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沈婉晴难得因为这档子在她看来最理直气壮、名正言顺、没有不行的事情上害羞了一把, 第二天出门的时候还推了毓朗一把,非让他走在自己前头。
    可不知是不是被沈婉晴一根手指头牵着毓朗出山门的场面给刺激了,一早其他三位夫人脸上或多或少也有些倦意。
    枫叶就在这里, 这次看和下次看亦或是明年再来看区别不大,不用商量什么, 几家人便默契地放弃了再登山赏枫的念头,只在庄子周围的小山包上转了转, 等到了中午找了个视野开阔平坦的地方铺了坐垫坐下来野餐。
    几个男人除了宝山,都是去年跟着大军出征过噶尔丹的人, 作为还没生疏了骑射的旗人, 平时有空他们也会出城打猎, 这种在野外生火吃饭的事对于他们来说可太常见了。
    不常见的是沈婉晴的布置, 垫在草地上的厚绸布,摆在攒盒里切成块的水果,咸甜味分开的点心匣子, 切成片酱牛肉和卤鸭货,出来吃个烤肉被她弄个像是小孩儿过家家似的。
    尤其是摆了满满一整盒的辣卤鸭舌,沈婉晴看着都觉得开心。以前买鸭舌太贵了, 每次都只舍得买一点点, 现在到了此处别的好处不提, 这张嘴还是被好好满足了一回,这也是值得开心的事。
    不过这些都是零食, 是女眷们围坐在一起聊天的佐料。中午真正的正头戏还是从昨晚住的庄子上买来的半边羊, 一扇猪排骨和两只大肥鸡。
    阿克墩身为骁骑校, 平时就在练武场泡得最多,带着手底下的马甲出去围猎练兵的机会也多,生火烤肉对他来说就如同厨子围着灶台做饭一样平常。
    沈婉晴这个以前只吃过切成片端上桌, 甚至大部分时候还有人帮着烤的烤肉在他跟前就是十成十的外行人,一丁点插手的意思都没有,不要拿自己那一点点所谓的小见识去挑战别人生活的本能,要不然真的是要闹笑话的。
    果然,不知道是肉够新鲜还是阿克墩和鄂缮的手艺好,烤肉那叫一个鲜嫩多汁,毓朗经验不比他俩,羊和排骨他不敢插手就在一旁专心致志烤鸡。
    烤鸡的蘸料是沈婉晴赞助的,用的是沈大伯从辽东送来的椴白蜜,其色如琥珀质地浓稠切剔透,凝固之后洁白如雪,口感绵密清甜又不腻人,每年内务府和打牲乌拉衙门都要送上好的椴白蜜进宫。
    蜂蜜和蒜末、清酱(生抽)、皮牙子切碎、黑胡椒末、油混合,调制成浓稠得涂在烤鸡上不往下滴答的状态就可以。这么烤出来的鸡咸香微甜,蜂蜜的甜能最大程度上中和肥鸡肉的腻,又能让鸡肉的肉质更鲜嫩。
    “这个味道好,大奶奶怎么想到用蜂蜜来烤鸡的,甜滋滋的真好吃。下回用这个烤排骨肯定也好吃,羊肉恐怕不行,羊肉还得是本味最好,混了什么都不行。”
    戴佳氏本来就嗜甜,毓朗这只烤鸡实在是合她的心意,她一个人就吃了小半只鸡。
    “老家送来的蜂蜜多,光拿来泡水喝吃腻了就想着弄这些花招子。”沈婉晴笑着啃了个鸡翅中又给毓朗留下个鸡腿,要不然毓大人忙前忙后这么一大通什么都没捞着,这也太不像话了。
    “从辽东到京城这条路也不算好走,大奶奶的大伯真是个有心人。”
    “他们家跟人合伙弄了个马帮,专门做京城到辽东的生意,我们这些嫁出门子的姑奶奶,我大伯是一个都没落下,每次马帮进京都要带好些东西给我们。我刚出阁,这些东西都还是从娘家带过来的。”
    听话听音,从昨天沈婉晴故意一再问自己盛京的事情,专门提及沈家大房和她娘家姐姐都在盛京,今天又从蜂蜜引到马帮上,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听她们说话的完颜氏,已经大概猜到了一些沈婉晴的打算。
    “大奶奶既然有这么一条好路子,往后可千万不能浪费了,我娘家有个铺子进货用的别人家的马帮,好虽好可到底隔了一层,有时候货不好或是迟了,两边总有不满意的时候。”
    “你可说到我心坎上了,我这人俗气,把金银看得重。我家这位毓大人又是个手松的,以前在娘家有爹娘替我撑着一片天自然是什么都不操心,现在轮到我自己当家了,这银子老是只瞧着往外出没见过往里进的那怎么行。”
    “大奶奶想干什么就干,别一说又牵扯到我身上来,我荷包里就二两碎银子,你看你要不要吧,要的话都给你。”
    自家大奶奶突然搭台唱戏,毓朗就是没想到她要干什么也先把她的话给接上,一边说还一边起身走到阿克墩身边坐下,还故意拿手肘捅了捅阿克墩,一副‘我们爷们都这样’的模样,看得人平白来气。
    “佐领大人,今儿出来玩儿您可别怪我说话不客气。你们这些男人在外面哪里知道当家的难。要用银子了高兴了跟家里说一声,不高兴了直接往账房去拿银子,拿了就走哪里管我们过后要从什么地方东挪西凑才能把这个坑给补上。”
    说话的是戴佳氏,毓朗喜欢刀就是阿克墩带着养成的爱好,这些年阿克墩收集的刀剑比毓朗只多不少,家里为此花出去的银子自然也是淌水似的。
    为此戴佳氏不知道跟阿克墩吵过多少次,吵得狠了两人也动手。阿克墩力气天生比戴佳氏大,但架不住戴佳氏棍法好,长棍打得好功夫再高也吃亏,阿克墩这么多年就没在戴佳氏手上讨着过好。幸好两人都不是记仇的人,吵完了打完了回头还是一家子。
    “我方才说那么多其实就是个引子,想看看两位姐姐和完颜妹妹平日里缺不缺银子花。
    要是不缺银子花我这个财迷就不招你们的嫌,要是跟我一样手头不怎么宽裕老琢磨着怎么再赚点零花钱的,我就厚着脸皮问问几位有没有兴趣合伙包一小队马帮下来,专门给咱们走货。”
    马帮大则骡马上千,小也有几十上百,一个马帮里当然也分成不同的队伍,从辽东往全国各地去。
    今儿这几户人家手里多多少少都攥着铺面,给铺子供货的不是马帮就是船帮,要是能合伙定下一支靠谱的马队来专门供货,比每次跟不同的马帮来回拉扯要强得多了。
    铺垫得差不多了,沈婉晴也就不绕弯子了,反而把自己刚才弯弯绕绕的心思袒露出来,听得兆佳氏忍不住低头轻笑。这个沈氏看上去精明却又带着几分傻乎乎的赤诚,叫人忍不住愿意跟她往来打交道。
    “大奶奶现在能腾出几个铺子来,我手头有两个铺子都是从辽东进货,一个是自家的掌柜在管着,还有一个是只入了股,要是大奶奶的马帮靠得住这两个铺子我都要货,到时候一个马队怕是少了。”
    “这事不在急上,等过几天我还要趁着天气没冷去巡田和铺子,我家这位大爷是个不理俗务的,这几年铺子交上来的帐看得我头疼,到时候等把账给理清了,才知道能有几个铺子能收回来。”
    家里的几个铺子都被舒穆禄氏管得不成样子,每年租子收齐了就再不管掌柜们怎么折腾。她知道除了交上来的这一笔,私底下这些掌柜跟舒穆禄氏肯定还有一本小账,但那个东西自己拿不到,就只能当做压根就没有。
    五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这些个掌柜还能不能留不好说,但铺子沈婉晴是一定要收回来的。
    收回来沈婉晴也没打算整什么新花样,就依托沈家的马帮和船帮,先把专卖辽东和福建两地特产的铺子弄起来,等借着铺子把马帮船帮这两条路给走通了,再想以后的事。
    现在的人做一行精一行,外人想要插手一行自然也是难如登天。有时候别说是外人便是一家人,不该掺和插手的也决不能多问。
    沈家大房跟人合作弄的马帮,徐氏娘家世代经营的船帮和出海的船,沈家二房一直都是能一亲戚的名义搭着船帮马帮做生意,徐氏也能在出海的船上占一股。但要说到马帮和船帮的经营上,沈家二房是一向不插嘴不过问半句的。
    这个年代要走商说是拿命趟出来的不为过,一路长途跋涉不是处处都有官道可以走的,到了要过山淌水的时候,什么地方能走什么地方不能,哪些关口有人设卡哪些山头要花钱买路,
    越往辽东天气越冷风雪越大,刮什么风的时候能出发,什么天气的时候决定不能走,上了船出了海哪片水下有礁石,天上什么样子是要有大浪,这都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经验。
    都是马帮船帮养的老师傅一代一代口述给子孙,子孙又继续往下传的,外人想知道基本不可能。要说从他们手里挖人过来那就更是想屁吃了,真有那种情况要么是亲戚不做了打算成仇,要么是那一家彻底落魄了,被人瓜分个干净。
    不管是哪种情况,沈婉晴都不愿意碰上。人家日子过得好好的,凭什么因为自己想要什么就得把什么都让出来。
    还是脚踏实地先把卖两地特产的铺子弄起来,自己作为终端零售商的身份跟两边都熟悉了以后,等到自己身上也有利可图了,到时候才有可能跟他们在同一张桌子上说话。
    至于现在拉着兆佳氏她们一起干的,的确就是为了为了拉拢几家关系之余,也能让马帮和船帮能分一个马队和一条船出来给自己,得有个固定的一条线路才好熟悉人,要不然来来去去都是点面子情那可不行。
    “马队有大有小,等年底盛京来了人到时候咱们再跟管事的商量。今年海上风浪大,从南洋和福州送来的东西应该也得年底才到,到时候你们要是有兴趣的也过来看看,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尽管拿回去玩儿。”
    又是马帮又是船帮的,兆佳氏还以为沈婉晴这是在给自己娘家拉生意。不过以往南边和海上的货一到京城就都被那几家老店给先挑了,她是有过做南货生意的心,可就是抢不过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