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二婶怎么起身了, 大夫不是叮嘱您千万要卧床休养。”
    “我听说有媒人上门来给你小姑姑说亲,本来是要让画眉过来仔细问问,又怕那丫头问不明白再听岔了, 就干脆自己过来一趟。”
    沈婉晴有日子没见着舒穆禄氏了,应该说自从西院出事她和毓朗去过西院那趟以后就没再见过。
    平日里舒穆禄氏不出门更加不用来正院请安, 沈婉晴头几次做样子, 从正院出来就绕道去西院,但每次过去都是画眉出来说她们太太精神不好不见人。
    一而再再而三,去了两次没见着人以后沈婉晴就再也没去过了。反正样子摆足了就行, 自己再天天过去岂不是扰着她养胎保胎了。
    “这事有朗哥儿媳妇料理, 用不着你来操心。”
    “瞧额娘说的,难道我就不是这个家里的人了。图南过完年就十四了, 媳妇嫁过来的时候二妹妹才多大, 说我这个当二嫂的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这话总没错吧。现在要给她相看人家,我问都不问一句太不合适了。”
    舒穆禄氏的脸色还是不好看, 才九月的天就已经把兔皮斗篷给穿上了。斗篷带有兜帽, 兜帽把她大半张脸都遮住了,直到进了次间要坐下才把斗篷给脱下来。
    “你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婆媳, 吵也吵过闹也闹过, 我对你不满的地方有,你觉得我这个老太婆不好的地方也有。可说到底咱们还是一家子, 这个家里上上下下还是盼着你好。
    你不要觉得我现在说这个话是不搭理你, 你眼下最要紧的是你自己的身子。你才多大的岁数就这么不会保养, 以后老了是要吃大亏的。”
    斗篷脱下来了,众人才发现舒穆禄氏的脸色没有那么难看。是气血不足苍白得厉害,但整个人的状态是往上走的,尤其一双眼睛里泛着精光, 并不像之前沈婉晴去看她的时候那么死气沉沉,一副天都塌了的样子。
    “额娘这话我信,这段时间西院的吃穿用度都和以前一样,我没有精力打理,那就只能是朗哥儿媳妇在操持。她比我这个二太太操持得好,这份情我得记下。”
    沈婉晴大可以趁着这个时候对西院落井下石,但她没有。家里上下对西院的态度固然冷落下来,但该给的都给了,自己每天要吃的药和请大夫的银子都是公中出的,画眉说她拿着药方去账房支取银子的时候没被刁难过。
    舒穆禄氏明白这不是沈氏在弄什么以德报怨,她压根就不是那种蠢人,或者说即便她真的这么干了自己也不会领情。
    现在沈氏没刁难,只是在给自己和西院传达一个意思,她没打算痛打落水狗赶尽杀绝。既然别人都没想自己死那自己又凭什么寻死觅活,广源行的那些老板家的女眷都没死,且还轮不到自己来要死要活。
    “二婶,二叔都已经往我爹那儿去了不止一趟了,往后二叔跟沈家打交道的时候还多得很,这些客气话实在不必再说。”
    沈婉晴摆摆手不欲在这上面来回拉扯,事情已经这样了,自己拿到了自己想要的,西院倒霉却也不算那么倒霉,愿赌服输如此而已。
    “我和老太太惊讶您过来,是因为彭大夫明白交代要二婶您卧床保胎,您这突然过来就怕您不舒服,要不我让人再请彭大夫过来看一看吧。”
    沈婉晴活了两辈子都还没生过孩子,对孩子这玩意儿的态度一直都是玩玩可以带孩子不行。
    以前单位上的女同事也有腾不开手把小孩儿带去单位的时候,沈婉晴永远是那个初初一见孩子就夹着嗓子说好可爱好可爱,然后扭头回办公室做自己的事情去。
    几个财务上的姐姐都背地里笑沈婉晴,说沈总还以为自己和蔼可亲,其实几个见过她的小孩子最怕的就是她。
    她一从办公室里出来本来还吵得很的小朋友立马就老实,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疏离感,沈婉晴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但其实小朋友早就感知到了。
    跟小孩子都不打交道,她自然看不出舒穆禄氏身上的不对头到底是什么。还是一旁的佟佳氏突然脸色一沉:“老二家的,你把孩子给落了?”
    “额娘,这孩子留不住。与其让我怀着他在床上躺大半年,还不如现在一碗药下去落了胎更好。”
    舒穆禄氏没打算瞒着也压根瞒不住,她今天从西院过来也就是要顺道把这事说清楚的。
    不过说这件事之前她还是要先把福璇的事定下来再说,她得让老太太和沈氏看明白自己这个西院的二太太还有用,别真把自己当可有可无的人撂在一旁,连这种嫁姑娘的大事都不叫上自己了。
    所以不等佟佳氏继续责难追问,就先侧过身子看向沈婉晴。从沈婉晴手上把两家的草贴要过去,仔细看过之后先开口问她,压根不给两人开口的机会。
    “朗哥儿媳妇,这两家要是你来选你会选哪家。”
    沈婉晴对此有些讶异,但更多的是暗自感慨怪不得自己没来之前是舒穆禄氏死死压着钮祜禄氏,这人的生命力可真顽强。
    只要她不死,她就能硬着头皮重新站起来,无所谓好与坏,反正她只要能活下去就好了。哪怕这会儿丢了管家权还要跟自己这个侄儿媳妇示弱求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乌拉那拉图麟人在京城,这个年纪就已经是参领了。以后万岁爷一定会要再打噶尔丹,到时候图麟建功立业的机会还很多。但即便如此,要是是我我一定不会选乌拉那拉家。”
    “他们家就是个大泥潭,为了给自己生孩子而去世的原配,为了生自己而搭上性命的额娘,小小年纪就亲眼看着自己的额娘为了生妹妹去世的孩子,要跟这样三个人相处,我想不到有什么办法可以代替那个人在他们心里的位置。”
    “代替不了就必定会有比较,嘴上说得再好听也没用,我有时候吃同一道菜色都偶尔会在心里想,这一次的没有上一次的好吃,更何况是人。”
    “小姑姑若是真的嫁到乌拉那拉家去,光是和丈夫和两个孩子的相处,就能让她精疲力尽。
    况且嫁人真不只是穿衣吃饭,我也说不好小姑姑嫁去荆州就一定能跟以后的姑父琴瑟和鸣。但光看乌拉那拉家这个做派和图麟四年任由他院子里的奴才这般行事,老太太觉得小姑姑嫁过去能好吗。”
    眼下这个世道女子嫁人无非两条路,要么攥紧正妻掌家的权利,做一个高级行政老总,努力跟丈夫二分天下,他去外面奔前程自己在家里称王称霸。
    要么攥紧男人,别管什么办法反正得降服得住这个人才行。或爱或敬或怕,哪怕就是看在你是他孩子的额娘都行。但很明显福璇要是真嫁给图麟,她不觉得福璇能有这个本事。
    要不说三角形才是最稳定的结构呢,方才只有自己和佟佳氏的时候,这话就不好说。
    现在多了个舒穆禄氏在就等于多了一个缓冲带,沈婉晴说的话不好听佟佳氏不喜欢,她在一旁还能帮着圆回来,反正她今儿过来就是干这个活儿的。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选。”
    舒穆禄氏拿视线在沈婉晴身上上下扫了一眼,她知道沈氏对福璇一向都是敬而远之,这次难得有机会能让福璇出京,她肯定会想法子把这事给促成。
    什么姑奶奶不姑奶奶的,真出了事的时候同床共枕的丈夫都不可信,一个嫁出去的姑奶奶又能帮多少。
    再说就福璇那个性子,嫁了人能改一改自己的毛病说不定还能安生几年,要是还跟在家里这样到时候有得头疼。嫁远一点还好,反正头疼的是她丈夫公婆,这要是就嫁在京城里沈婉晴还真就该被赖上了。
    “本来要我说我是舍不得二妹妹嫁去荆州那么远,就嫁在京城多好啊,有什么事咱们也能搭把手。便是图麟真不是个好的,到时候咱们也能把人接回来啊。”
    “你说得对,我也是这个意思。荆州从南到北山长水远,这一去还回不回得来都不好说,她要是在外面受了委屈谁给她撑腰啊。”
    沈婉晴说得句句有理,佟佳氏脸色再难看也不能反驳什么。但她又怎么舍得女儿,脸上的表情就显得格外纠结。现在一听舒穆禄氏这么讲,当即就连连点头。
    乌拉那拉家再不好这不还有娘家在,沈婉晴是个有本事的,往后只要她愿意搭把手帮衬女儿,外边又有毓朗在太子爷跟前这么得脸,想必乌拉那拉家也不敢对福璇太过分。
    “可是朗哥儿媳妇有一句话说得对,嫁人过日子便是不说那些话本子里的情情爱爱,但起码这人心里得有二妹妹,要是一点儿都没有,这日子过着还有什么滋味。老太太,一辈子长得很,哪有那么容易熬得完啊。”
    这话从舒穆禄氏嘴里说出来,满屋子人都安静下来,谁都觉得二太太这话是意有所指,谁都知道二老爷这次干的事不厚道,哪有把明媒正娶的妻子逼成这样的。
    说到底这不就是大奶奶说的那个意思一样,二老爷不管为着什么原因,压根就没把二太太往心里放吗。
    可是二太太好歹是原配,还生了图南和惠中两个儿子。两人闹得再狠,二太太现在也还能说出夫妻做到这份上没滋味的话。要是换做是福璇嫁去乌拉那拉家,她怕是连说这个话的底气都没有。
    “要我说这两家都算不上十全十美的人家,实在相不中就都退了信再寻摸寻摸。反正二妹妹也有这么大了,再等等也无妨。”
    舒穆禄氏真贼,这么一说佟佳氏本来还犹豫的神情一下子彻底垮下来。
    这次能有两家一起上门来说亲,那还是因为毓朗最近出了些风头人家想要押宝,毕竟太子跟前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凑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