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暗流涌动

    闻此噩耗,李禄如遭重雷贯顶!
    他身形猛地一晃,手中捧著的青瓷茶盏再也拿捏不住,“啪嚓”一声脆响,重重摔落在地,滚烫的茶水混著碎瓷片四溅开来。
    李禄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变得惨白如纸,声音带著难以置信的颤抖:“杨公……竟也……被……”
    杨公,便是三公之一的司徒杨赐。
    此人不仅是当朝帝师,更是清流领袖,位极人臣,乃巨鹿太守郭典在朝中最坚实的靠山与奥援。
    杨赐一去,郭典便如失擎天之柱,顿折一臂!
    其根基之动摇,危如累卵!
    冯贺见状,急步上前,声音压得更低,语速却如连珠炮般急促:
    “更糟糕的是,巨鹿郡传来消息,都尉刘儁,不知走了什么门路,竟攀上了中常侍曹节的心腹。趁著杨公去职、西园卖官这滩浑水,他砸下重金,不仅稳稳保住了都尉之位,更得宫內十常侍授意,要拿我广宗开刀!”
    刘家得罪了陆离,两大核心人物身患死气,大罗神仙难救。
    早在前几日相继呕血暴毙
    本以为杨家遭逢此重创,已然树倒猢猻散。
    谁曾想,这蛰伏郡中刘儁竟有如此手段,暗中攀上了权势熏天的中常侍曹节,此人在宫中权势极大。
    杨赐的倒台,背后少不了此人的推波助澜!
    “开刀,如何开刀?”李禄心头警铃大作。
    “他们已运作,以张角『年齿尚幼,功名虚浮』为由,直接驳回了太守大人举其为孝廉的奏请。”
    冯贺声音更低,带著寒意,快速说道:
    “更重要的是,他们正罗织罪名,指摘明府您『借疫敛財,构陷良善,所献药方亦属无稽』,意图將明府您……拉下马,郭太守因举荐『不实』与『纵容下属』,亦被牵连申飭。
    十常侍的批文,怕已在路上了!”
    李禄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衝头顶,眼前发黑。
    刘儁的反击,竟如此迅疾狠辣!
    借十常侍之势,以雷霆手段否决张角任命,更要將他与郭典一同置於死地。
    若真让他得逞。
    今后自己恐怕再无翻身的机会。
    这已非寻常官场倾轧,而是勾结阉宦,要行绝户之计。
    “咔!”李禄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广宗城上空,刚刚散去的阴云,此刻挟裹著洛阳刮来的腥风血雨,以更狰狞的姿態,重新压顶而来。
    这朝堂与地方的倾轧,其诡譎凶险、风云变幻,实在是令人始料未及!
    巨鹿郡,魏家府邸。
    暖阁之內,气氛凝重而压抑。
    今日並非寻常,广宗周边数家有头有脸的豪强家主,皆屏息凝神,垂手恭立。
    堂上主位,端坐著一位气度沉凝威严的中年人——
    巨鹿郡真正的地下主宰,魏氏家主,魏辛。
    他手捧一盏上好的香茗,动作舒缓优雅地撇著浮沫,仿佛在鑑赏稀世珍宝。
    那份从容不迫、掌控一切的姿態,与堂下眾人紧绷的神经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下首最显眼处,坐著都尉刘儁。
    他身形魁梧,一身鋥亮甲冑,一副赳赳武夫模样。
    但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里,却闪烁著与其粗獷外表截然不同的精明算计与狠厉。
    在刘儁侧后方稍远的位置,广宗洪家的洪承与赵家的赵守正,更是噤若寒蝉,额头隱见冷汗,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在这巨鹿魏氏的深宅里,他们不过是隨时可被碾碎的弃子。
    可局面如此,二人却不得不攀附上刘儁这颗大树。
    若待在广宗城,有李禄在。
    他们的日子不会好过。
    “此番,多赖魏兄运筹帷幄,方能搭上曹常侍的门路,一举扳倒杨赐那老匹夫!”
    刘儁端起酒杯,声音洪亮,话语间却满是算计。
    “若非魏兄援手,小弟与郭典那廝周旋,还不知要耗到何年何月!陛下恩典,贬了杨赐,实乃大快人心!”
    魏辛轻轻放下茶盏,那瓷底与紫檀木几案相触,发出一声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脆响。
    “噠。”
    堂下眾人心头皆是一凛,头垂的更低。
    魏辛目光平静地扫过刘儁,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著一种沉甸甸、不容置疑的力量:
    “帮你,亦是助我魏氏。郭典盘踞巨鹿太守之位,鳩占鹊巢已久,这块地方,也该物归原主了。”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小事。
    洪承、赵守正头垂得更低,冷汗涔涔。
    刘显、刘康父子离奇暴毙,广宗刘家遭受巨大的打击,刘儁对李禄和陆离早就是恨意滔天。
    可有郭典在上面压著,朝廷更有杨赐做靠山。
    刘儁丝毫没有机会。
    这一次,若非朝廷颁布的法令——
    让蛰伏的刘儁抓到了復仇与攀附的绝佳契机。
    更成了魏辛对付郭典的急先锋,今日这剑拔弩张、图穷匕见的局面,又怎会如此之快便形成?
    刘儁眼中恨意一闪而逝,隨即被快意取代:
    “魏兄所言极是!”
    他仿佛已经看到仇敌匍匐在地的景象,指节捏得发白。
    “待郭典这绊脚石一除,那广宗城里的李禄小儿,还有那装神弄鬼的方士陆离,便是瓮中之鱉!定要叫他们知晓,得罪我刘家、拂逆魏氏的下场!”
    魏辛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眼神深邃。
    “李禄?不过一介螻蚁!那陆离……倒需留意几分,不过,”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在十常侍的煌煌天威面前,些许方术,又能掀起几尺风浪?静待批文便是!届时,巨鹿……当焕然一新,进入我魏氏囊中。”
    他话语中那份掌控一切的自信,让整个暖阁的温度似乎又降了几分。
    然而,不知为何,当提到“陆离”二字时,魏辛端著茶盏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一丝莫名的心悸悄然掠过心头。
    快得让他以为是错觉。
    他隨即敛去异色,恢復了那副掌控全局的从容。
    广宗城,陆离静室。
    “看来,惦记贫道的人……不少啊。”
    陆离盘膝而坐,眼眸微睁,一丝若有若无的灵光在眼底流转。
    秋风未动蝉先觉。
    隨著修为日益精深,他对冥冥中牵涉自身的因果感应愈发敏锐。方才那一丝心血来潮的悸动,绝非无因。
    帝都洛阳掀起的滔天浊浪——天子卖官鬻爵,已如瘟疫般席捲天下。
    民间富户豪商闻风而动,趋之若鶩者不知凡几!
    人人都想戴上那顶乌纱,尝尝执掌权柄、鱼肉一方的滋味。
    然而,这“卖官”的盛宴,终究只是属於朱门大户的狂欢。
    寒门庶民,连入场券的边都摸不著。
    更可怖的是,那些已经或即將“付费上岗”的官员,为了儘快捞回那笔天价的“仕宦资”乃至谋求更大的“投资回报”,早已磨刀霍霍,將贪婪的目光投向了自己治下的黎民百姓。
    一时间,苛捐杂税如蝗虫过境,盘剥压榨变本加厉,百姓哀鸿遍野,怨气如沸水蒸腾。
    短视的汉灵帝,靠著这饮鴆止渴的“妙计”,確实收穫了海量金银,暂时填补了因土地兼併加剧、边疆战事频仍而千疮百孔的国库亏空。
    然而,这每一锭沾满民脂民膏的银钱背后,都埋藏著足以撼动社稷根基的祸根!
    其遗毒之深远,唯有待岁月去无情印证。
    朝廷的荒唐闹剧愈演愈烈。
    而巨鹿郡这方棋盘上的廝杀,官场暗流的汹涌激盪,仍在持续发酵。
    郭典终究根基深厚,门生故吏遍布郡县。
    加之在巨鹿太守任上经营多年,树大根深。
    魏辛与刘儁虽借阉宦之势骤然发难,占得先机,但想彻底扳倒这位郡城太守,却也並非易事。
    即便杨赐这棵大树倒了,郭典在地方乃至朝中仍有其他枝蔓助力,一时间,双方尚在角力,局面僵持。
    只是,首当其衝的广宗城,处境已岌岌可危。
    县令李禄已多日未曾公开露面。
    他一面要竭力维持疫病初定后的局面,防止死灰復燃;一面更要焦头烂额地四处奔走,联络一切可能的关係,试图在这滔天巨浪中觅得一线生机。
    而另一边。
    关於张角的举荐结果,也如预料般迅速下达。
    结果,並不理想。
    这位未来搅动九州风云、掀起黄天狂澜的大贤良师、天公將军,在人生的第一次仕途尝试上,竟意外地折戟沉沙——他被驳回了!
    成了一个落第的茂才。