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最后的战场

    第105章 最后的战场
    广宗城,天公將军府深处。
    陆离盘膝而坐,面色惨白如金纸,气息微弱了下去。
    强行鯨吞龙气引来的天律反噬,如同万千根烧红的钢针,反覆穿刺著他的神魂与道基。
    若非那柄神秘青铜小剑关键时刻涌出炼化已久的磅礴愿力,勉强护住了意识金丹的核心,此刻他恐怕已魂飞魄散,道消身陨。
    “咳咳————”又一口暗金色的淤血咳出,带著破碎的道纹。
    陆离艰难地內视己身,那颗由纯粹“意识”凝聚的金丹,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黯淡无光,元神之力彻底枯竭,陷入深度沉寂。
    短时间內,他再无法动用任何神念神通,甚至连基本的施法都变得无比艰难。
    代价巨大!
    “果然,修为还是太低了,对上左慈那等几乎踏足第四境界的强者,还是力有未逮,更不用说触及了天律规则,遭受到的巨大反噬,几乎令道基崩溃。”
    这一次出手,並非临时起意。
    陆离的目光投向府邸深处一间被重重符籙和地脉灵气笼罩的静室。
    那里,躺著太平道的灵魂—一张角。
    他这位弟子,太平道的“大贤良师”,因为黄巾信仰的反噬之力,早已油尽灯枯,生机如残烛摇曳,隨时可能熄灭。
    加之那紫虚上人出手袭击太平道秘枢,导致张角陷入了沉寂之中。
    这段时间,若非他强行以帛书中的手段为其续命。
    恐怕张角已然身死道消!
    不过,如果再无转机,仍旧逃脱不了身陨的下场。
    “汉室龙气、气运————”
    他与左慈隔空斗法,硬生生夺下来的气运之力,给了陆离施展运转生机之术的本源薪柴。
    也给了张角一次活下来的机会。
    以此龙气和汉室气运为引,足以让张角再现生机,清醒过来。
    这也是陆离甘愿冒险,拼著天律规则反噬,也要与左慈一较高下的最重要原因。
    “徒儿,为师能做的不多,这最后一次机会,希望你把握住啊!”
    话音未落,陆离强行动用遭受了重创元神,分出一丝神念为引。
    將强行撕扯下来的、那股蕴含汉室最后精华的淡金色龙气,其中大部分化作一道温润而磅礴的生命洪流,硬生生打入了张角那具枯槁破败的躯壳之中!
    还剩下少部分的龙气则被陆离留下,以便纳入己身疗伤或提升修为。
    “唔————”
    很快。
    静室內,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可闻的呻吟响起。
    原本气若游丝的张角,身体猛地一震!
    那缕被陆离净化、去除了汉室腐朽烙印的纯粹龙气,如同久旱逢甘霖,疯狂地滋养著他近乎断绝的生机。
    乾涸的经脉重新被温和的力量充盈,衰竭的五臟六腑在磅礴生机的冲刷下开始缓慢復甦。
    脸上那层浓厚的死灰之气,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泛起一丝久违的红晕!
    张角紧闭的双眼,眼皮剧烈地颤动了几下,仿佛挣扎著想要睁开。
    成功了!
    陆离心中一松,隨即是更深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他感受到张角体內那股重新燃起的、虽然依旧虚弱却无比坚韧的生命之火。
    这缕龙气,如同续命的仙丹,为张角强行爭取到了一段宝贵的时间!
    虽然无法根治其本源道伤,更无法逆转太平道最终倾覆的大势。
    但这段时间,足以让张角完成一些至关重要的事情,比如————稳定冀州军心,布下最后的防线,甚至————博取最后一次,寻求逆转之机。
    “剩下的路,要靠你自己了。”陆离低语,声音沙哑。
    他將自己置於险境爭取来的生机,留给了这位承载著太平道理想的弟子。
    做完这一切,陆离再无一丝力气。
    他强撑著最后一点清明,启动了府邸最深处的守护大阵。
    稀薄的灵气从广宗地脉深处被抽取而来,化作一个坚固的光茧將他包裹。
    他需要时间闭关,去修復濒临崩溃的道基,去温养那颗布满裂痕的意识金丹o
    而且,这时间註定不会太短。
    外界的一切纷扰,暂时与他无关了。
    宛城如何,冀州战局如何,都只能交给张角、张宝兄弟,以及————那位传授了太平清领经的于吉道友了。
    宛城,残阳如血。
    规则显现的恐怖余威渐渐消散,但留下的死寂与茫然依旧笼罩著这片修罗场。
    喊杀声重新响起,却失去了之前的狂热与决绝,更像是一种本能的宣泄。
    韩忠带著残部仓惶南逃,如同丧家之犬。
    他心中再无“大贤良师”的荣光,只剩下对高坡上那道漠然目光的恐惧和对汉军铁蹄的绝望。
    然而,皇甫嵩用兵如神,岂容他轻易走脱?
    朱儁虽重伤脱力,但求生的意志和对袍泽的悲愤支撑著他,迅速整合了部分残兵,配合皇甫嵩的精锐骑兵,对溃逃的黄巾展开了冷酷的追击。
    孙夏的下场更为悽惨。
    他在山林中躲藏没多久,就被熟悉地形的当地豪强武装发现並举报。
    皇甫嵩派遣精锐小队围剿。
    这位曾意气风发、试图取代张曼成的悍將,最终死於乱箭之下,首级被悬掛於宛城残破的城门之上,以做效尤。
    韩忠一路南逃至西鄂精山,企图依託山势负隅顽抗。
    然而,军心已散,士气全无。
    面对如狼似虎、携大胜之威而来的汉军,这支残兵败將的抵抗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皇甫嵩与朱儁合兵一处,发动猛攻。
    精山一战,毫无悬念。
    黄巾军被彻底击溃,万余人伏尸山野,鲜血染红了山涧溪流。
    韩忠本人也在乱军之中被斩杀。
    至此,南阳黄巾主力孙夏、韩忠部,连同之前的张曼成、赵弘等渠帅,尽数覆灭。
    盘踞宛城数月、震动天下的南方黄巾核心,终於被彻底平定。
    当捷报传回洛阳,朝堂之上却是一片诡异的沉默。
    皇帝刘宏依旧昏迷不醒,玉璽黯淡。
    皇甫嵩和朱儁的惨胜,无法掩盖董卓在冀州的惨败和汉室龙气被重创的事实。
    那天地间的震颤,早已通过各种渠道传遍天下。
    各地州牧、太守、豪强,心思各异。
    人心惶惶之下,暗流汹涌,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著异样的光芒。
    曹操在济南国相府中,手指无意识地在巨大的舆图上划过,最终停留在冀州广宗的位置,眼神锐利如鹰隼,深处有火焰在跳动。
    孙坚在广宗城外汉军大营中,沉默地磨礪著手中的古锭刀,刀锋寒光凛冽,映照著他眼中燃烧的、不甘人下的野望。
    刘备回到涿郡,此刻他正抚摸著清鸣过的双股剑,若有所思————
    “陛下有旨——!”
    一声尖细而高亢、带著宫廷特有腔调的宣旨声,打破了宛城汉军大营劫后余生的短暂平静。
    一名身著內侍服饰的传旨太监,在数名甲士的护卫下步入中军大帐,他双手高举著明黄色的圣旨,脸色却带著一丝难以掩饰的苍白和颤抖。
    营中瀰漫的血腥味和伤兵的呻吟,让这位久居深宫的宦官感到强烈的不適与恐惧。
    帐內,皇甫嵩、朱儁以及一眾將校肃立。
    圣旨的內容如同冰水浇头:“左中郎將皇甫嵩、右中郎將朱儁,克復宛城,剿灭南阳蛾贼,功勋卓著!
    朕心甚慰!然————”
    太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冀州贼首张角、张宝兄弟猖獗,凶焰滔天!前將军董卓新败於广宗,损兵折將,丧师辱国!致令贼势復炽,京畿震动,国事维艰!”
    帐中气氛瞬间凝固。
    董卓战败的消息早已传来,但被如此直白地写入圣旨,並作为催促他们北上的理由,依旧让眾人心头一沉。
    太监深吸一口气,继续宣读:“著令皇甫嵩、朱儁,即刻整飭所部兵马,不得延误,挥师北上,星夜驰援冀州!务必剋期剿灭贼首张角,荡平张宝,以定冀州之乱,解社稷倒悬之危!此乃社稷存续之要务,不得有误!钦此一””
    “臣————皇甫嵩————领旨谢恩。”
    皇甫嵩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
    他上前一步,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刚刚指挥完一场惨烈攻城战的大手,稳稳地接过了那道明黄色的、却重若千钧的圣旨。
    圣旨入手冰凉,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北上?驰援董卓?剿灭张角?平定冀州?
    每一个词语背后,都意味著数不清的艰难险阻和將士的累累白骨。
    他环顾帐中诸將,人人脸上都带著激战后的疲惫与尚未痊癒的伤痛。
    目光扫过大营,伤兵营的方向传来压抑的呻吟,军士们眼神空洞,鎧甲破损,兵刃卷刃,刚刚经歷血战的身心亟需休整。
    整支军队的士气,在惨胜的疲惫和对未知强敌的恐惧中,正处於一个微妙的低谷。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深沉的忧虑,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皇甫嵩这位刚毅统帅的心头。
    他出身安定朝那的皇甫氏,累世將门。
    叔父皇甫规乃威震西羌的“凉州三明”之一,家族世代深受汉室厚恩,忠君报国、匡扶社稷的信念早已融入血脉骨髓。
    儒家经典的薰陶,更让他將“君命召,不俟驾行”的臣节视为圭臬。
    他深知,此刻的洛阳朝廷,皇帝昏迷,外戚何进与宦官十常侍角力,权威摇摇欲坠。
    这道旨意,无论出於何进稳定局势的需要,还是宦官集团急於转移董卓败责的意图,亦或是那些恐慌的朝臣们病急乱投医的期望。
    它都代表著摇摇欲坠的汉室中枢发出的不容置疑的命令!
    身为汉室之臣,身为皇甫家的子孙,他没有选择,也不能选择。
    忠义二字,重於泰山,压过了他作为统帅的一切理智判断。
    然而,理智却在疯狂地吶喊!
    董卓之败,绝非偶然。
    张宝此人,用兵狠辣诡譎,绝非南阳黄巾可比。
    广宗城,那是太平道经营多年的“圣城”,是张角以道法加持的堡垒!
    张角————这个让左慈仙长都吃了大亏、甚至引动天律反噬的“大贤良师”,他真的油尽灯枯了吗?
    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一个以张角自身为饵,吸引汉军主力北上,企图在广宗城下重演甚至超越长社之战的惊天杀局?
    皇甫嵩紧握著圣旨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仿佛能透过这薄薄的绢帛,看到广宗城下那森严的壁垒、狂热的信徒,以及那位掀起了黄巾狂潮的太平道魁首。
    他深知,带著这支疲惫之师,千里跋涉去攻打以逸待劳、困兽犹斗的张宝,甚至可能面对一个“迴光返照”的张角,胜算几何?
    这几乎是一条通向地狱的征程!
    是用无数忠勇將士的性命,去填一个可能根本填不满的窟窿!
    “义真兄————”身旁传来朱儁虚弱却坚定的声音。
    这位老搭档脸色依旧苍白,胸前的绷带隱隱透出血跡。
    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明亮。
    燃烧著不屈的战意和一种近乎殉道者的决绝。
    他同样接过了圣旨,明白了其中的凶险。
    但朱儁更明白,皇甫嵩此刻內心的挣扎与那份如山岳般沉重的责任。
    “圣命难违,社稷为重。冀州不平,天下难安。吾辈武人,马革裹尸,分內之事!纵是刀山火海,广宗城,也必须去!”
    皇甫嵩看著朱仍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心中翻涌的巨浪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嘆息。
    他缓缓抬头,目光似乎穿透了营帐,望向北方那片被沉沉阴云笼罩、代表著风暴中心的冀州大地。
    那翻滚的乌云,如同一条垂死的黑龙,压抑得让人窒息。
    身为汉室最后的擎天支柱之一,他別无选择。
    纵知是死路,是陷阱,是万丈深渊。
    他也必须带著这支伤痕累累的军队,为了那个渺茫的万一,为了汉室最后的气运,义无反顾地撞上去。
    “整军————北上!”
    皇甫嵩的声音不高,却带著一种斩断一切犹豫后的金石之音,清晰地传遍大帐,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与一丝悲壮的决绝。
    左慈站在皇甫嵩身侧,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几分。
    他强行压下天律反噬带来的道基隱痛,望向北方的目光充满了阴势与凝重。
    张角————那个坏了他道果、让他功亏一簣的“大贤良师”。
    广宗城,也是他必须要去的地方!
    他倒要亲眼看看,那个敢於鯨吞龙气的狂徒,在天律反噬下,究竟还能剩下几分能耐?
    损失的“道果”,必须从太平道的覆灭中,加倍討回!
    而在汉军大营的阴影中,一道玄青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然浮现,正是从宛城高坡上消失的于吉。
    他同样承受了反噬,气息內敛,但眼神深处那抹天道般的漠然,似乎更加深邃。
    投向了遥远的北方——广宗。
    宛城的失败已经註定。
    既然如此,接下来,太平道最后的舞台,就在那里了。
    他需要回去,回到那即將迎来最终风暴的核心之地。
    宛城的烽火熄灭了。
    但更浩大、更惨烈的烽火,已在冀州熊熊燃起。
    董卓的败退,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让张宝的兵锋挟大胜之威,凶焰更炽。
    而在广宗城,天公將军府的最深处。
    静室之內,那位被强行注入一缕生机、从死亡边缘挣扎而回的太平道灵魂一大贤良师张角,正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