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夫妻重生后 第7节

    “这罗帕是家母绣给我的,那天遗失后寻了许久,没想到今日能重拾,真是意外之喜。”
    话语虽恳切,但她的态度并不热络。
    罗帕的柔软下,两人指尖微微一触,便匆匆分开。
    陆成君还想说些什么,目光却触及她的冷淡神色。她生得好看,冷脸示人也好看,玉润冰清的容貌,剪水眸黑白分明,此刻装着清凌凌的寒,如雨后的黄栀子,层叠花瓣坠着水珠,撞在心头时只觉微凉。
    于是他一时无言可用。
    初夏灼灼,玉面郎君迎着余烈残存的日辉,清浅地道别,“那就好。”
    他将黯淡的心绪敛在鸦睫下。
    “书院事务还未处理妥帖,我先告辞。”
    陆成君转身离去,很快隐入书院深处,樟树下也只留下一片片幽静的绿荫,微风依旧,人影却早已离开。
    薛家马车终于到了。
    薛时依攥紧了罗帕,但又在上车前松了手,任由它飘落在路边不起眼的角落。
    *
    翌日,晴好。
    薛时依到书院时还早,天际霞光绚丽如锦,书院后山笼在一片云蒸霞蔚里。
    下马车时,她抿了抿唇,心里劝了自己两句,但最后还是没忍住,朝某个角落瞥去一眼。
    路沿草色青青,昨夜风凉,草茎凝了清亮露珠。
    可昨日扔的罗帕不见了。
    薛时依心头掠过一丝说不清的失落。
    其实昨日回府后,她品出点不对劲。
    为何陆成君一见她便拿出了罗帕呢,难道他把它时刻放在袖中吗?但是这妄念很快就淡去了,她想这只是巧合,而她不能总因巧合而痴心妄想。
    她没再犹豫,进了书院。
    千山书院已伫立京中百年,揽山川之胜,拥栋宇之安,院中有浅潭,潭底青石垒垒,绿意中鲤鱼游曳出一尾红。
    踏进学堂时,薛时依打着哈欠,撇去眼角泪花。她昨晚温习功课到夜深,又起得早,现下有些乏。
    她可能是今日最早的学子吧,薛时依这么想。但很快,角落里的一抹素色映入了她的眼帘。
    游芳雪静坐在书案前,就着微熹晨光翻书。
    并不是最早。
    薛时依微微遗憾。
    在偌大的只有两人的学堂里,她轻轻地走到自己书案前,没弄出动静。
    夫子昨日说十天后便有小测。千山书院教授六艺,能落到纸面上考核的也就书数两门。小测题不难,范围也不大,只是从上一年夫子授课内容中抽取部分而已。
    数这一门薛时依胸有成竹,但是书这一门所抽考的《书论》,她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昨晚薛府用膳时,她发愁地提起小测,问家人该怎么办。
    爹娘劝她无需在意成绩,哥哥更是大言不惭。
    “告病或是交白卷?不想考便不考罢。”
    “那我的脸面该当如何?”
    薛雍阳便不说话了,只朝她会心一笑。
    他说那都是虚名,可是明明他自己念书时把这虚名看得很重要呢,薛时依撇嘴。
    薛家人念书的本事是祖传的,薛时依不想丢脸,她心情沉重地捏紧湖笔,翻开《书论》,继续完成昨夜定好的计划。
    她已下定决心要抱佛脚,废寝忘食也不足惜。
    于是接下来几日,薛时依每日温书温到三更天才睡,起床也一天比一天早,眼下很快积了点点青黑。罗子慈看见时很心疼,但没有劝。
    算起来,薛时依已经十余年不曾有这种每日苦读得头胀的光景了,重生后有时会产生的飘渺感会被书案上摞得高高的功课驱走,虽然辛苦,但是很踏实。
    不过最近也有件在意的事,就是她每每到书院,总发现有一人来得更早。
    第六日时,薛时依走进学堂,和昨日一样,没看见少女挺直的背影。
    游芳雪趴在书案睡觉,夏衫单薄,但她热得微汗,露出来的眉眼间有着浓浓疲惫。
    既然这么累,为何要来得这么早呢?
    薛时依在她身边站定几息,没有想通,熟睡中的人也完全没发觉。
    她留下一张素白罗帕,便走向自己的书案。
    *
    第十日的小测在风平浪静中结束了。
    小测后是有两日学假的,监考官从后至前将书案上的作答卷全部收起来,然后就笑容可掬地宣布散学。
    贵女三三两两挽着离开,薛时依考得血气不足,拖着罗子慈去新开的茶楼用了些糕点。
    细数起来,这些年来京中所有茶楼食阁,她们都尝了个遍,薛时依还有个专门记录茶楼吃食的小本子。
    “你看,对面的衣坊,胭脂铺,还有这家挨着的布铺,”薛时依对窗外指指点点,玉指纤纤,语气豪迈,“这些我都买下来了,为了避闲话所以挂在我哥名下,但是我有大用处。”
    “我记得你名下有一些铺子,他们不能用吗,怎么突然买起了新的?”罗子慈问道。
    “不太行,”薛时依掰了掰指头,给她讲解,“他们原本各有各的用处,经营得还不错,一时不好改变,其次地段、规模等等方面也不合适。”
    “薛掌柜这是要做什么?”对方咧嘴,揉她的脸。
    “我心里有点打算,但不完善,晚点还要跟着哥哥去坊市里瞧瞧,”薛时依皓齿微露,扬起笑意,略带神秘,“先保密。”
    上辈子经商顺风顺水,家财万顷,只可惜死得很冤枉。如今回到及笄前,她思索起自己未来时只觉哪条路都不错,经商不错,做高门贵女不错,甚至应试科考也不错,所以让人犹豫不决。
    薛时依虽然容易犹豫,但本性踏实。既然还没想好,那就慢慢想,但她不会空等,会让行动先一步说话。
    等到乌金西坠,橘色晖光从茶楼窗前落进来,描染了瓷白的杯盏,薛时依把罗子慈送回了府,又命车夫驾车去薛雍阳任职的官署。
    眼看着要到了,她掀开车帘,远远瞧见薛雍阳正站在官署门前和人交谈着。
    “停下吧,不必再往前了。”薛时依吩咐道。
    还是不要上前打扰了,反正他看见马车便会知道她已经来了。
    果然,马车不过停了几息,与薛雍阳相谈的郎君便注意到那上头薛府的标识。他略一颔首,朝对方示意,“贵府马车已至。”
    薛雍阳瞥了一眼,“不碍事,是我小妹。”
    这情态俨然是打算在议事没结束前,就直接将薛时依晾在一边。郎君温和一笑,继续道:“殿下的意思是……”
    *
    马车里,薛时依百无聊赖地等了一盏茶,却还是不见薛雍阳过来。
    虽然她好脾气地决定要等,但这议事议得委实有些久了。
    车夫已去催了两回。
    第三回的时候,薛时依估摸着薛雍阳已被烦到,总该识相地过来了。
    果不其然,片刻后,她便听到他清晰又刻意的嗓音。
    “贤兄,今日就到此罢。小妹还在马车里等着,我不得不先走了。”
    他顿了下,很小心眼地编排她。
    “还望见谅,她正是管不住嘴的年纪,央我带她去天香楼买甜糕。”
    她管不住嘴?央他?
    好你个薛雍阳,平日里就这么在外面败坏她的名声。薛时依瞪大眼,怒然扯开灰褐的帘帷,反驳道:“薛雍阳,你少给我胡说八道!”
    暑日蒸蒸,烈烈日光争相倾进马车的一瞬,她和迎面走来的人四目相对。陆成君含笑的眸子望过来,像是炎夏里一汪清泉,清凌凌地直抵人心间。
    薛时依顿时噤了声。
    原来,哥哥是在与他相谈。
    她对这个年纪的陆成君的身形不是很熟悉,刚才远远离着,没认出来。
    薛时依抿了抿唇,什么都没再说,只是向他颔首致意,然后便松了手。
    帘帷款款落下,重新掩住了贵女娉婷的倩影。
    而陆成君的目光,轻轻在厚重的帘帷上划过。
    他想起那日在路边拾起的罗帕,他还给她,她却又抛却了。
    当时游芳雪也在场,见状还神色尴尬地宽慰,说可能有误会。
    但他莫名觉着,她好像不喜他。
    方才薛时依嗔怪薛雍阳时,髻上珠钗也跟着晃,杏眸圆睁,神情远比那日还罗帕时活泼鲜活得多。
    当着别人兄长的面,他竟不知礼数地觉得可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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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4.21)发,3332
    (2025.09.18)3343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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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男主男二的一段剧情删了,不知道合不合适,太晚了我脑子不清醒,明早起来再瞧瞧。
    修文时回看时依为了小测刻苦学习这一段,突然想到前两天我也去刮了几个小时彩票,然后潦草地给我认真学习的几月画上了红鼻子[小丑]
    想起最辛苦的那几天,我很心烦,在寝室来回踱步,嘴里还念念有词,“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我试图用佛学开导自己。
    室友趁着饭后休息时间打第五人格,闻言从床帘里探出头。
    “说什么呢,什么虚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