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要不说有时候惊喜来得毫无征兆呢, 身为太子铁杆,太子妃和毓庆宫有没有孩子这事,那就压根不止是传宗接代孩子的事, 那是关乎这条船上所有人的利益中,数一数二重要的事。
    后世总是调侃那些重男轻女非要生个儿子的人家是不是有皇位要继承, 这话千万别让胤礽听见, 听见了他还真就能理直气壮怼回去:对啊,我就是有皇位要继承啊。
    毓庆宫、索额图一党、包括毓朗和现在依附毓朗的阿克墩、苏合、玛尔泰,甚至是远在盛京的傅广和沈家大房、和巡捕中营的沈文渊, 这几年或多或少都上了太子这条船。
    上了船就等于在身上打了烙印, 再要改换门庭可不是一件易事。轻则扒层皮重则把命搭上,不是到了万不得已或是以天大的利益来诱惑, 寻常人不会轻易走这条路。
    除非太子这个主子让人人心不稳, 而他让底下的臣子奴才不安稳无非两个可能。一:他自己坐不稳太子之位,皇上起了换太子的心思。二:他没有继承人。
    权力是世代更迭也是代代传承的, 没有人会想说我先爽了我这几十年, 等我一死就什么都不管了,任他洪水滔天子孙后代出去讨饭, 也跟我不相干。
    便是毓朗这么个被沈婉晴迷了心窍, 好几年都独守着她一个人过日子的,毅安出生之后他还不是高兴得见谁都笑得见牙不见眼。
    甚至还不止一次抱着儿子在他放刀剑的屋子里转悠, 说什么这些好刀等他以后长大了就都是他的。这是人生来的本能, 没得改也改不了。
    所以太子的毓庆宫几年没有阿哥格格出生, 胤礽嘴上不说心里难道真的不想?毕竟要是太子没有子嗣,即便以后能登基即位,多年以后皇位还不是要落到旁支手里去。
    自古以来为了皇帝过继子嗣闹出来的乱子不是一起两起,且不说生前老皇帝和新皇帝两边的势力相争, 就问新皇帝上位之后怎么祭祀,光这一样就能把人脑子打出狗脑子。
    皇权天授,这话人人心里都知道是拿来忽悠老百姓的,但坐在皇帝位子上的谁都想自己的法理继承名正言顺。
    按道理来说,过继给没皇嗣的老皇帝,那你阿玛就只有老皇帝。但生恩又岂是那么容易断绝的?亲爹亲妈追封不追封怎么追封,给了你皇位的老皇帝又怎么算。
    不是说他们真的怕先皇先帝到了那边没香火,而是或者的人都有不同的站队不同的派系,抓住了这个怎么说都有理的由头,到时候为了这点事就打去吧,不斗死几个人肯定不算完。
    至于毓朗这种身家性命全都跟老皇帝绑在一起的旧臣,和赫舍里这一家子,能激流勇退落个善终都很难。至于子孙后代的前程仕途,那是什么?压根就不会再有。
    所以在听到高来喜说太子妃有孕之后,毓朗那个高兴啊,连倒三杯酒给他,又让人割了一条猪腿肉下来,自己接过来拿随身佩戴的小刀切成片,放在盘子里递给高来喜。
    “公公尝尝这个烤肉滋味如何,要是公公也觉得比宫里没差的,明日我就多带些回去孝敬太子。”
    “还明日啊,今儿不回去?”
    “高公公,你不是以善于揣摩人心出名?怎么偏偏今儿这种好日子反而不识趣了。”
    “你下午才从宫里出来吧,那会子太子爷肯定是想见我,可这都什么时辰了,我这会儿进宫去是不是有点儿自讨没趣了。”
    用香料和生酱油混合香橼粗粗腌了半个下午的黑猪肉,烤出来瘦肉部分肉质紧实弹牙,肥肉油脂丰沛又不腻嗓子,香料让肉质更鲜嫩却没喧宾夺主,总之吃在嘴里满口的肉香,是那种最原始的满足感。
    “都听毓大人的,那今晚奴才就留下来好生吃毓大人一顿烤肉。毕竟上次……”
    高来喜想起上次就好笑,太子找人死活找不着,好不容易把人找着了人家在城外跟傻狍子杠上了。杠上了也就算了还打不着狍子,好不容易打着一只送去毓庆宫还不够分。
    一向对奴才下人很大方的太子难得那么小气,除了给万岁爷和太后那儿拢共送去半只,剩下半只连太子妃都只捞着一小盘。
    “罚酒!好好的说那等扫兴之事做什么。”毓朗听不得这个,“常顺,今晚你给高公公执壶,高公公要是没喝醉爷只找你的不是。”
    “别别别,奴才不说了行不行。都怪奴才不会说话,这就自罚三杯,还望毓爵爷饶了奴才这一次。”
    庄子上的酒本就烈得很,毓朗和随行亲随又都是海量,就连沈婉晴酒量也不小,反倒是多年在宫里当差的高来喜受不住,几杯酒下肚人就已经晕晕乎乎的了。
    好在出城前高来喜就已经派随行的小太监回宫复命,他今儿是拿着太子腰牌出的城,今晚不回去也没关系。
    是以这有酒有肉围着火盆吃吃喝喝的一夜,就成了时隔多年再提起来,高总管依旧能说得眉飞色舞的人生乐事。
    不过那是后来,当下第二天宿醉醒来的高来喜只觉得头头重脚轻双目无神,走出房门看见精神奕奕在催促自己赶紧洗漱吃饭,吃完了好抓紧时间回城进宫的毓朗,真真是要被气笑了。
    什么自讨没趣时辰太晚,其实就是吃饭吃到一半不想折腾,不光不想折腾还要把自己拉下水。
    怪不得一见面就先灌了三杯酒,三杯酒下肚再怎么清醒也不清醒了,紧跟着又上了一盘毓朗亲自切好的烤肉,这种有里有面的恭维谁受得了,谁也受不了嘛!
    好在毓朗和沈婉晴都不是蠢人,自己尽兴了当然也不能给太子和太子妃落下。
    昨夜烤肉局散了之后,沈婉晴就交代庄明把这次南边送来的黑猪,和这几天毓朗打下来的黄羊狍子都处理好。
    一清早又自己出门去给太子妃挑了一束花,再配上今年庄子刚上了第一批的荞麦面和嫩苞谷,两人拉着装了满满辆车的肉和面,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进了紫禁城。
    “以前天天在孤跟前儿的时候不见你这么大方,如今可算收着咱们毓大人的孝敬了,不容易啊。”
    太子是高兴,但已经过了昨天最高兴的那个阶段。
    他本来以为他是如同自己所想,因为知道了皇上心里那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也跟着并不那么在意毓庆宫什么时候能有孩子。
    但事实证明并不是如此,昨天中午石琼华刚准备吃午膳,就觉得屋子里有一股怪味儿熏得人头昏脑涨。
    这一说还得了,太子妃屋里收拾得不干净还有了怪味儿?当即毓庆宫的管事太监就带着嬷嬷和宫女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通。
    不光是打扫干净,还顺道把那些隐秘的角落都检查了一遍,就怕有人浑水摸鱼把不该放的东西塞了进来。
    东西自然时候没找着的,石琼华却依旧能闻到奇怪的味道。下午胤礽得着消息回来,一问才知道就因为这股味道石琼华连午膳都没吃。
    看着石琼华蔫嗒嗒靠在软榻上的模样,太子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之前听毓朗说过,沈氏怀孕之后对味道特别敏感。搞得他每次在外面喝酒回家,都要先去客院洗澡漱口换衣裳,坐到身上的味道都散尽了才敢回院子。
    不敢跟石琼华说她有可能怀了,这几年为了孩子的事已经折腾过好几回。以为是怀上了,大张旗鼓把太医找来诊脉,临了又是空欢喜一场。
    所以昨日只说给太子妃请平安脉,等太医来了真的诊出喜脉,又赶紧派人去把太医院院判找来,一再肯定就是喜脉之后才差遣奴才往乾清宫和宁寿宫去报喜。
    “太子爷说奴才抠门,奴才确实也不怎么大方。不过今日送来的东西都是新得之物,狍子黄羊是奴才刚打回来的,黑猪麻鸭是刚从南地运到京城的,荞麦苞米也是今年新收的头茬,在奴才眼中正好取一个新生的吉利,主子千万别嫌弃。”
    “好,这话说得好。”
    “何玉柱,去把这些东西收拾收拾,把最好的挑出来送到乾清宫去,就说儿臣这儿得了好些孝敬,送给皇阿玛也尝尝味儿。”
    “太子爷,来之前都是按着两份准备好了的,送去乾清宫的都是最好的。”
    “那就再从孤这儿分一半出来一起送过去,尤其是今年新收的荞麦和苞米,要跟梁九功说清楚,他知道怎么跟皇阿玛说。”
    毓庆宫得了喜讯,胤礽一来是高兴,二来又担心乾清宫那边不会和自己一样这么高兴。毕竟康熙那点儿不好说出口的小心思,胤礽早已经猜到了。现在把东西送过去,也是想探一探乾清宫的意思。
    “你是个实在人,也是个聪明人,有些话孤就不跟你绕弯子。太子妃能怀上这是好事,但是你说皇阿玛会不会因此就暂缓让老大他们出宫的事。”
    皇上亲近太子,其他儿子就能各自该怎么安排怎么安排,分封出宫之后再是能当差办事,但总归是离宫里和皇上更远了一步。
    但现在太子妃有孕,皇上还能不能像之前这般亲近太子,还是说又要像当年那样忌惮敲打,甚至顺势把大阿哥和后面年纪渐长的皇子都留在宫里,让他们在各自母族的支持下跟太子制衡,这就不好说了。
    “不会。”毓朗先说了一句不会,随即沉吟良久又坚定地摇摇头接了一句:“太子爷您才是天命所归,这次的势在您这边,万岁爷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这话怎么说?”
    “去年征噶尔丹回京,回京之后封赏大典之前,奴才就隐约听说了大典上要给奴才封爵。奴才面上撑得住但心里早就高兴坏了,这种事要么一直压着不提,提了又已经传得人人皆知了,就不能再往回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