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甘露殿惊变

    正当李承乾准备歇息时,李世民带著王仁来了。
    跟在李世民身后的除了李君羡,还有来自將作监的几人,以及两支禁卫军抬著几口大木箱。
    看到这一幕,李承乾便知道李世民的来意。
    製作精盐。
    原定时间是今日卯时时分,但由於他昨日向李世民申请出宫,这件事就拖到了现在。
    “儿臣见过父皇!”李承乾恭敬地行礼。
    李世民摆摆手,“朕从將作监抽出三人,这些人都是朕信得过之人。高明要製作雪盐的那些东西,朕也让他们都准备好了。河东苦盐,朕让人准备了三十斤,閒话少说,高明可以开始了。”
    刚说完,王仁不知道从东宫哪里搬来一张椅子,李世民直接坐下,不怒自威。
    李承乾见此,便指挥著那些抬木箱的禁卫將大木箱里面的东西取出来,然后摆好。
    之后,等禁卫军退至门外把守,李承乾边动手,边教將作监的三人製作精盐的步骤还有注意事项。
    他准备採用快速吸附法来製作精盐,烧制竹炭並粉碎当作活性炭,可以將过滤时间缩短至两个时辰內。
    转眼间,三个时辰过去。
    李承乾双手掬捧了一把提纯后的雪盐来到李世民面前,“父皇,这就是雪盐。”
    李世民瞥了李承乾一眼,確实宛如雪一般,但面露迟疑。
    李承乾心领神会,他用手指捏了一小撮然后送入口中,“咸!味道不苦。”
    李世民这才用手指也捏一小撮送入嘴里,目光一亮,“善!太子製盐有功,於国有利,当厚赏!”
    “儿臣不敢居功,恳请父皇收回成命。”李承乾接话道。
    李世民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承乾,说:“朕一向赏罚分明,莫非太子要让朕难做?”
    李承乾低著头,目光有些阴翳,“儿臣谢父皇赏赐!”
    李世民轻点了下头,就带著人,还有那些製盐的东西离去了。
    整个大殿,空荡荡的一片。
    当李承乾抬头看向窗外时,他才发现天亮了。
    旋即,李承乾目光冰冷地看向太极宫淑景殿。
    ......
    李世民刚踏入甘露殿,眉宇间透著几分倦色,正欲解衣歇息,忽见內侍王仁面色惨白,踉蹌跪伏於地,声音发颤:
    “陛下!卫王殿下携中书令、吏部尚书、右武卫大將军、右武候大將军、尚书左丞、太史令等重臣,已至殿外候旨!另有……”
    王仁喉头滚动,额头抵地:“杨妃娘娘……亦请面圣!”
    李世民眸光骤凝,手中玉带顿在半空——
    如此阵仗,必是惊天之事。
    “先让杨妃候著,传中书令、吏部尚书、右武卫大將军、右武候大將军、尚书左丞、太史令等人。”李世民沉声道。
    “诺。”王仁应声而出。
    李世民端坐龙案之后,鎏金烛台上跳动的火焰在他稜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定的阴影。
    殿门开启的瞬间,穿堂风卷著血腥气扑面而来,搅乱了案前沉水香的裊裊青烟。
    “臣等参见陛下!”
    参差不齐的见礼声中,李世民的目光如利刃般划过殿中眾人。
    当他的视线落在卫王李泰身上时,瞳孔骤然紧缩——这个素来注重仪表的爱子,此刻左臂缠著的白布已被鲜血浸透,絳紫色的亲王袍服上还沾著未及清理的泥渍。
    “青雀?”
    李世民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却让殿中温度骤降。
    他的目光继续移动:房玄龄颈间缠绕的绷带渗出刺目的鲜红;长孙无忌的幞头歪斜,露出包裹著残缺左耳的厚厚纱布;就连素来威武的尉迟敬德,鎧甲上也带著明显的刀剑划痕。
    “这是......”李世民缓缓起身,玄色龙袍上的金线团龙在烛光下忽明忽暗。他修长的手指按在龙案上,指甲因用力而泛白,上好的紫檀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李泰突然噗通跪地,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
    这个动作牵动了伤口,鲜血立刻从绷带边缘渗出,在青砖上洇开一朵刺目的红梅。“父皇!”他的声音带著前所未有的颤抖,“儿臣昨夜在王府遇刺,那贼人直取儿臣心窝......”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胸前包扎的伤口,“若非儿臣侍卫统领王德以身为盾,儿臣险些......”
    房玄龄上前半步,这位素来沉稳的宰相此刻眼中燃烧著罕见的怒火。他颈间的绷带隨著呼吸微微起伏,隱约可见其下狰狞的伤口。“老臣寅时进宫途中,在安上门外遭遇埋伏。”他声音嘶哑,“刺客带甲且凶狠,若非老僕以命相护......”
    长孙无忌默默摘下染血的幞头。当残缺的左耳暴露在眾人视线中时,殿內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伤口显然新创,包裹的白布仍不断有血珠渗出。“臣的轿輦在崇仁坊被截,”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刺客偽装成金吾卫,若非敬德將军恰巧路过......”
    “够了!”
    李世民一掌拍在龙案上,案上奏摺哗啦散落一地。他额角青筋暴起,眼中的怒火几乎化为实质:“刺客何在?”
    李泰颤抖著从怀中取出一卷染血的绢帛:“儿臣...儿臣生擒了一名刺客......”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经过彻夜审讯,终於在寅时时分......”
    王仁小跑著接过绢帛,李世民展开的瞬间,一缕晨光恰好穿透窗欞,照在『杨妃欲借汉王之死,嫁祸太子与卫王!』、『刺杀卫王只为了构陷太子,让陛下对太子不满!』、『杨妃就是清溪散人,她欲行吕后之事——以隋代唐』、『她暗中掌握一个组织......这个组织全身著甲,明日將会在长安城製造祸乱,並刺杀大唐大臣和亲王,欲祸乱大唐......也即反唐復隋』、『每次见我时,那人都会手捧著一本装帧华美的诗集,腕上琉璃珠串看上去甚是精巧......'这些字跡上。
    “尉迟敬德!”李世民突然厉喝。
    铁塔般的將军单膝跪地,鎧甲碰撞声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刺耳:“臣在!寅时时分共擒获三名刺客,分开审讯后......”他浓眉下的虎目闪过一丝迟疑,“三人皆指认幕后主使为'清溪散人',且都提到......”
    “魏徵!”李世民突然打断。
    瘦削的諫议大夫稳步出列,从袖中取出一封火漆完密的信函:“臣要弹劾有人构陷皇子。”他枯瘦的手指轻轻摩挲著信封,“昨夜有门客在府前拾得此物,內书......”
    李世民粗暴地拆开信封,当'贞观十二年,蜀王李愔谋反案'几个大字映入眼帘时,他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了颤。这字跡工整得近乎刻板,却预言著十一年后的祸事。
    傅奕突然扑通跪地,这位太史令的额头紧贴地面:“臣......臣昨夜夜观星象......”他的声音带著前所未有的惊惶,“紫微帝星之侧突现妖星,其芒直指......直指淑景殿方位!”
    殿內空气瞬间凝固。李世民的目光缓缓扫过眾人,最终落在欲言又止的程咬金身上。將军的络腮鬍不住抖动,粗壮的手指死死攥著腰带上的金饰。
    “眾人退下。”李世民的声音突然平静得可怕,“咬金留下。”
    当沉重的殿门缓缓闭合,程咬金突然单膝跪地:“陛下!”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昨夜子时,玄武门守军擒获一名狂徒......”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滚落,“那廝竟声称是......是杨妃娘娘的......”
    “说!”
    程咬金猛地闭眼:“他说是娘娘的面首!还详细描述娘娘......臀上有颗红痣......”他的喉结剧烈滚动,“更可怕的是,那狂徒竟知道寅时时分尚未发生的刺杀!”
    “砰!”
    李世民一拳砸碎龙案,飞溅的木屑在他手背上划出数道血痕。但他浑然不觉,另一只手死死攥著那串杨妃前日才赠予他的琉璃珠。
    晶莹的珠子在掌心碎裂,锋利的边缘割破皮肉,鲜血顺著指缝滴落,在满地奏摺上绽开朵朵血。
    此刻他终於明白,那些深夜的私语、枕边的谋划,乃至汉王蹊蹺的暴毙......
    所有的线索如珍珠般被这根染血的丝线串联。
    甘露殿外,朝阳正刺破云层,將他的身影拉得老长,投在墙上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