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阳差(2)

    从聂远道那里得了这番惊人的言论,黎言清心中那团关於连州城的迷雾,不仅没有散去,反而变得更加浓厚了。
    他没有在衙门后院多做停留,安顿好聂远道后,便径直回到了前堂,再次找到了王温。
    “王捕快,”黎言清开门见山,“贫道已经问过了,那聂书生,確实知道些什么。”
    他並未將阳差之事和盘托出,毕竟此事过於惊世骇俗,说出来也未必有人信。
    “只是,”他话锋一转,“他所知之事,似乎与案发现场有关。如若想要侦破此案,还需他的协助。”
    王温闻言,脸上立刻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道长,这恐怕不妥。”他皱著眉说道,“那书生如今是待罪之身,明面上还是此案最大的嫌犯。若是將他放出衙门,拋头露面,恐会再次引起城中百姓的恐慌。”
    “这个简单。”黎言清似乎早已料到他会有此顾虑,不紧不慢地说道,“只需给他换一身行头,再將面容遮住,不让旁人认出即可。若是王捕快还不放心,我等出去查案之时,你也可一同跟隨,亲自看管。”
    王温沉思了片刻。
    他本就相信聂远道並非真凶,如今有黎言清作保,再加上这个法子听起来也確实可行,便不再犹豫,点头应允了。
    “好,就依道长所言。”
    回到衙门后院,黎言清將这个消息告诉了聂远道。
    “聂秀才,你可以出去了。”
    聂远道一听,脸上顿时喜出望外,差点就要从石凳上跳起来。
    “当真?!”
    “自然当真。”黎言清点了点头,隨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要委屈你一下,换身行头。”
    聂远道的眼角狠狠地抽了抽,脸上的喜色也凝固了几分。他看著黎言清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换……换成什么样?”
    过了一会儿,换完了。
    只见聂远道从头到脚,都被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包裹得严严实实,脸上更是用黑布蒙得密不透风,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活脱脱一个即將要去作案的恐怖分子。
    他站在院子中央,浑身不自在地扭了扭。
    终於,他还是没忍住,一把扒开脸上的面巾,大口地喘了口气,对著一旁抱臂看戏的黎言清喊道:“我说,道长!要把我的脸全遮起来,好歹也换块透气一点的布吧!这布又厚又闷,时间一久,我岂不是要从阳差当场变成阴差了?”
    黎言清嘿嘿一笑,连忙上前,装模作样地帮他整理了一下那块蒙面黑布。
    “哎呀,是贫道的疏忽,忘记了,忘记了。”
    他嘴上道著歉,可脸上那副憋著笑的表情,也不知道是真的心怀愧疚,还是纯心搞怪。
    收拾妥当之后,聂远道才想起一事。
    “道长,我还有些东西落在牢里了,得去取回来。”
    於是,二人又去找了王温,说明了情况。王温倒也爽快,直接给了他们一块出入大牢的腰牌。
    两人再次来到那牢房。聂远道径直走向自己之前待过的那间,从墙角的乾草堆里,摸了一个小包袱出来。
    本想拿了东西就走,哪知,隔壁牢房里,那对黄氏兄弟中的兄长,忽然开口叫住了他们。
    “道长!你且过来一下,我有一事相求。”
    黎言清闻言,脚步一顿,便走了过去。
    “说吧,什么事儿?”他隔著铁栏,看著那屠户兄弟,“贫道若能做到,自当尽力而为。”
    那黄氏兄长脸上露出一丝恳求之色。
    “不瞒二位,”他说道,“我兄弟二人自幼丧父,家中尚有一位八旬老母,无人照顾。这几日我二人被关押在此,虽说也曾託过衙役大哥帮忙照看一二,但心中,终究是放心不下。还望二位能得空,替我们前去看望一番,我兄弟二人,感激不尽!”
    说完,他便拉著身旁那个略显迟钝的弟弟,隔著铁栏,朝著黎言清和聂远道,重重地拜了一拜。
    “多谢!多谢二位了!”
    黎言清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说完,他却並未立刻离去,而是朝著那黄氏兄长,伸出了手。
    那黄氏兄长一愣,有些不解地问道:“道长,这是……?”
    “当然是酬劳了。”黎言清的语气理所当然,“一事一因果,居士难道不知?”
    那黄氏兄长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道长,眼下我兄弟二人身无长物,实在是……”
    他想了又想,转身从牢房最里面的角落里,將一个东西拿了出来。
    正是那把被他当街指认,刀身碎裂、刀柄腐朽的劣刀。
    在他拿出这把刀时,一旁牢房里的陈烈,下意识地將目光投了过来,眼神复杂,却依旧没有说话。
    那黄氏兄长將断刀从铁栏的缝隙里递了出来。
    “道长,眼下只有此物,还望道长莫要嫌弃。等到我二人出狱之后,定当再备厚礼,聊表谢意。”
    黎言清笑嘻嘻地將那把破刀接了过来,在手里掂了掂。
    “一物就够了。”
    说完,他要了黄氏兄弟家所在地址,便不再多言,与聂远道一同转身离开了这间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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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大牢,重见天日。
    黎言清的目光,落在了聂远道手中那个小小的、用粗布包裹著的行囊上。
    “聂秀才,”他状似隨意地问道,“你方才从牢里取出来的,是什么宝贝?竟让你如此贴身收藏。”
    聂远道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他也不避讳,直接將那布包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只见那布包之中,静静地躺著一柄剑。
    说是一柄剑,却又不像。那剑的剑刃竟是柔软的,如同腰带般被一圈圈地卷了起来,只露出一个古朴的剑柄,整把剑被收缩得极小,若不仔细看,倒像是个奇特的铁环。
    “一把剑而已。”聂远道轻描淡写地说道。
    “哦?”黎言清的眉毛微微一挑,“若是寻常刀剑,想必聂秀才扔了也不可惜。能让你如此珍视,想必此剑,定有不凡之处吧?不知聂秀才,可否为贫道解惑一二?”
    聂远道听了,脸上顿时露出了几分得意的神色,那股属於读书人的骄傲,又回来了。
    “那是自然!”他將那柄软剑重新包好,语气里带著一丝炫耀,“此剑名为缚魂,乃是阎罗亲赐的阳差之剑,专斩世间恶鬼!”
    不过,他话刚一出口,脸上的得意便瞬间凝固了。
    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一拍自己的脑门,脸上露出一股子懊悔的神情。
    而黎言清则是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