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张曼成,死!

    第83章 张曼成,死!
    光和七年的盛夏,南阳盆地仿佛被架在烈火上炙烤。
    曾经的富庶粮仓,如今烽烟四起,尸骸枕藉。
    黄巾“神上使”张曼成,这位以悍勇和狂热著称的南阳黄巾最高统帅,正驱使著他麾下如蝗虫般的十万大军,疯狂地撕咬著南阳郡的治所一宛城。
    宛城城墙,早已被鲜血浸染成了暗褐色。
    箭矢、滚木石,燃烧的火油痕跡遍布其上。
    显示出连日来惨烈的攻防。
    守军疲惫不堪,许多士卒拄著长矛才能勉强站立,眼神里是深深的绝望和麻木。
    城下,黄巾军如同无穷无尽的黄色浪潮,一波又一波地衝击著摇摇欲坠的防线。
    简陋的云梯搭上城头,亡命徒们嚎叫著向上攀爬,又被守军用最后的力气推落、砸翻。
    “顶住!都给老子顶住!”
    一声嘶哑却依旧充满力量的怒吼在城头炸响。
    南阳太守秦頡,这位文官出身的守將,此刻甲冑破碎,满脸血污,鬚髮戟张,状若疯虎。
    他手中长剑早已砍得卷刃,却依旧挥舞著,將一名刚冒头的黄巾力士连人带梯踹下城去。
    “身后就是宛城父老!城破,玉石俱焚!为大汉,为家乡,死战!”
    秦頡的怒吼,如同强心剂,勉强激起了守军最后一丝血气。
    残存的士卒们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用身体、用残破的兵器,死死抵住一波又一波的衝击。
    然而,实力的差距太过悬殊。
    黄巾军的人数优势如同沉重的磨盘,一点一点碾磨著守军的意志和血肉。
    城墙多处出现险情,豁口在扩大,守军的防线如同被蛀空的堤坝,隨时可能崩溃。
    城下,中军大纛之下,张曼成端坐马上,脸上带著残忍而志得意满的笑容。
    他身材高大魁梧,披著象徵“神上使”身份的简陋黄色法袍,手中一柄巨大的鬼头刀寒光闪闪。
    看著城头守军的垂死挣扎,他眼中儘是轻蔑。
    “秦頡?一介腐儒,也敢螳臂当车?”张曼成声音洪亮,带著蛊惑人心的狂热,“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我太平道大军,奉大贤良师法旨,代天伐罪。区区宛城,弹指可破!儿郎们,再加把劲!破城之后,三日不封刀!財富、女人,任尔等取之!”
    “吼!吼!吼!”
    黄巾军士气大振,攻势更加疯狂。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更何况是这些被宗教狂热和生存欲望驱使的流民。
    然而,张曼成没有注意到,或者说他根本不屑於注意。
    在宛城东北方向,一支约三千人的汉军精锐,正借著丘陵地形的掩护,如同幽灵般悄然逼近。
    他们盔甲残破却眼神锐利,行动迅捷无声。
    正是秦頡在城破前派出的求援信使。
    歷经九死一生才勉强召集到的附近郡县残兵和豪强私兵。
    为首者,是秦頡的心腹校尉李严,一个沉默寡言却悍勇异常的年轻將领。
    李严伏在山岗上,鹰隼般的目光死死锁定著黄巾中军那杆醒目的“张”字大旗,以及旗下那个耀武扬威的身影。
    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眼中燃烧著刻骨的仇恨和决死的疯狂。
    太守大人以身为饵,死守孤城,为他们这支奇兵爭取到了唯一的机会—一斩首!
    “弟兄们!”李严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著金石之音,“看到那杆旗下穿黄袍的杂碎了吗?就是他,逼得我们南阳父老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太守大人和无数袍泽正在城头用命为我们爭取时间!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们亡!目標只有一个——张曼成的狗头!隨我冲!”
    “杀!”三千死士,如同压抑到极致的火山,猛然爆发。
    他们不再隱藏行跡,如同下山猛虎,以最快的速度,最决绝的姿態,从黄巾军攻城主力的侧后方,狼狠凿了进去。
    目標直指中军。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完全出乎张曼成的意料。
    他的注意力全在宛城城头,侧翼和后方的防御极其薄弱。
    这支汉军死士,抱著必死的信念,以锋矢阵型不顾一切地向前突进,挡在他们面前的黄巾军如同麦草般被割倒。
    “保护渠帅!”张曼成身边的亲卫统领骇然变色,嘶声怒吼。
    然而,太迟了!
    李严一马当先,手中长槊如同毒龙出洞,连续挑飞数名亲卫,硬生生在人群中撕开一道血路!
    他眼中只有那个惊怒交加,正欲拔刀的黄色身影。
    “张曼成,纳命来!”李严的怒吼盖过了战场喧囂。
    张曼成到底是悍將,临危不乱,鬼头刀带著悽厉的破空声,狠狠劈向李严。
    刀槊相交,火星四溅!
    巨大的力量震得李严手臂发麻,但他死战不退,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
    城头上,浴血奋战的秦頡看到了那支突入敌阵的“李”字旗。
    他瞬间明白了,血红的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彩。
    “援军,我们的援军到了。目標张曼成,將士们,杀出去,接应他们。”
    秦頡爆发出最后的力气,亲自率领城头还能动弹的数百守军,悍然打开了城门,向著黄巾军混乱的后阵发起了自杀式的反衝锋。
    內外夹击,直捣黄龙!
    张曼成被李严不要命的打法缠住,又被秦頜的决死衝锋吸引了部分亲卫。
    就在他格开李严长槊,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一支从混乱人群中射出的冷箭,带著復仇的尖啸,精准地钻入了张曼成没有重甲防护的脖颈。
    “呃啊——!”
    张曼成如遭雷击,鬼头刀脱手,巨大的身躯晃了晃,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迅速黯淡的死气。
    他捂著喷血的脖子,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响的漏气声,轰然从马上栽倒。
    “渠帅死了,神上使死了。”
    这声悽厉的尖叫如同瘟疫般瞬间传遍整个战场。
    狂热如黄巾军,其精神支柱便是张角三兄弟以及这些“神使”。
    张曼成作为南阳最高统帅,他的突然阵亡,对士气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原本汹涌的攻势瞬间凝滯,前线攻城的黄巾军茫然回头,看到中军大旗倒下,顿时陷入巨大的恐慌。
    “为渠帅报仇!”
    张曼成的亲卫们目眥欲裂,疯狂扑向李严和衝过来的秦頡残部。
    “撤!保护渠帅法身,撤!”
    也有头脑清醒的將领知道大势已去,试图收拢核心力量。
    战场瞬间乱成一锅粥。
    攻城的黄巾军失去指挥,进退失据。
    城头守军和秦頜、李严的残部则爆发出绝境逢生的力量,疯狂砍杀著混乱的敌人。
    最终,在亲信部曲的拼死护卫下,张曼成的尸体被抢出,黄巾军如同退潮般仓皇撤离了宛城,在城外二干里处重新扎营。
    但主帅阵亡的阴云,已深深笼罩在每一个黄巾士卒心头。
    宛城,暂时保住了。
    太守秦頡身披数十创,力竭倒在血泊中,被亲兵抢回时已是奄奄一息。
    李严的三千死士,也仅剩数百人,个个带伤。
    当夜,黄巾军大营瀰漫著悲伤与恐慌。
    残余的大小头目紧急推举了素有威望、性格相对沉稳的赵弘为新的渠师。
    赵弘看著士气低落的部眾,看著张曼成冰冷的尸体,脸色铁青。
    他高举张曼成的佩刀,声音嘶哑却坚定:“神上使为黄天大业捐躯,此仇不共戴天,宛城必须拿下。用秦頡和全城汉狗的血,祭奠神上使英灵。
    传令各部,休整三日,再攻宛城,不死不休。”
    黄巾的愤怒在积蓄,但失去了张曼成这根最锋利的矛,其锋芒已然受挫。
    而千里之外,正在巨鹿施法的张角,心口猛地一悸,手中黄天之剑微不可察地一颤,一缕黑气悄然缠绕上他的指尖。
    南阳方向传来的气运波动,让他感到一丝不安的寒意。
    第一位重要渠帅的陨落,如同第一块崩塌的基石,预示著太平道那看似磅礴的气运,开始出现了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