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斩草除根

    岑文本离去后,时间已经来到了辰时二刻。
    李承乾瞥了一眼角落旁的司马恆,又看了一眼殿外。
    天亮了。
    到了今天,也是时候將李泰、李佑等人处理掉了。
    至於长孙无忌此人,他决定要让他在牢里多待一阵。
    那牢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据寇准说,长孙无忌等人在牢里每日都要接受审讯,而且,吃不好睡不好,还要受刑,才短短几日,身形就已消瘦了不少,再无之前的风采。
    在李承乾看来,杀死长孙无忌很容易,但杀死他后该如何为自己谋利才是上策。
    或许,借著长孙无忌的事情,將朝堂中一些世家子弟拉下水。
    罪名没有?
    李承乾只需要派人暗示一下下面的臣子,自然有人替他做这种事。
    而且,他已经想好了做这件事的人选——许敬宗。
    他不想看到朝堂那些五姓七望的子弟占据著朝堂大多位置。
    他需要让他们腾位置,给不久后他登基开科取士的那些读书人让位置。
    想到此处,李承乾目光中杀气腾腾。
    旋即,他又想到了在大安宫的李世民。
    这几日,他每天派人送一份孝心给李世民,李泰的耳朵、李泰脚趾、李泰的头髮......
    “来人,传朕口諭,大唐以孝標天下,太上皇当以身作则,令他抄写《孝经》二十遍,限今日亥时前抄完。”李承乾忽地面露玩味之色。
    似乎,每日给李世民一点小惊喜,也是不错的。
    至少,心情上会多一分美妙,即便他的快乐是建立在李世民的痛苦之上。
    而后,李承乾带著两队禁军,向掖庭宫的方向杀去。
    今日,李泰等皇子必死。
    之前跟司马恆说的一番话,就已经想好了他们死去的原因『越王泰、楚王佑、皇子愔、贞之心腹等持兵入宫,將士格斗之际误伤四人,皆死』,这种以后会出现在《宣武政要》中。
    后世之人,看到的歷史,也就是他说的这个。
    歷史,本由胜利者书写。
    用春秋笔法稍微美化一下,似乎,也没什么不行的。
    ......
    掖庭西阁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李泰,原本双耳所在之处缠著一层厚厚的裹布,双臂早已空空如也,鼻子也被削了,脚趾头也缺了几根,目光呆滯,神色痛苦,浑身散发著一股餿味、臭味。
    当他看清来人是李承乾时,原本呆滯的目光瞬间变为仇恨,露出择人而噬的光芒,喉间立刻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四弟別急。”李承乾用剑鞘抬起他下巴,“昨日送去的脚趾头,父皇很欣赏——他当场呕在了《论语》上。”说著突然掐住李泰咽喉,“你说,今日该送什么?眼睛?还是舌头?”
    李泰双目充血,嘶声道:“李承乾,杀......了我......惟愿来世勿生帝王家,你杀了我!快杀了我......”
    李承乾面对李泰求死之坚决,忽然感到有些索然无味。
    但他,並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他。
    “求死?”李承乾凑近他耳畔,“之前,你可没这般有骨气。”剑光一闪,李泰的脸上多了一道伤口,“你之前住进武德殿的时候,想必想的都是將来御极天下时如何杀朕吧?”
    李泰目露绝望。
    他如今的处境,就连求死,都成了一种奢望。
    何其悲哀!
    他原本可是大唐尊贵的亲王,而如今什么也不是。
    一切,都是因为爭那个位置引起的。
    李泰想到这里,面露癲狂,放声大笑,“哈哈......李承乾,你敢对父皇发动玄武门之变,这点,我不如你。但,无论如何,史书上都会记载此事。而且,囚父杀弟诛杀大唐功臣......这些,都是你做的,你也无法將这事实全部抹去。”
    李承乾没有愤怒,只有平静,“你说的这些,父皇都不在乎,我为何在乎?父皇怎么做的,我跟著他做就行。而且,父皇某些方面比我做的还过分。只要將来我做的功绩超过三皇五帝,那么,这些事情,即便后人知道了又如何,他们也只会说我无愧於千古一帝。”
    李泰的笑容僵在了当场,他看向李承乾就像在看一个疯子,“功绩想要超过三皇五帝,你简直就是疯子!这怎么可能?”
    李承乾笑道:“你又不是朕,怎么就知道朕不能做到?放心好了,等朕做到的时候,会派人给你多烧一点钱,然后让人告诉你一声。”
    李泰这次没有接话,而是目露悲哀,“所以......你想著接下来该如何折磨我了吗?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受著......这些日子,我过得猪狗不如,所有身体上的痛,仿佛万箭穿心一般,令我彻夜难眠。”
    李承乾见李泰这一次是真的面露死志,目露诧异。
    他没想到,李泰这一次是真的在求死。
    神情不似作偽。
    当他看著李泰身体这缺那缺的时候,换成他,寧愿死。
    想著这些,李承乾沉默不语。
    看著李承乾或许在想著什么方法继续折磨自己时,李泰这次终於崩溃了:“大哥......大哥!”记忆中这声童年时的称呼让李承乾剑锋微顿。“你知道吗?我为何会去爭那个位置吗?是父皇给了我希望......他常在我面前说你不似人君之相,而常在我面前对我说『青雀当勉励之』,你说......你说,你会怎么做?”
    濒死的被废皇子癲狂大笑,“父皇难道不知道我们相爭必有一伤吗?他都知道,都知道,只不过是他太自信了,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而我,到头来,也不过是一颗棋子,所谓天家父子情,是这世上天大的笑话!若我为庶人,游於江湖,读书治学,不亦乐乎?可悲,可笑!”
    李承乾若有所思。
    下一刻。
    李泰高声道:
    “玄武鸦啼一载前,掖庭烛泪此时同。”
    “断臂犹抱承乾刃,剜耳仍窥贞观宫。”
    “父血初凝儿血热,兄痕未愈弟痕重。”
    “天家稻粱爭啄尽,剩有残颅笑东风。”
    话音刚落。
    剑尖刺入李泰心口的剎那,李承乾俯身低语:“诗写的不错,如果这是你的临终遗言,朕会代为转交给父皇的,这几日父皇抄书较为勤快,想必他对此颇有一番感悟。”
    李泰面露释然,目光瞳孔在逐渐涣散,心中想道:终於可以解脱了!希望来世再也不生在皇室中!
    ......
    楚王李佑的囚室瀰漫著粪溺恶臭。
    当龙纹靴踏入时,他竟从草垫滚落,额头將砖石叩得砰砰作响:“皇兄!臣弟愿去岭南养马!”
    “五弟糊涂了。”李承乾用帕子掩鼻,“你可是朕的五弟,朕怎么捨得你去岭南养马呢?”他忽然拽起李佑的髮髻,“现在知道怕了?勾结朝臣想要参与皇子之爭时怎不见你手抖?”
    寒光闪过。
    李佑的头颅滚到李愔脚边,双目犹睁。
    年幼的六皇子李愔瘫软在地,襠下漫出腥臊液体:“皇......兄,臣弟......臣弟能作证!五哥还私通突厥......”
    “晚了。”李承乾冷漠地看向李愔,然后朝著其胸口处捅去,李愔目光黯然,幼嫩的双手紧紧抓著李承乾的衣服,“皇兄......告诉阿耶,我不能再陪他了......”
    將剑从李愔身上抽出,掷给侍从,“五弟竟然私通突厥,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待会儿对五弟剥皮时仔细些,朕要拿给父皇好好瞧瞧这皮质地如何。”
    最年幼的李贞跌跌撞撞地突然扑向剑刃,却被禁军按住。“七弟倒是聪明。”李承乾掰开他咬向舌根的牙关,目光冷漠,“可惜父皇用玄武门之变这件事教过我们——”铁钳撬开下頜的脆响中,转而狠狠地捏著李贞的脖子,直到他奄奄一息,他才温柔低语:“斩草务必除根!希望来世不要再出生在皇家之中......”
    ......
    李世民颤抖的手狠狠地抓皱了伏案上的《孝经》。
    那个逆子让他抄写《孝经》二十遍,简直就是对他的羞辱。
    案头漆盒里,李泰的耳朵、鼻子凝著血丝,歷歷在目。
    窗外传来甲冑碰撞声,无禄带著铁甲侍卫刚入殿內,就朗声宣读:
    “陛下口諭:'越王泰、楚王佑、皇子愔、贞之心腹等人持兵犯闕。幸得將士用命,格杀当场。』特献膾炙若干,请父皇品鑑。'”
    瓷盘掀开的剎那,李世民呕出胆汁。
    他的眼中目露不敢置信,心中胆寒不已。
    他简直是个畜牲!
    李世民將愤怒藏在內心,沉默不言。
    没过多久。
    “明日......”李世民嘶哑道,“明日送什么?”
    无禄战慄捧上墨水还未乾涸的清单,目露恐惧:“楚王......皮......越王......头......骨酒器......”
    突然,李世民突然狂笑。
    他目中怒火衝天,心里仿佛万剑穿心一般。
    痛,无尽的痛,仿佛如同一条溪流,席捲著他全身上下。
    他咬牙切齿,不经意间咬破了嘴唇,任鲜血从嘴角蜿蜒而下:“好一个......孝子!朕有他这个孝子,上天真是待朕不薄!”
    只是,他在说这话时,目光极为冷漠,仿若冰天雪地一般,没有一点温度。
    至於在不远处的无上皇李渊,看著李世民这番模样,心中神色极为复杂。
    他的痛苦,今天这个逆子算是全部感受到了。
    只有同样感受到这种痛苦,这个逆子才能明白当日所为的影响之恶劣究竟有多深。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这种感慨,只有失去了一些重要的东西后,才知道有多严重。
    如果高明登基后,不对这方面进行一些改变,只怕大唐以后的皇室子弟相爭將会愈发地残酷和冷血。
    玄武继承法?
    李渊目光中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一刻,李渊不禁思索著当年举兵起义的时候,他可是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无论是那死去的建成、元吉两个儿子,还是如今这个逆子一天中失去的四个儿子,这样的结果,真的是他们一开始就期望的吗?
    李渊心中没有答案,只是阴沉著脸。
    当年举兵起义时,他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然而,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没用。
    若是溯及源头,这一切还是这个逆子造成的!
    唉,造孽啊!
    朕怎么当年就没有將这个逆子溺死在襁褓中呢?
    ......
    当夜,岑文本按照李承乾的要求,並自己稍加修饰一番,在烛下疾书《宣武政要》开篇:
    “贞观二年元月二十六日,越王泰、楚王佑等阴养死士,趁夜犯闕。羽林军格杀之,误伤四人......”
    一滴墨溅在“误”字上,晕染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