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碧云和周嬷嬷的心思沈婉晴没空管也没打算管, 人家一大家子几代人都依附在赫舍里家活着,她们又不是纸扎的人儿,总有自己的谋算和心思。
    周嬷嬷本来就是大太太给毓朗挑的奶嬷嬷, 给主子当奶嬷嬷一个月除了有二两银子的月钱之外,还会额外有每个月一两银子的伙食补贴。
    一两银子眼下能兑到九百到一千个钱, 一只鸡不过六十文上下,二两银子足够一家四五口一个月生活。再加上端午中秋过年府里发的赏银和钮祜禄氏日常额外赏给奶娘的东西, 一年到头周嬷嬷的收入应该能有八十两往上。
    银子在哪儿爱在哪儿,忠心这玩意儿也是一样。自己是带着丫鬟和奶嬷嬷嫁过来的, 没给过她什么以后很有可能也给不了她什么, 她一颗心还挂在钮祜禄氏身上很正常。
    收拾好自己, 沈婉晴又专门挑了昨儿自己和毓朗都最喜欢的一对粉色珍珠耳环戴上, 这才起身往外走。
    沈婉晴请过安便跟佟佳氏说起明天要出门巡田巡铺的事,佟佳氏一听她还要跟戴佳氏一起去看旗地,态度又比之前好了不少。
    “咱们家自己的地跟旗地是连在一起的, 阿克墩家里的地也跟咱们家离得不远,这次你跟戴佳氏一起出门多听她说说咱们佐领下的事,再陪她去她家的庄子上住个一两天也无妨。”
    “都听老太太的, 这会子白梨和枣子都下来了, 到时候我多带一点儿回来, 咱们还能做些梨膏存着冬天吃。”
    “好好好,你们年轻人干什么都有劲儿, 我这老太婆就等着吃现成的。”
    再过些日子就该烧炕了, 炕一烧起来再是本地人也总有被火炕烧得嗓子不舒服的时候, 更别说沈婉晴这个腔子里是个外来户的了,她想想都有点害怕。
    沈家有个专门做梨膏的秘方,传了多少代也没拿出去卖过钱, 沈婉晴记忆里知道怎么做但还没有亲手做过。现在既然赫舍里家是自己当家,这个梨膏做来就算是给家里的福利待遇了。
    两人单独对坐实在没什么话好说,沈婉晴略坐一坐就从正院出来,出来的时候在廊下碰上早就等着自己的福璇也并不惊讶,家里闹成这个样子,作为一直把赫舍里家看得极为要紧的福璇,肯定憋了一肚子的气。
    “本来我是站在大房这边,你是知道的。”
    “您心疼阿朗和我,我承姑姑的情。”
    “少往你自己脸上贴金,我是心疼阿朗、芳仪和菩萨保。”
    “大嫂是个光有心气儿没本事的,你一进门就敢跟二嫂对上,我当时开心极了。
    可你这人怎么这般冷心冷情,西院再怎么过分也是一家人,二嫂再怎么做错了事,二房替大房顶门立户的功劳总不能抹杀了。
    现在西院乱成这个样子你还有心思出城去拜佛赏枫,现在又要出城去看什么田庄铺子,这些铺子田产放在那里又不会丢了跑了,用得着你这么着急去看?
    有时间倒不如留下帮一帮西院,别叫外人看你这个大奶奶过得这么自在,心里寒心。”
    “这几年西院仗着管家一再挤兑东院的时候没见着寒心,二太太拿着公中的银子出去放印子钱没见着寒心,毓朗作为长房长孙娶了媳妇,二太太还管着东院的事没见着寒心。
    现在我只不过由着西院自己解决西院的麻烦,怎么就寒心了?谁寒心小姑姑说个人出来,我也听听这人到底怎么寒的心。”
    之前沈婉晴一直觉得福璇这个人只是性格不好,至少她是偏心东院的。现在看来她还真是骨子里跟佟佳氏是一路人,只不过她端水的阈值比佟佳氏更高罢了。
    或者说福璇这个人比佟佳氏更糊涂,也更没心没肺。她只要自己的日子过好了,就压根不会真的想别人受的委屈。
    佟佳氏端水了好歹知道不让自己去帮西院,福璇这算什么?袖着手站在一旁指点这个指点那个,打心眼里觉得自己顾及这个惦记那个,但其实谁也不觉得她做了什么好事。
    “二婶这几年再怎么也没有亏待过老太太吧,小姑姑跟着老太太住,自然也没受过什么亏待和脸色。顶门立户的功劳,我们东院得了小姑姑您也受了,要不您去帮着二婶料理西院的事?”
    “我一个云英未嫁的小姑子怎么好帮嫂子料理家事,你这人好不讲理。”福璇没想到沈婉晴会攀扯到自己身上来,脸色越发难看。
    “那小姑姑非要我一个隔房的侄儿媳妇帮着叔婶料理家事,姑姑你也好不讲理。”
    福璇是个拎不清的,沈婉晴不愿再沾她的边。看来这段时间忙得压根没空想她的婚事也是一件好事。
    她讲理,但是只讲她自己的道理。她的道理有时候听着确实挺有道理,可说不准什么时候这个道理又没道理了。
    这种人是没法跟她长时间交往的,沈婉晴当即就在心里做下决定,得跟这位姑奶奶远着些,等日后她嫁了人就当一门寻常亲戚走着就行了。
    “还有,小姑姑有句话说错了。毓朗是佐领,我就是佐领夫人。咱们这个佐领下一大半都是赫舍里同族的人,我身为佐领夫人去巡查旗地,维系宗族旗人的关系是本分也是义务。
    咱们家说到底是靠什么吃喝小姑姑难道心里没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话听着只跟江山社稷有关,可咱们家的人要是总不把佐领下的人和事放在心上,他们又凭什么对毓朗心服口服。
    我和你都是女人,都只能围着内宅这点事打转。可再是在内宅也不妨碍我们把眼界稍微放远一点儿吧。老守着这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小心哪天连这点东西都守不住。”
    沈婉晴凶起人来挺吓人,以前在工地上的时候连最难搞的施工队长都扛不住就更别说福璇了,被她扫一眼都觉得自己像个什么用都没有的垃圾。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沈婉晴这个眼神,只觉得难堪得很。满脸涨得通红,想再说点什么找回场子又脑子一片空白,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般转身走了。
    看着福璇的背影沈婉晴在心里把自己的任务清单调出来,在‘尝试做个好媒人’这一条上划了个叉叉,就算可以暂时扔过手不管。等下次再提及这事,可能就得看老太太什么时候舍得送这个闺女出门子了。
    出了正院,沈婉晴正要往东院钮祜禄氏的院子去请安,还没进院门就碰上芳仪从院子里出来。
    “大妹妹这是来接我的?”
    “不是,是额娘让我出来等嫂子。”
    芳仪牵着沈婉晴的手往院子里走,却没往钮祜禄氏的正屋里走,而是领着她进了自己的厢房。
    “嫂嫂。”
    屋子里菩萨保也在,五岁的小孩儿正坐在他姐姐靠窗的窄炕上摆弄一张牛角小弓,身侧还放着个木板做的七巧图,不过菩萨保这个七巧图有十五块木板,看着还挺复杂。
    见芳仪领着沈婉晴进来,小孩儿屁股挪了挪,舍不得手里拿着的小弓就没从炕上下来,坐在炕上拱手喊了声嫂子,胖嘟嘟的小子板着脸学大人行礼的样子特别像那种年画娃娃。
    “额娘进了佛堂,上午都不会出来了,她嘱咐我说要是嫂子你来了就把你带到我这边来坐会儿。”
    “那还不如让你直接带着菩萨保去我那边,咱们一家子人还客气这些做什么。前天庄子上送了好些河鲜过来,中午咱们几个正好一起吃锅子。还有一筐子螃蟹本来是要送过来的,听你哥说额娘不吃鱼和蟹就没往这边送。”
    明知道今天毓朗要入值,明知道自己送毓朗出门之后肯定要来请安,还专门挑了这个时辰进佛堂,这要不是故意的还有什么是故意的。
    不过没关系,自己这个婆婆不是个有本事的。当初没能从舒穆禄氏手里把管家权抢回来,就摆出一副修佛出世的姿态来,好像这世上只有她高洁别人都是满身铜臭。
    现在自己把管家权拿回来,没主动交到她手里就又摆出这幅架势,好像她最清高最大度,懒得跟自己这个做儿媳妇儿的抢,才主动退让一步。
    光有心气儿没有手段,这种人一辈子连吃屎都吃不上热乎的。沈婉晴才不管她这幅做派是想给自己传达个什么意思,既然这么诚心礼佛那就一直诚心下去好了,最好是能做到从一而终。
    芳仪坐在一旁仔细观察着自己这个大嫂的表情,她也知道自己的额娘今天是故意的,但她又拦不住钮祜禄氏,就只能盼着沈婉晴别生气。毕竟她这么厉害,她不觉得自己的额娘能斗得过她。
    “嫂子刚说咱们是一家子,怎么自己也这么客气。我喜欢吃鱼,菩萨保喜欢吃蟹,等会儿我们两个就都跟着嫂子走。”
    看了半天,没看出来沈婉晴又生气的征兆,芳仪这才把提着的心放下来,主动说起要跟沈婉晴去东小院。
    芳仪的生日跟毓朗只差两天,过年之后正月十六毓朗满十八岁,芳仪满十岁。虚岁十一的姑娘在这个年月真算得上大姑娘了,说话也一套一套的像个大人。
    只有脸上的没褪干净的婴儿肥,衬着她一板一眼装老成的样子,看上去更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到哪个山头唱哪个山头的歌,当年额尔赫去世的时候芳仪四岁,四岁的孩子记事了,这几年东院的日子过得又不算好,十来岁的小姑娘硬着心气儿装大人,是一件无可奈何又不得不为的事。
    芳仪的闺房没什么好玩儿的,沈婉晴很快就把两个小的带回东小院。
    “你们玩你们的,除了别动你大哥那些开了刃的刀,别的都随便。我就在小书房里看看账本,要是有事你们喊一声我就能听见,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