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夫妻重生后 第19节

    不用看也知道定然破皮出血了。
    薛时依疼得直咬唇,小性子一下上来了,她也不顾体面了,闷闷不乐地在原地坐着给自己揉。
    委屈不受控地漫上心头,哽在喉中,又在眼眶里晃晃悠悠。
    哎,真想问问老天为什么这样为难人。她又没做坏事,还救了人,可祸事怎么躲也躲不过。
    该怨谁呢?
    是怨那只好心办坏事的箭矢,还是怨她自己上赶着帮忙,最后又不落好,或是怨游芳雪这个一切的源头?
    胡思乱想之际,有人屈身单膝跪在薛时依面前,遮下了晴日刺目的光。
    微风带来他身上淡淡的荃芜香,陆成君身姿挺拔,即使这样跪下也比她高出一截。
    所以他弯了腰,眉梢里都是关切,低头问她:“很疼么,伤着哪儿了?还能走吗?”
    薛时依想,无论是出于对熟人妹妹的照拂,还是出于夫子对学生的爱护,他此刻的担忧与温柔都是真真切切的。
    本来还想忍忍泪的,但有人安慰,反而更加拦不住泪珠。
    “不疼,能走,我就想坐一会儿。”
    她真要夸自己一句铁骨铮铮,小臂可能都血肉模糊了,还能嘴硬说不疼。
    说完就后悔了。
    薛时依抬了头,泪眼朦胧地望他一眼,又默默埋下头擦眼泪。
    这一眼再寻常不过,可有人却呼吸一凝。
    只觉得水光盈盈,楚楚可爱,全都难以形容。
    陆成君很清楚自己不是什么菩萨心肠的善人。
    他从小待人接物,一贯温润和善,但真正动手时不念旧情,从不心软。父母愁他面热心冷,政敌骂他口蜜腹剑,他觉得并无不好。
    但是遇到薛家女娘的这几回,他总是在心软。
    他从前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好心,好心到会帮素昧平生的女娘拾手帕,好心到譬如此刻,他为她的伤而心疼动怒。
    如同着魔一般。
    这不像他,却又叫他心甘情愿。
    “今日马匹之祸,我会找出幕后主使。”陆成君说。
    薛时依愣了下,低低地哦了一声,心想这话他合该跟他表妹说,跟她说干什么。
    况且,她也要抓凶手呢。
    她现在想得很清楚,这事要怨就得怨那个背后使坏的,不然她也不会凄凄惨惨地摔这么一回。
    “时依!”
    罗子慈小跑了过来,眼泪汪汪,“你怎么坐在地上不动,腿是不是伤着了?我背你去找医师。”
    她说着就要上手,薛时依连忙起身,“没事的,只是手臂擦伤一点。”
    见好友真的没什么大碍,罗子慈松了口气,不再提心吊胆。
    接着,她便拉平了嘴角,眉眼里展露淡淡不高兴,有种风雨欲来山满楼的势态。
    薛时依心虚起来。
    果然,下一刻,罗子慈揪着她问:“内围场那么多人,你去逞什么英雄?”
    如果不是顾及陆成君还在,她就要大喊了,那人有几分好,值得她去救?
    只不过是前世与她夫君纠缠不清的一个表妹。
    薛时依低下头,“太紧急了。”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是游芳雪的,但若一开始就知道,她也会去的。
    救人,不管那么多的。
    罗子慈默然两息,最后声音低下来。
    “今早你来得晚,没看见她们欺凌游芳雪。以宋月兰为首的那一伙人,平日最爱仗势欺人,她们笑她衣裙太朴素,笑她手上生茧,家境贫寒,还把常挨着她坐的戚家女娘拉走了。”
    “宋月兰说有东西送游芳雪,要她好好受着。今日的骑射课,她们几个也没上马。”
    “她们这样嚣张,是因为知道那位女娘没有靠山。千山书院里凡是家中官位低于六品的学子,日子都不会太好过。”
    罗子慈并不是刻意不告诉薛时依,只是她真的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也不觉得有为游芳雪出头的必要。
    这种事太常见了。帮了一个游芳雪,还会有被欺负的李芳雪、孙芳雪,怎么帮得过来?况且寻常人也帮不起。
    可她没想到,薛时依真的去救人了。
    明明才相识不久,为何要为她做到这地步?
    想到这里,罗子慈心里便生了些许酸涩,像是猫儿在咬人,像是即将失去某颗独属于自己的宝珠。
    可是如果薛时依真心要为游芳雪出头,她也会站在薛时依身后的。
    “你要去找她们问问么?”罗子慈问。
    “要的,”薛时依拍掉身上蹭的尘土,“天子脚下,怎能容他们这样仗势欺人?”
    *
    她们两人在前头走,陆成君就在后面几步远的地方跟着。
    见人过来了,聚在一起的贵女儿郎们连忙从人群里捉出一人,欢声笑语地往前送。
    “薛女娘,这就是刚刚放冷箭的混账!”有个人高喊着。
    许候秋睁大了眼,被自己的好兄弟们绑到前头来,想逃也逃不掉。他脸涨得通红,直僵僵地立在薛时依面前,支支吾吾地开口:
    “对,对不住,我是想要帮忙的,可手抖了抖……”
    “女娘若要出气,尽管打我吧!”
    少年没骨气地闭了眼,彻底没了法子。他身旁的朋友笑得很放肆,浑然不觉许候秋心里有多忐忑。
    他后背不断地发凉。
    面前的可是薛时依啊。
    从前她很少赴宴,也很少在人前露面,所以大家都对她不甚了解。
    可最近他听说了不少事。
    之前的赏花宴上,忠勤伯府的姜景桃惹了她不快,被当众下脸,回家后大病一场;朱家女儿多嘴了几句,然后其父所犯旧案就被薛雍阳翻出来查,如今整个家族都得离京;还有那办宴的沈令襟,眼睛也出了事。
    从这桩桩件件可知,薛女睚眦必报,实在可怕。
    许候秋走投无路地想,好歹他也出身侯府,虽说侯位轮不到他,但是家里人都很疼爱他,看着他们的面子上,薛家总不能对他真的做出点什么吧。
    唉,爹娘,阿姐,对不住了,候秋手欠,给你们的官路上放了冷箭。
    “打你,想得倒美。”有谁笑了一句。
    下一刻,薛时依一把拨开他,“别怕,我不找你麻烦。大家都是出于好意才帮忙的,我多谢大家啦。”
    “我来是有别的事。”
    许候秋踉踉跄跄地站到一边,懵懵地看着薛家那位贵女到了人群中心。她身着骑装,露出修长的颈项,显得神清骨秀。
    她目光沉静地向众人述说:“这马匹发狂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少男少女们讶然,义愤填膺,“人祸?女娘的意思是有人做了手脚?那肯定得抓出来。”
    “我也是这样想,”薛时依笑道,她看见沈朝英带着游芳雪走过来。
    “那人最好自己站出来,不仅要赔礼道歉,还得发誓再也不犯。只要求得游女娘原谅,我便不多追究。”
    刚到的游芳雪闻言怔了怔,没想到有人在为她出头。
    薛时依扫了一眼人群,“请吧。”
    不明所以的少男少女们看热闹不嫌事大,好奇地四处张望,望了绿草茵茵的围场,又望那位游女娘。
    不认识,不是世家宴会里的熟面孔。
    他们一下就眼观鼻鼻观心,很轻易地猜出来龙去脉,心知有好戏可以看。
    好一会儿,都没人站出来。
    薛时依戚了一声,转头问陆成君,“既然没人出来,夫子,那就请您命人将今日所有进出过马厩的侍从全都带来吧。”
    陆成君自然全都应好。
    掌管马厩的厩使过来时,有人终于按耐不住,走了出来。
    “为一介布衣兴师动众,怕是不妥吧?”
    这少年高高瘦瘦的,有些眼熟,但薛时依想不起来是谁,罗子慈贴在她耳边提醒,“宋月兰兄长,宋昊。”
    这名字也耳熟。
    薛时依点了点头,上前一步。
    “郎君出口就颠倒黑白,什么时候抓凶手也叫兴师动众了?张口布衣闭口布衣,你身上还没一官半职,倒先耍起凛凛威风了。”
    “你!”少年气得脸白,却一时不知如何辩驳。
    有人掩唇轻笑,心想好利一张嘴,果然名不虚传。
    “是我做的,又如何?”宋月兰推开挡在面前的人,站到宋昊旁边,“我与同窗玩笑一番,你也要斤斤计较?”
    “游芳雪平日里仗着自己是堂长,对我们颐指气使。难道只允许她欺负我,不许我作弄她?”
    她颐指气使?
    游芳雪抿紧了唇,觉得今天可算见识了无耻二字如何写。
    “我只不过是堂长,能做的只有帮夫子收功课,我如何能欺负到你身上?”
    “你搬弄是非,是为无耻!”
    “啧,瞧瞧,她还敢骂我呢。”宋月兰笑起来。
    宋昊也开口:“薛女娘,我奉劝你一句,不要把薛家那一套带到这里来,千山书院自有千山书院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