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袁姨

    ---
    诸位可曾听过厌胜术?
    厌胜之术,自古有之。
    其法或以木偶、或以纸人,书其姓名、八字,以针刺、以火烧、以土埋,咒其败、咒其病、咒其亡。此非正道,乃阴诡之术,以人之怨念为引,勾动天地间晦暗之气,损人运道,害人性命。
    其术最烈者,莫过於巫蛊。
    西汉,征和二年。长安城,未央宫。
    汉武帝刘彻,这位开创了不世之功的铁血帝王,此刻却已垂垂老矣。他斜倚在榻上,双目浑浊,曾经能洞察万里的眼神,如今只剩下挥之不去的猜忌与疲惫。
    近来,他夜夜梦魘。
    梦中,总有无数木头小人,从阴暗的角落里爬出,它们手持刀斧,面目狰狞,朝著他一步步逼近。他想呼喊,喉咙里却像是被灌满了铅,发不出半点声音。他想拔剑,四肢却重如山岳,动弹不得。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著那些木偶,將手中的利刃,刺入自己的身体。
    “陛下!陛下!”
    內侍的惊呼声將他从噩梦中唤醒。刘彻猛地坐起身,浑身已被冷汗浸透。他喘著粗气,环顾四周,寢宫內灯火通明,一切如常。
    可那梦中的刺痛感,却依旧残留在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之上,真实得可怕。
    “又有木偶入梦了?”皇后卫子夫端著一碗安神汤,走到榻前,脸上满是忧色。
    刘彻没有回答,只是烦躁地挥了挥手。
    他信了。
    他信了丞相公孙贺之子公孙敬声所言,宫中有人行巫蛊之术,欲要咒杀於他。
    那一日,江充,一个以諂媚和酷吏手段上位的绣衣使者,领著一队胡人巫师,走进了未央宫。
    他们手持铁锹、木棍,以“奉詔查蛊”为名,將这富丽堂皇的宫殿,翻了个底朝天。他们掘地三尺,凿穿墙壁,撬开地板,连皇帝的御座、皇后的寢宫,都未能倖免。
    最终,他们在太子刘据的宫中,挖出了一个桐木製成的人偶。
    那人偶身上,刻著刘彻的生辰八字,胸口处,还钉著几根生了锈的铁针。
    铁证如山。
    刘彻震怒。
    太子刘据,这位他倾注了半生心血培养的储君,这位以宽厚仁德著称的太子,百口莫辩。
    恐惧与绝望之下,太子起兵,诛杀江充。
    长安城,血流成河。
    最终,兵败,太子亡,皇后卫子夫自尽,太子宫中数万臣属、家眷,尽数被屠戮。
    史称,巫蛊之祸。
    这,便是厌胜。
    ---
    自打从那边回来之后,黎言清就一直在休息。
    之前与蝉妖那场高强度的战斗,让他有些身心俱疲。加上深城这天气,热得像是要把人烤化,这段时间,他全靠著空调,wifi和冰镇西瓜,在出租屋里躺著。
    也就是俗称的躺平。困了就睡,饿了就点外卖。反正,之前任坤给的那笔钱,起码够他在这座消费高昂的城市里,无忧无虑地过上大半年。
    “空调,真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啊。”
    黎言清穿著一条大裤衩,坐在床上,一边挖著西瓜,一边由衷地感嘆道。
    客厅里,几个鬼还在为遥控器的归属权,进行著每日例行的友好协商。
    “放开!我的肠子要被你拽断了!”赵耀死死地护著遥控器,对著陈曼茹喊道。
    陈曼茹一边拽著他的肠子,一边不依不饶:“我就要看我要看的剧!谁要看你这二次元纸片人!”
    她说的,正是这段时间正在热播的几部古装言情剧,而赵耀则是想看一部叫做未闻x名的一部动漫,据他所说,他生前似乎没能够看完,执念颇深。
    而另外两只鬼,张大和田四,因为近期没有球赛可看,也没和他们爭,正凑在一块儿,嘮嗑著一些残留的生前记忆碎片。
    正当黎言清躺在床上,看著手机,准备网购几件新衣服的时候,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来电显示,是“袁姨”。
    黎言清自打出生就没见过父母,是跟著爷爷长大的。可惜,爷爷在他七岁那年也意外去世了。之后,他便是靠著在村里吃百家饭长大的。
    村子里的人对他都颇为照顾,其中,这位袁姨,也就是袁翠芳,是对他最好的。
    连他上大学的一些费用,都是袁姨家帮忙出的。
    黎言清连忙放下西瓜,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一个熟悉的中老年妇女的声音,操著一口地道的渝城口音。
    “餵?清娃儿?”
    “是我,囊个牢(怎么了),袁嬢嬢?”
    “誒,是楞个的,清娃儿,你都好久没给我打过电话了昂,不晓得你一个人在深城那边过的囊个样儿,吃不吃得习惯啊,听说那边吃的清淡昂?要不要嬢嬢给你寄点火锅底料昂?”
    黎言清听到电话那头熟悉乡音,心头一暖,也有些愧疚。他忽地想起来好像是很久没有跟袁姨打过电话了,来到这边之后,不是在那边斩妖除魔,就是之前在找工作,人一忙起来就把有些事情忘记了。
    “哎呀,袁嬢嬢,不用了哈,我自己在勒边过的还可以,饮食也还將就。”
    电话那边传来一阵沉默,没有说话,似乎在犹豫著什么。
    “餵?袁嬢嬢,信號不好嘛?”
    “啊,啊,不是啊,是楞个的清娃儿,你……你能不能回勒边一趟嘛?你唐北北(伯伯)身体有点不好,想见哈你。”
    这个唐伯伯就是袁姨的老公了,名字叫做唐建军,当年黎言清的爷爷与他是至交好友,一起扛过枪南下打过猴子,一起背过锄头犁地,一起去山上挖过野菜,也是过命的交情。
    虽然唐伯伯和袁嬢嬢是黎言清爷爷那一辈儿的人,但他也是叫的跟他爸妈一辈的称呼,也显得更加亲近些。而且唐伯伯和袁嬢嬢一直没有子女,於是他们就把黎言清视为己出。
    “啊?唐北北(伯伯)囊个了嘛?”
    “不晓得安。”
    袁姨的语气里透露出一丝苦愁。
    “勒段时间不晓得为啥子,他说他老是做噩梦,梦到有人在拿刀追到他砍喔,我们走了好几回城头医院的精神科,都没得用,哎呀,那些医生个,肯定是骗人勒,只是喊你唐北北(伯伯)回去好生休息,说是压力大了,要我说,他哪里有啥子压力嘛,之前都是每天喝酒,喝了酒就切(去)打麻將,我看他肯定是想你了,清娃儿,你忙不忙嘛,不忙回来看哈你唐北北(伯伯)嘛。”
    袁姨那边近乎是一种求人的语气。
    “哎呀,不忙不忙,袁嬢嬢,我这边公司清閒的很,我请几天假,隔天就回来,好不好?”
    “要的要的,清娃儿,那你到时候陇了(到了)就给我打个电话嘛,我出来接你哈。”
    “要的嬢嬢。”
    电话掛断了。
    黎言清轻嘆一口气。
    不用她说,唐伯伯有需要,他自然会火速赶回去。
    他从床上起了身,將身上那件满是西瓜汁的t恤一换,便开始收拾东西。几件常用的衣物,洗漱用品,然后便直接在手机上订了最早一班回渝城的机票。
    收拾东西的时候,黎言清看了言放在床头柜上的妖魔录,犹豫再三,还是把它塞进了行囊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