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过了腊八就是年, 沈婉晴再是能干也是第一次料理这么大一个家,还得抽出时间来忙石家那边的事,要说不累怎么可能。
    本来就是靠着一股劲儿在撑着, 现在确定自己靠自己的本事拿到了一张在未来太子妃跟前在入场券,看着春纤把石氏亲手写给自己的小笺收好, 这才哎哟一声靠在身后的软枕上连手指头都不想动弹了。
    “大奶奶何苦这么拼, 今儿一早奴婢说干脆就派个人去石家说一声,就说您最近累着了病了实在过不来,他们家知道岂不是更记大奶奶的好。”
    “真要那么干了, 这份累就不值钱了。”
    累当然累, 还得累得让人知道。可九十九步都走完了就差这最后一步非要请个假让别人知道你累了,这不是张口讨赏吗。
    就得把这一百步都走完, 有心的自然会把你这份累看在眼里, 没心的?没心的便是你累死在他跟前他也不会觉得你如何如何,只会觉得这人怎么这么不中用。
    “值钱不值钱的奴婢不懂, 奴婢就是心疼您。昨儿个家里上下那么多事, 今天来了石家,明天腊八更是有得忙。等过两天大爷从宫里回来, 您还说要带着大爷去走访咱们佐领下的鳏寡孤独和没人管的孩子, 这得忙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想不忙啊,那就别拿他们孝敬上来的银子。春纤姑娘, 咱们家冬至过完可又做了一轮新衣裳, 我不管底下的人过得好不好, 你们这新衣裳从哪儿来啊。”
    快年底了,因着之前沈婉晴给自己塑造出来能干又精明还体恤下属的形象,前几年佐领下习惯了有事就去找戴佳氏的人,今年都陆陆续续找到沈婉晴这里来。
    昨天戴佳氏就带着佐领下的几个领催和笔帖式家的女眷来给自己请安送礼, 这是每年该有的章程。
    之前都是戴佳氏领着去佟佳氏那里略坐一坐就完了,钮祜禄氏倒是想她们去她那里,可去了钮祜禄氏又那副高冷除尘,明明连在家的居士都不是,却非要摆出那副活菩萨的样子。
    大过年的大家伙都图个喜庆你老这么着谁受得了,再说了谁还不信个菩萨萨满的,可是信归信,再怎么信也没耽误人家过日子。
    那些妇人实在看不惯钮祜禄氏这个样子又不好说什么,就每次都找借口不往东院这边来。现在换成沈婉晴当家,自然要讲究个新人新气象。
    戴佳氏要带人来请安送礼是提前三天告诉了沈婉晴的,还特地嘱咐了因为知道沈婉晴是个热闹人年纪又轻,所以带过来的都是年轻媳妇子。
    富昌早就把佐领下的几个领催聚到一起商量过,决定从今年起都让家里年轻一辈儿能主事的媳妇跟佐领夫人多走动,别再像往年那样都是老一辈儿上门,到时候人家沈大奶奶想亲近大家伙都不好说什么。
    沈婉晴明白不管是富昌还是戴佳氏这都是好意,便找人包了个戏班子回来,从今儿起到正月十五他们都不用再接别人家的生意。
    价钱的话就让班主按着往年过年能赚多少钱给她报个数,她按着这个数来包戏班子。反正舒穆禄氏吐了一万两还到公中来,自己花点小钱丰富丰富娱乐文化生活不算过分。
    戴佳氏她们昨天过来沈婉晴弄了个消寒会,不光把戴佳氏带来领催家的留下来,又另派了人去这几家把他们家的老太太和太太们都请了来。
    毕竟人家之前鞍前马后给家里当家这么些年,可不光是人前风光得意。人后累得腰酸腿疼心烦气躁的时候,这也是没人替的。
    不能说自己当了赫舍里氏的家,就让别人家也跟着改朝换代一代新人换旧人了吧。就算是要换,也不能完全不照顾退休老领导的心情嘛。
    再说要过年了,今年还是赫奕头一个不在家过的年,福璇跟董鄂家的亲事又已经说定了,明年秋天福璇就要嫁去荆州。
    这就意味着哪怕三年之后赫奕从福州回来述职,佟佳氏跟前也很难再同时有两个子女一起陪着。加上没了二老爷的西院和舒穆禄氏,要说可怜也是有点点可怜的。
    沈婉晴忙没时间自己哄她们,那把佐领下的这些老太太们都请家里来热闹热闹,人只要热闹起来就没时间难过了。
    消寒会从上午一直到傍晚,正院摆了戏台子供佟佳氏和佐领下这些下属、管事家的老太太们乐呵,舒穆禄氏和钮祜禄氏也都在那边,东小院这边沈婉晴则跟戴佳氏和几个年轻媳妇儿们一边听弹词一边聊天。
    快过年了佐领下的事情多,沈婉晴摆好水果瓜子鸭货蜜水就听她们聊,从谁家赶在年前娶媳妇到谁家老爷子要是能撑过这个年就说不能还能熬一年。
    再到听说谁家男人在外头养了个外宅,养在外城挺远的地方就怕被家里知道。前几天没赶上宵禁的时辰回内城,本来打算三更天的正阳门开城门的时候偷溜进来,又被五城兵马司巡逻的给抓了个正着,这事才漏了。
    这事原本说起来就是家长里短的小事,但这一家子今年不知道是走了什么背字儿,秋天的时候这人的哥哥跟几个朋友约着出去打猎,没猎着什么东西不说,还正撞上索额图的儿子阿尔吉善也带人打猎。
    索额图为人跋扈,他几个儿子就只有比他更嚣张的。阿尔吉善平日里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骑上马搭上弓就更不知道让人两个字怎么写了。
    出事的这人也姓赫舍里,或者说就当时沈婉晴的东小院里也多是赫舍里族人,便是不姓赫舍里作为毓朗这个佐领下的旗人也基本跟赫舍里家有亲戚关系。
    只不过他们这个赫舍里跟阿尔吉善那个赫舍里压根不是一码事,这边的人看出来远处是阿尔吉善就想避开。谁知阿尔吉善见他们要避反而来了兴致,一路带着人就那么不近不远地跟着。
    起初没人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但旗人本就是在马背上长大的,一直被人这么盯着哪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人家索中堂家的爷把他们几个当猎物看待,这是在赶着他们玩儿呢。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更何况大家往根子上论还是同一个祖宗,你可以瞧不上穷亲戚但不能不把人当人看啊。
    这边干脆也不躲了,调转马头迎上去直接就问阿尔吉善什么意思。索中堂府上的主子爷什么时候被人这么不留情面问到脸上过,没说几句话两边就争执起来。
    打肯定是打不过的,养外室又犯了宵禁这位的哥哥混乱间摔落马下,被惊了的马一蹄子把腿骨给踩折了。
    阿尔吉善也不是奔着杀人去的,纯粹就是混蛋玩意儿觉得这事好玩儿就干了。真闯了祸也不敢再留,色厉内荏嚷了几声就带着家丁和护卫离开了。
    这事没什么后续,别说统领衙门就连毓朗都是事情发生十来天了才听说。据说阿尔吉善回去就挨了索额图一巴掌,当天晚上府上就派了个小管事送了银子和好些药材过去,这事也就这么着了。
    说起这个不过是当个闲话聊,对比起那个摔断腿的哥哥,一屋子的年轻妇人更在意的还是弟弟的那个外室漏了陷该怎么办。
    大家七嘴八舌聊着,说着说着就说到自己身上来,都在说要是自己男人敢在外面养外室,自己就要怎么怎么着。
    只有沈婉晴越听心就越往下掉,索额图太离谱了,自己嚣张就算了还这么纵容家中子弟,就这么个人扯着太子当大旗天天耀武扬威,别说后来康熙容忍不了,便是自己听了这事也上火得很。
    因为这事,沈婉晴又听了好几桩佐领下人家日子不好过的事,都是些死了男人只剩孤儿寡母的,或者家中男丁出征回来伤了残了没法再赚钱的人家。
    为此沈婉晴已经吩咐乌尔衮这几天临时准备一批米面菜肉,等毓朗这次下值出宫,两人说什么都得抽时间往这些人家去走一趟。
    沈婉晴定下这事的时候毓大人还不知道自己的休息日已经被征用了,他在宫里也正跟着太子爷忙上忙下。
    自从七阿哥差点坠马的事情过后,没多久太子就又恢复了每日去乾清宫请安,之后跟着康熙一起去上朝听政的日子。
    别的皇子因为是皇子,不管眼下有没有爵位都能站在文武百官的前面以示身份上的不同,这是皇恩亦是尊卑规矩,皇子们的尊荣和待遇都是因为皇上才拥有的。
    可皇子们即便站在百官之前,甚至其他皇室宗亲王爷贝勒们都要排在其后面,但归根究底他们都是臣子奴才,都一样位于文武百官之列,区别只不过是谁在前谁在后罢了。
    只有太子跟所有人不一样,他的生态位是跟康熙一头的。太子听政议政都在御阶之上,即便康熙坐着他站着,但说到底他对于其他皇子而言是君,胤礽是从上往下俯视他的兄弟们的。
    为此自从胤礽恢复上朝之后,胤禔的心情就没一天是好的。人大阿哥老觉得自己脑袋顶上压着什么,让人喘不过气来。
    今儿上朝前毓朗跟着胤礽还正好在乾清宫外碰上他,那副不服气又不得不伏低行礼的样子看得毓朗眼皮直抽抽,他就很奇怪为什么大阿哥明明是宫里长大的皇阿哥,怎么还不如自己这个野小子更能摆正自己的位置。
    毓朗身为二等侍卫得站在点殿外等候,偶尔里面朝会有什么事太子也会传话让毓朗去干。
    侍卫有侍卫该待的地方,对于毓朗来说这位置不错,风吹不着雨淋不到的,比站在殿外那些躲都没地方躲,只能咬牙生扛的官员好多了。
    不过也正是开始贴身跟着太子进出之后,毓朗才渐渐明白自己的二叔为什么连御前的侍卫都不肯好好当,非惦记着考旗人科举入仕为官的那条路子。
    侍卫是近御是亲信也是奴才,而寻常靠科举入仕的官员是臣子却自有其看重的风骨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