,不过锦衣卫一直都在追查他。”
    “本宫记得,许克生提供过王大锤的线索?”
    “稟殿下,锦衣卫查了两任考功郎,都没有发现有可疑的人员。臣怀疑王大锤是故意提供了错误的消息,误导朝廷的追查。”
    “对王大锤的追缉不能放鬆。”朱標叮嘱道。
    “臣遵令!臣会督促锦衣卫的各部,全力追缉王锤。”
    蒋t躬身退下了。
    朱元璋很满意,捻著鬍子缓缓道:
    “从年前抓了余大更,到这次抓了王三贵,京城的宵小遭遇了重创。京城能安稳了几年了。”
    朱標笑道:
    “两次许克生都是引子。还好这次他没受伤。”
    朱元璋也呵呵笑了,“是啊。”
    朱標却又皱眉道:
    “王大锤一直音信杳无,儿子怀疑他还在京城。”
    朱元璋微微頜首,“我也有这个怀疑,但是锦衣卫將京城、外廓的城厢梳理了十几遍了,还是没有什么发现。”
    朱標冷哼道:
    “锦衣卫连王三贵都没有发现。”
    “別急,这种悍匪终究是要落的。”朱元璋安慰道,“蒋瓛那里,我找个机会再敲打他一番。“
    朱標看著夜色,担忧道:
    “儿子是担王大锤对许克生不利。”
    2
    吃过晚饭,许克生有些心神不寧。
    看董桂还在院子里收拾,许克生叮嘱道:
    “早点睡吧。记得把门閂好了。”
    董桂乖巧地“嗯”了一声,“奴家將院子收拾了就去洗漱。”
    许克生察觉到,她回了一趟家变得靦腆了。
    以为她是恋家了,许克生没放在心上。
    他转身回了书房,今天买了不少好书,早已经心痒难耐。
    书桌上已经放了一壶泡好的茶,许克生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然后打开了一本范文集。
    其中有几篇文章写的十分经典,后面附有解析,解析简明扼要,切中肯綮。
    许克生看的如痴如醉,收穫满满,发现了自己写作存在的一些问题,当即提笔记录下来。
    夜渐渐深了,一轮圆月洒落清辉。
    钟楼敲响了定更钟,宵禁开始了。
    许克生刚翻了一页书,突然怔住了。
    外面阿黄的声音不对,好像是遇到熟人了。
    许克生放下书,看向窗外。
    月光皎洁,窗纸上印出一个人影。
    虽然心里慌的一塌糊涂,许克生表面上还是稳如老狗,“既然来了,就请进吧!”
    书房的门被缓缓拉开,一个穿著黑衣短打的年轻男子站在门前。
    “许相公,好久不见。”
    男子声音沙哑,一如既往地难听。
    许克生坐著没动,只是招呼了一声:
    “你好啊,大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