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开战的號角

    许克生上前先是探手试了试体温,之后绕著观察。
    驴皮耷拉著,驴毛变得浅白,甚至出现了大块的白毛,驴很老了毛色就会这么变化。
    董小旗不顾臭味,跟著转悠。
    就在他们观察的功夫,老驴又是一阵拉。
    眼看驴四肢发软,拉的都要站不稳了。
    董小旗急的满头大汗,
    “刚吃的精料……”
    要是这驴死了,自己的小旗被擼掉,再赔一头驴驹……
    自己亏到姥姥家了!
    他想抽自己几耳光,医术不如人就多学,怎么就沉不住气呢?
    ~
    许克生转了一圈,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董小旗眼前一黑。
    几个意思?
    你也认为不好治?
    完犊子了!
    这驴没救了!
    我死定了!
    “真臭!赶紧將驴粪清理了吧!”许克生抱怨道。
    不长时间已经拉出一大滩,离自己家门口只有十几步远,可以想像明天这里的苍蝇是多么密集。
    董小旗小心翼翼地问道:
    “还有救吗?”
    许克生已经心中有数了,轻鬆地回道:
    “问题不大。先餵点淡盐水,看看效果。”
    董小旗掉头就走,
    “我回家拿盐。”
    许克生刚想说自己家就有,董小旗已经从胡同里跑过去了。
    现在盐很稀罕,朝廷推行的是配盐制,远比肉珍贵,董小旗不好意思让许克生破费。
    盏茶时间,小旗已经拎著盐罐子来,身后跟著一个军汉端来一瓦盆水。
    许克生试试水温,稍有些烫手,抓了一小把盐丟在水里搅拌。
    老僕忍不住凑了过来,
    “这么咸,驴能喝吗?”
    许克生没有理会。
    一个军汉反问道:
    “你又不是驴,你怎么知道它不喝?”
    眾人再次大笑。
    老僕气的老脸铁青,转头再次走开了,决定再也不开口,这些人的嘴都有毒。
    ~
    瓦盆端到了老驴的面前,
    驴只是嗅了嗅,当即低头大口喝起来,似乎里面放了蜂蜜一般。
    时间不长,一盆水喝光了,
    驴似乎意犹未尽,还伸出大舌头舔著盆边。
    董小旗见许克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便低声提醒:
    “开个方子吧?主事下午要回去。”
    “不用,等半个时辰就好了。”许克生摆摆手。
    “就喝点盐水?”董小旗不敢置信。
    许克生解释道:
    “其实你早晨的那剂药已经治好了,一是完全止泻需要时间,二是,中午餵的太多了,撑著了。”
    董小旗这才恍然大悟。
    中午是老僕餵的,因为是小旗的精料,老僕就一阵猛喂,唯恐吃亏了。
    董小旗忍不住瞪了一眼老僕,都是这个贱奴惹的祸。
    老僕背著手,全当没听见。
    董小旗苦笑道:
    “这么说,上午已经有康復的跡象了。”
    其实他只要沉住气就能觉察到,是担心、害怕导致心乱了,差点被老僕给讹了。
    董小旗越发觉得许克生做人厚道。
    许克生完全可以开个温补的方子,將功劳揽在自己身上,顺便砸了他的招牌,
    可是人家没这么干,还大方承认了上午就治好了,挽回了小旗的名声。
    董小旗用力拍拍许克生,
    “好!好!等一下去我家吃饭,让你婶子包饺子。”
    许克生被拍的直晃悠,急忙让开一步。
    ~
    等了一炷香时间,驴没有再拉稀。
    老僕直接命令董小旗,
    “拿些精料来吧。”
    董小旗正要动身,被许克生拦住了,
    “病刚好不能吃太精细,不然胃口又吃坏了。”
    接著他冲老僕道,
    “所里的牛圈有粗料,你去拿些来餵。”
    老僕翻翻白眼,
    “我?呵呵……”
    他没有动,也没人动。
    僵持了片刻,老僕看到周围都是冷冷的眼神,唯一好说话的董小旗被军汉挡住了。
    无奈,老僕只好气哼哼地自己去了。
    ~
    方主事看看外面,没有听到熟悉的驴叫,
    “驴没送回来?”
    周三娘回道:
    “说是没治好。”
    “好,咱去看看。”方主事似乎还有些高兴。
    看他一点也不著急,周三娘有些奇怪,
    “那你怎么回去?”
    方主事无所谓道:
    “在百户所,还能没牲口骑。”
    周三娘疑惑道:
    “那,病驴呢?治不好怎么办?”
    方主事坏笑道:
    “治不好,不是挺好的吗?”
    “老爷这是?”周三娘怔住了,转眼恍然大悟,这是要讹董小旗一把。
    可是老驴也不值什么钱,能讹人什么?
    讹一点钱財?
    不会是看上董小旗的闺女了吧?
    那丫头长的挺水灵的。
    周三娘皱皱眉,如果是昨天她会吃醋,现在只觉得噁心。
    这个老贼!
    方主事嘿嘿乐了,
    “驴子太老了,该换新的了。”
    说著,他得意地去捏小妾的俏脸,入手滑腻。
    周三娘身子有些僵硬,急忙道:
    “奴家看看老爷的行李,別有东西落下了。”
    说著,她转身走开了。
    “嗯?”
    方主事的老手悬在了半空,脸顿时沉了下来,
    搓搓手上沾的脂粉,看著小妾诱人的背影,老头的心里犹如被针猛扎了一下。
    三娘生分了!
    外面真的有人了?!
    之前三娘不是这样的,自从许克生来了一切都变了。
    周三娘递过来包裹。
    方主事冷冷地盯著她,周三娘低著头,
    良久,方主事才接过包裹,
    他很想留下守著,可是他不得不走,明天一早就要去衙门当值。
    “那个许克生,咱早晚活埋了他。”
    周三娘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方主事大步向外走,周三娘跟著送行。
    大门外,黑狗迎上前,围著方主事摇著尾巴邀宠,
    方主事心里烦躁,飞起一脚將狗踢开了。
    黑狗先是惊叫一声,接著身子放低,冲方主事呲牙咧嘴,眼神凶恶,眼看就要衝上来撕咬。
    方主事嚇得躥到了周三娘身后。
    周三娘强装镇定,大声呵斥。
    恰好方百户来送行,捡起一根树枝將狗打走了。
    方主事受到了惊嚇,怒道:
    “这贱畜竟然反噬主人,还是杀了吧!”
    方百户闻言大喜,狗肉香啊!
    “叔,侄儿来处理。狗皮给您留著,让小婶子给您缝个护腰。”
    方主事心里烦躁,摆摆手,
    “你看著办吧。”
    ~
    方百户笑道:
    “叔,您骑侄儿的战马去吧。”
    方主事急忙摆摆手,“那畜生太烈,还是骑驴吧。”
    “中!那就骑驴。您老的驴就让许克生慢慢给您治。”
    听到许克生的名字,方主事冷哼一声,
    “那小子是个滑头,你看严实一点。”
    方百户以为说的不让科考的事,用力拍了拍腰带上的官印,
    “放心,侄儿心里有数。”
    只要自己不盖章,许克生就没招。
    他没有老师、没有同学,没人帮他叫屈。
    方主事以为他领悟了自己的意思,会用权力收拾许克生,就没有挑明。
    总不能说,老夫怀疑你小婶子和许克生有一腿。
    他丟不起那人。
    ~
    驴刚吃了草料,又喝了小半盆水,许克生就不让餵了,
    “可以了,半饱就行。今天半夜餵一次精料。”
    有军汉突然笑道:
    “来的真巧。”
    眾人才发现,方主事叔侄来了。
    方主事看到了眾人,更看到了许克生,在一群军汉中异常耀眼。
    方主事冷哼一声,以后他就是这儿的军奴了,长相俊美的军奴。
    想到这,方主事的老脸露出笑容。
    “老爷。”僕人牵著驴迎了上去,堆著諂媚的笑,
    老爷交代的事情没有办妥,他心里很虚。
    “好了?”主事有些失望。
    他和老僕定的计谋,由老僕出面当恶人,讹诈董小旗一把。
    可惜落空了!
    方主事心里空落落的,犹如损失了一头驴。
    董小旗大声回道:
    “主事,驴已经好了。”
    方主事冷冷地回道:
    “烦劳了。”
    董小旗叉手连道:
    “小人不敢当。屯户许克生也出了大力。”
    方主事装没听见,在百户的搀扶下上了驴,挪挪屁股,坐稳了。
    看著方主事目空一切的样子,许克生心中冷哼一声。
    经过一夜的苦思,他也意识到无法和平解决与方主事的矛盾。
    这是一个死结。
    必然有一方被彻底击垮,事情才算结束。
    方百户的脑子里长满肌肉,眼前的这个老狐狸才是最大的威胁。
    许克生沉声道,
    “方主事!承惠,付晚生诊金十文!”
    他不管董小旗的诊金,但是自己的诊金不能少!
    场面当即寂静了,眾人看向他的眼神很复杂。
    有佩服,太勇敢了!
    有鄙夷,太蠢了!
    董小旗急忙低声喝道,
    “克生,別胡说!”
    许克生却很坦然。
    既然已经被算计了,那就不用再温良恭俭让了。
    他不担心方主事以权势压人。
    像方主事这种老阴货,在理亏的时候只会装的十分大度,然后再暗地里找补。
    现在洪武大帝还位,区区一个六品主事还不敢在皇城脚下乱来。
    这一声提醒就是开战的號角!
    终有一日要分出高下,定了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